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漠孤烟
脚下黄沙松动，邱沐雨下盘难稳，即刻收定心神，扎紧马步。细看沙地原来是流沙涌动，他的双脚此刻正被黄沙漫漫侵蚀。邱沐雨很诧异，他没有见过流沙，他感觉浩瀚的天际确实是很神奇的，这数月以来，他感受到了天地造化的精绝，波澜壮阔的山河，大自然的瑰丽。可当膝盖也渐渐没入流沙时，他不再好奇了，没有人会喜欢嗅这死亡的气味。邱沐雨右手捻诀，正欲御剑飞出，忽然一道绳索自天而降。邱沐雨定睛看时，这绳索自一丈之外抛出，几个大汉不住的向邱沐雨招呼，其中一个大汉大喊道：“快，抓住绳子。”
戈壁之夜，苦涩，孤寂，仿佛夏日归鸿，黄昏夕阳。一群人坐于火堆前，交谈着。不远处，若干只骆驼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邱沐雨望着眼前的火堆，可是他没有出神，已闭上双眼，入定凝气，他每时每刻都在勤勉修真。火堆前其余的六个汉子，没有理会他，依旧兴高采烈地攀谈着。几个时辰以前，他们刚救了邱沐雨一命，虽然邱沐雨其实用不着他们帮助。
这群人是穿梭往返于戈壁滩上的旅人，每一季他们都从此出发，到尽头去贩卖货物，常年的商旅生涯令他们的意志更加坚毅刚强。这个商队只有六个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汉，大家叫他“老巴”，是他们的向导。一个高约八尺，黝黑面庞，灰白胡子强壮男人显然是他们的头，他看起来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每个人对他都很尊敬，大家叫他“老爹”。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瘦小汉子，大家管他叫“猴子”。剩下一个胖子，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大家叫他“大个子”，还有一个叫“小鬼”的少年。
老爹眼角扫着邱沐雨，一个双脚陷于流沙而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男子本就令人惊讶，而不带水粮脚力横穿戈壁却令人匪夷所思了。老巴拿着水和干粮递到了邱沐雨身前，道：“年轻人，一日未曾进食，吃点吧。”邱沐雨，道：“烦劳老人家惦记，眼下还不饿，我只饮些水便好。”邱沐雨嘴唇只略微沾水，谢过老巴，默然望着火堆。身旁的胖子跟老爹道：“真是个怪人。”一旁叫“猴子”的男人道：“寻常人如此，早该体力衰竭，我看这人有些来历。”老爹道：“看他装束想来是修仙之人，听闻道行高者米粒不进，非我等苦力可比啊。”胖子双目圆睁，道：“那他本领岂非很大？”猴子道：“既如此，那此次旅程可算安全了些。”那个叫“小鬼”的少年插口道：“这途中不太平吗？”猴子白了小鬼一眼道：“你第一次出门当然不了解这途中的艰险。”小鬼吐了吐舌头，望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个子。
