沐雨凡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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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八王之乱(一)

    “杨骏虽欺父皇敦良,却知贾后手段厉害,为防贾后碍其擅权,则上表朝廷使亲信监禁军统领,由是致朝野震怒,受千夫所指,而杨骏依旧独断专横,不采良言。”

    这贾后指的便是皇后贾南风,江宛湫读至此处只觉广陵王父子受人欺压,虽已过千载时光,但此刻有感其文中所载内容,也不觉生了怜悯之情。但邱沐雨却知晓,广陵王在文中所言其父皇因敦良而被欺压,这其实是广陵王顾忌自己颜面,在此处以善辞相言。其实,广陵王的父皇晋惠帝司马衷在历史中是有名的痴呆无能皇帝,也正因如此,内中大小事务皆由皇后贾南风所抉。

    “皇祖父薨,父皇继位起,余便被立为太子,是以方有殿宫安卧,每日至父皇宫中请安。每见贾后常与人秘议,尝闻秘语,乃遣使出宫联络,而后知是寻汝南王司马亮与楚王司马玮起事,逼宫杨骏。当月,楚王司马玮自荆州领兵进洛阳,杨骏因向来惧其威不敢阻。翌年,贾后代父皇,矫诏,以杨骏谋反之名,以楚王司马玮领兵事困杨骏于府邸。而后楚王火烧其府,后闻杨骏被斩杀于后院马厩之中。杨骏死,贾后代父皇责令废皇祖母杨太后之位,囚于金墉城,灭杨氏三族。”

    看到此处江宛湫已知杨骏伏法,不觉心中释然。邱沐雨却眉头紧皱,因为他知晓,“八王之乱”刚开始拉开帷幕,而这广陵王司马遹便是“八王之乱”下的牺牲品。

    “杨骏伏法后,朝中权柄为人分食。政权由汝南王司马亮与皇祖父的股肱之臣卫瓘所掌,楚王司马玮因剿杨骏有功,委任卫将军兼领北军中侯。而贾后亲戚之属亦皆被分封朝中要职。余尝于父皇之侧闻贾后所怨,因未能大权独揽而忿恨。是年六月,贾后玩弄权谋,又借父皇之名矫诏,秘使楚王司马玮杀司马亮与卫瓘。待司马亮与卫瓘伏诛后,贾后反诬楚王司马玮伪诏,斥其滥杀忠良,缴其兵权,散其兵士,处以极刑。至此,朝中大权尽落贾后之手。”

    读到这里,邱沐雨和江宛湫不禁怵目惊心,这皇后贾南天竟以一介女流之辈,将权术玩至至极之境,更将几位藩王尽皆玩弄于鼓掌,翻云覆雨之下,已将朝中大权尽收自己囊中。同为女流之辈,江宛湫对贾南风很是好奇,问邱沐雨道:“能如此纵横于诸藩王之间,这贾南风容貌当是十分出众吧?”或许女人都认为,容貌可以更好地帮助自己去达到某一目的。但是邱沐雨却摇了摇头,道:“正相反,史书上所载这贾南风身短面黑,并且貌丑善妒。”江宛湫听到此话,不禁有些惊奇。邱沐雨继续道:“正如此,贾南风能有如此建树,才更不易。”

    棺椁上的广陵王听到“贾南风”三字,不由情绪激动,大喝道:“贱人天性凶狡,以凶狡之性,役下愚之质,犹纵烈火而燎於原野。”显然广陵王口中的“贱人”指的正是贾南风,江宛湫不禁好奇,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何冤仇?于是继续读邱沐雨手中的书简。

    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记述,多是广陵王任太子期间的一些荒唐琐事,譬如在宫中开设集市,让人杀牲卖酒,赚取私利。不过从广陵王所记载的文辞之中可以看出,他将此类之事当成是少年时的乐事。或许宫中寂寞,广陵王才以游戏人生而麻痹自己。然后,在接下来的记述中,江宛湫终于读到了广陵王与皇后贾南天的矛盾所在。

    “幼年时虽有皇祖父在侧,然入夜后便与母妃谢氏为伴。母妃贤良貌美,温顺体人,宫中无不称其贤德。余夏夜受蚊虫叮咬,不能眠,母妃整夜为余驱蚊吹凉,因而数夜未能成眠,月余瘦可见骨,因而心甚怜之。至此,余心起誓,成人后定让母妃享受荣宠。然事与愿违,自父皇即位后,贾后因妒母妃之德,令将母妃另行安置,使余日日不得见。每每入夜思母,寝不能安。尝有人至驾前献女工刺绣,细寻之,知是母妃谢氏心有牵挂,托人送至。余问来人母妃情景,但言母妃思子心切,每日以泪洗面。余心痛之,数次奏请父皇准余与母妃相见,均被贾后所阻,由是心下始生怨恨之情。”