夜半，子时，除邱沐雨外，其余众人早已鼾鼾睡去。风卷火苗发出声响，邱沐雨睁开双眼。邱沐雨记得，第一次遇见师父，师父便是在眼下这种地方给邱沐雨生火取暖，那一夜，邱沐雨睡的很安稳。后来，随师父来到了凌霄派玉虚宫，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御剑乘风。那玉虚宫在云端之上，一座悬浮于天际的平顶山，其上庙宇环绕，青石绿水，天台楼阁，气势恢弘，正是一派逍遥写意，仙侠之风。对于一个五岁的孩童，这里仿佛神仙梦境，从那一刻开始，邱沐雨的生命便跟这玉虚宫牵连在一处了。依稀记得，入玉虚宫的当日，大殿之内，十名唇红齿白的潇洒少年立于两侧。那是师父作为掌门纳徒的日子，物华道人亲自从凌霄派内挑选出十名天赋奇高的少年，准备拜于师父门下。但那一日，师父全部拒绝，很意外地收了邱沐雨为徒，而那时自己竟连修真为何都不明白。行完跪师礼之后，背后有阵阵寒意，仿佛被一群冰冷的目光所包围，那些少年都注视着自己，目光冷的似冰。而三师叔物华道人看着师父的目光意味深长。
一声闷响打断了邱沐雨的思绪，是骆驼那边的声音。邱沐雨动身前去查看，面前是一只倒在地上的骆驼。在看其余骆驼，依旧站在那里酣睡不醒。而面前倒下的这只，只留下半个残破肢体和一地的血污，这骆驼另外半个身体就似被撕咬扯掉般消失在这遥遥黑夜沙尘中。“这里有沙虫。”老巴的声音响起。邱沐雨的身后，老爹和老巴并排站着。其余的几人也相继从火堆旁爬起。老爹道：“大家收拾一下，这沙地下有死亡之虫，我们即刻出发。”小鬼看到这骆驼惨死之景，不禁骇然，俯身呕吐。猴子道：“死亡之虫每次进食后，都会消化一段时间，你如此磨蹭不走的话，那便等着喂食吧。”身旁大个子俯身，把一头骆驼才能负担起的货物，直接扛起，迅速的安放在每一头骆驼身上，看来此人天生神力。很快，那大个子便把所有骆驼上的货物整备完毕，依旧沉默不语。看样子，少说话的人总是善于做事的。
片刻之后，一行人便向东出发，黑夜中赶路，尤其困难，是以众人行进缓慢。清晨第一道阳光射出，众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老爹道：“那死亡之虫晚上最是活跃，此时已算白昼，大家小憩片刻，缓缓心神。”猴子道：“还好老爹每次走货，都会多带两头骆驼，否则就要扔掉几箱货了。”胖子道：“大家没事就好，还管的了货物不货物的。”猴子白了胖子一眼，不再言语了。此时大个子正在检查每头骆驼上的绳索，小鬼在望着来时的路发呆。老巴点着了旱烟，也望着来时的路，道：“刚才那片或许是沙虫的地域，这一片应该是安全的。”
大概七八日后，众人到达戈壁滩内一小片绿洲下，在一湾清凉的小湖边，补充水源。老爹和老巴并肩坐在岸边抽着旱烟，胖子和猴子在湖中肆意的饮水，小鬼则在水中扑腾洗澡，而大个子依然在整备驼峰两边挂着的货物。老爹望着不远处闭目入定的邱沐雨，问老巴道：“这个年轻人到今日为止，真的除了饮水，米粒未进？”老巴放下烟袋，也望着邱沐雨道：“其实，连水也喝的很少。”老爹道：“那咱们的骆驼呢？”老巴道：“不进水粮，可挺二十个日夜，若有饮水，当有月余，不成问题。”老爹笑了。
老爹向邱沐雨道：“修道之人，当毕生追天地无穷之知，方可道成吧？”邱沐雨睁开双眼，道：“非也。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老爹笑问老巴道：“你可知其意？”老巴眯着眼睛，道：“我不过一苦力，怎解得此中玄机？”老爹道：“没有玄机，只不过是言人生有限，智慧无穷，以有限人生寻那天地无穷之智，分明就是自寻烦恼。有些人明知如此，却还是飞蛾扑火。若为善无名，为恶无刑，似气脉周旋于自身，当可享尽天年。”老巴笑道：“你这一趟货下来，便也去跟着修道可好？”老爹闻言，亦抚掌大笑。
离开绿洲，向东前行，六七日之后，烈日似更加焦灼。不过，眼前之景，却在众人心间吹来一阵寒意。七尺外一道孤烟在大漠中冲天而起，周围是散落于黄沙的成堆货物，一地被撕扯咬烂的骆驼尸体，二十余条倒毙路边的旅人，那旅人的尸体绿如沥青，残肢断臂，面容狰狞，不忍直视。老巴道：“看来此间有沙虫出没，这些人实是不幸。”胖子看到如此情景，不禁膝下一软，瘫坐地上。小鬼躲在大个子身后瑟瑟发抖。猴子道：“这群商队似是大户，那骆驼所负皆是贵重之物，只是有些可惜。老爹，反正这也是无主之物，我们骆驼还有裕富，不若捡些贵重之物，一起运走，卖些好价钱，也不枉我们这一趟辛苦。”老爹听后面有怒色，道：“人虽已死，但这货物依旧是人的，不问自取视为偷。谁人敢但拿一物，休要怪我不客气。”那猴子听后诚惶诚恐，不敢再做言语。老巴却道：“前方绿洲颇费时日，不如就此补充些水粮。”老爹沉思片刻，道：“大家只在此补充些水源，其余休动。”
老爹发话，大家便都去这死人堆中寻水源去了。此时，老巴悄声对老爹道：“这沙虫素喜独自出没，可此间景象，少说也有几只结群而为才致如此凄惨，当真好生奇怪。”老爹默然良久道：“前方路途漫漫，但只小心些。”老巴不再言语，多年默契，老巴已知老爹意思。而邱沐雨于不远处环步于此，不禁若有所思。
待众人整备完毕，一行人等又一次踏上旅途。日夜交替，又过了四五日。自前几日途遇其他商队惨死于戈壁之上，老爹规定，每一晚安排两人轮流守夜。这一晚，前半段由胖子守夜。临近亥时，众人安睡梦中，独邱沐雨依然盘坐于火边入定。胖子耐不住寂寞，便找邱沐雨聊天。胖子本就红尘凡人一个，与那邱沐雨修仙之人又有何共同之语。但自古寂寞之人，求一聆听者足矣，于是胖子便向那邱沐雨娓娓道来自己和老爹的初识。
胖子出生于边塞一户酒店老板家中，童年生活无忧，待得青年每日只帮父亲打扫生意。边塞之地，苦寒之所，江湖偏远避世之处，本不易生存。幸有一叫做西风堂的帮派，坐落其间近三十年。这西风堂堂主善于养马，马厩中良驹千匹，而这西风堂也是连接着边塞之地与西北江湖之枢纽，三十年间源源不断向那江湖中输送良驹以赚取钱帛。胖子家中酒店在西风堂管辖之下，镇上各家商铺十之八九的生意也都依靠西风堂存活，是以各家都对西风堂极为尊敬，日子倒也小有富饶。那年镇子上来了一个剑客，一个刀客，却原来是找西风堂堂主寻仇。虽然西风堂堂主威名远扬，却不知早年间因嫉妒自己结拜兄弟的基业，竟起杀意，屠了他那弟兄满门，夺了他的家业，自此更名为西风堂。谁知他那兄弟一妻一妾虽有孕在身，但皆是早产，托家中忠仆在灭门当日护送那俩孩子走脱。后来，这俩少年学成，回来替父报仇。且这西风堂内部当时也有帮派矛盾，那副堂主早已觊觎堂主之位，只是碍于堂主神威，一直隐忍密谋。如此，在那一个月，诸事冲突为一处，恶战一触即发，镇上血流成河，死人无数。在一日午时，堂主将这西风堂四处以油火浇灌，付之一炬，悄然失踪了。接下来，便是不知何处人马为期三日的屠镇之行。胖子的酒家地处西风堂附近，显然无法避免。胖子家人全部被屠，唯独胖子活了下来。原来是那日老爹途径边塞，恰巧在胖子酒家住下，感胖子为人忠厚，于心不忍，顺手救下，从此随老爹往返戈壁贩货。
不觉已过子时，胖子伸了个懒腰，去换猴子起来守夜，想来这老爹也是本事极大之人。冷风簌簌，寂寞之夜。猴子为了打消困意，也找邱沐雨聊了起来。这里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惆怅，但这猴子没有聊到自己，他只断断续续地讲起老爹。老爹来自巴蜀之地，是蜀中唐门一脉。那唐家堡，以用毒药和暗器而闻名天下，而且嫡系唐门子弟更精通于唐门秘技，横行于江湖百载。而老爹便是这唐家堡中的嫡系子孙，并且老爹的父辈，是唐门领导人中的一员。因父亲之死，老爹涉于家族争斗，很早便离开唐门，游于江湖。中年之后，便一直穿梭于戈壁，做商旅之人。这其中关键隐秘之处，猴子含糊其辞，似乎也一无所知，想必那老爹自有自己的心酸，所以不曾对下面说起。