    从广陵王的这一段记述可看出,皇后贾南天因妒忌广陵王的母亲谢氏,故意将他母子二人拆散,不许相见。母子情深,两人日日饱受思念之苦,由此,广陵王对皇后贾南天生了怨恨之情。

    “贾谧,乃贾后外甥,深受贾后喜爱而荣宠无数,是以狂傲。余虽为东宫太子,然贾谧每见余皆不以东宫之礼行之,且态度轻浮狂傲。尝与其围棋对弈,因争棋路,其态度颇为倨傲。是时,叔父cd王司马颖在坐,厉声斥责言‘太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如是,贾谧惧,不敢言,乃出。由此,结怨之。而后,曾听东宫之人来报,贾谧乃合贾后之力,常于父皇前中伤余。并于朝野之上散播余之罪状,是以朝野上下皆知贾后有废余之心。”

    江宛湫不禁为这宫墙内的勾心斗争所惊心,同时也为广陵王的命运所担心。皇后贾南天擅使权谋,且手段非常,既然广陵王得罪了贾南天,那么从今而后,则没有东宫的好果子可吃了。江宛湫继续读着,发现由此处开始,记载的大多是些琐事,但多数都是讲述广陵王与贾氏结怨的一些矛盾之事。江宛湫可以感觉的出来,当时的广陵王作为东宫太子,与皇后贾南天的摩擦不断,矛盾日益壮大,而皇后贾南天在朝野上势大,广陵王当时不过加冠之年,若与皇后贾南天直接碰撞,势必会遭大亏,但当时的广陵王血气方刚,是以这跟头基本便也是栽定了。

    “是年,余达加冠之年,于东宫行加冠之礼。礼成,左右相贺,一时殿堂人声鼎沸,唯贾后及所属未与余做寒暄而径自离去,而百官者,又有一众之人唯贾后之命是从,是以余下属之人禀余谨慎防备,自此暗自留心。是日,贾后遣使来东宫禀告,言父皇突身染重疾,召余前去一叙。余闻言后,遂起身随使前往,不敢耽搁。至父皇寝宫外,面见贾后,言说要见父皇,却又并不许余相见,使余于侧殿听候吩咐。余所行甚急,并不曾带左右前来,虽心下有惑,也并不敢有所声张,只得默然领命,于侧殿等候。”

    读到此处,江宛湫和邱沐雨心中都已然清楚皇后贾南天的心思,这一次是来者不善,广陵王恐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两人继续向下读去。

    “侧殿别室中,一派嫣然之象,仿佛方才已有大宴。余虽于殿中所等,却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片刻,从屋外入得一美艳少女,做中宫侍女打扮,衣着裸露,笑靥如魅。此宫女左手握一镏金白玉壶,壶中酒香四溢,想是陈年佳酿,右手端一盘香枣,虽距余有数尺,却已有醉人香气而袭。宫女含笑间已将两物置于面前桌上,两目直视余周身,言辞轻浮挑逗,向余施礼问安。因是闻父皇病重而来,心中惴惴不安,虽平时胡闹,此刻却也不敢放肆。目中虽不视之,却又见此美艳宫女自又取出两盏酒杯,以酒斟满,献于面前,言说愿与余做交杯酒状。然余观其衣着,知其为贾后身边人,是以不敢造次,只得推脱。这美艳宫女一阵劝余饮酒吃枣,余却丝毫未动,二人相持良久,余依旧未有越雷池一步之举。而后此宫女一阵嗔怒,言说,此美酒与香枣乃陛下所赐,余此刻未动一杯一盏便是犯有对陛下的大不敬之罪,余心中大惊,惴惴难安,遂强饮数杯,食枣数颗。奈何此宫女又强行灌余,迫余亦再食枣十数颗。少顷,余只觉天旋地转,几近不省人事。事后方知,所饮之酒乃醉人之迷酒,而所食之枣乃以陈酒所泡之醉枣。”

    于此处,江宛湫不禁皱眉,抬眼望向邱沐雨,邱沐雨知晓江宛湫心中所想,广陵王所遇之事是皇后贾南天精心安排的圈套,这已经极为明显,只不过两人还不知她的圈套究竟是什么。

    “余于朦胧间,仿佛听人在耳畔言说,使余抄袭文章,迷糊间便按此人所言,执笔而写。奈何酒醉以后,头痛欲裂,是以写不得几笔,便已昏睡。翌日,由东宫所睡一夜,方才醒转,却不知朝野之上已现惊变。东宫之内人心惴惴,下人禀报言说余犯忤逆之醉,陛下于朝堂之上龙颜大怒,余闻言心中不明所以。而后有人呈余书纸,上书‘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言此为余日前所写,不幸被贾后所得,面呈父皇,余听罢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