此夜相安无事。老巴说算起日子，戈壁之旅已近月余，不出三日，当远离沙虫栖息之所，众人心中为之一振。这一日，众人顶着烈日东行，脚下的黄沙比平日里松软些，是以走的异常吃力。行到中午，莽莽黄沙中渐渐有一丝惨白色若隐若现。小鬼好奇，便用手挖出，赫然是人的头骨。这一日路程，沿途黄沙中偶然会有旅人的骸骨，日间振奋的心情在夜间已消耗殆尽。第二日，沿途的骸骨越来越多，众人在这戈壁摊上行走，感觉似如履薄冰。老爹眉间阴云密布，老巴瞧的明白，这一片骸骨丛生，说明此处又进入沙虫活跃密集之所，沿途旅人在此送命者不计其数。
这一晚前半段该是大个子守夜，他见该后半段守夜的小鬼谁意正浓，不忍打扰，便独自守了整夜。这一夜平安无事，所以这一夜的早上，大家感觉心下再次振奋，再有半日，便可出了这危险之地。将近午时，众人心下越发放松，胖子更是哼起了小曲。猴子怪他过于松懈，虽一脸鄙视之情，却也跟老巴偶尔攀谈说笑两句，而老爹依旧紧锁眉头。
领头骆驼忽然前脚陷于沙土之下，骆驼仰头栽倒于地。脚下沙地忽然松软，沙流涌动。胖子慌张道：“莫不是进入流沙群了？”猴子也不禁皱眉道：“大家先镇定下来，不要妄动，确保自己所踩之处不是流沙。”小鬼紧紧的抓着大个子，此时一阵狂风掠过，骆驼有些受惊，大个子死死的按住领头的骆驼，保证驼队不乱。老巴望着老爹，此时老爹的脸色铁青。
邱沐雨站在原地不动，望着脚下的黄沙起着阵阵波动，猛然瞳孔收缩。但听老爹一声怒吼有如惊天洪雷：“大家快跑！”众人皆是一惊，老爹又吼道：“大个子小心前方！”话音未毕，大个子前方七八尺处，流沙似漩涡式凹陷进去，带起了滚滚沙浪，从这沙浪之中，赫然出现条一丈长的大肠似的赤色长虫，率先钻出的是头的部位，中间裂开一张血盆大口，一圈白色的环状獠牙此时已在大个子面前张开，小鬼望着从这沙浪中钻出的巨大虫子鱼跃飞起，而又从天而降，脸色猝然一变。但见这大虫子，环形巨口，森森獠牙已逼近两人，胖子吓得瘫坐于地，不能动弹，猴子不忍直视捂住双眼。
大个子忽然抓起领头的骆驼，将他自黄沙中拽出，又双手用力将它甩出，这只过人高的大骆驼，竟然直接奔着这满口獠牙飞去。当的一声，骆驼一命呜呼，这赤色长虫也跌回到沙浪之中消失不见了。老巴惊呼一声，虽然作为向导常年在戈壁摊上游荡，但这是老巴第一次看到沙虫，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清楚的看到，他也瞬间体会到了为何叫它死亡之虫。
眼见这瞬间生死一线，众人都是惊讶的不能动弹，老爹又一声怒吼，大家回过神来，集体向东边狂奔。沿途黄沙涌动，地下似有巨物追逐，众人逃行途中，一圈圈沙浪，在两边显现，瞬间三条沙虫，从中跳出，显然比刚才那条更大更长，远远看去，就像三条巨大的蚯蚓在空中盘旋。这赤色大肠般的躯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恶心可怖。倘若这三条沙虫落下，众人必然都要送命。忽然青光一现，“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邱沐雨左手捻诀，右手翻舞剑花，一道巨大的剑雨屏障由他的天子剑中射出，罩于前面众人头顶。数百道绿色液体从那三只沙虫肥大的身躯中喷射而出，几声嘶叫相继从那沙虫口中迸出，声音似夜间野猫的哀嚎，又似孩童般破耳的啼哭。
本以为此番不免赴死，忽见邱沐雨一击出手，震退三只沙虫，众人心中松气。虽知邱沐雨乃修仙之人，道行定然了得，但初见出手，心下难免还是一惊。托邱沐雨之福，前方障碍已然扫尽，一行人等继续前奔。忽觉身后一道道热浪滚滚，伴随着这焦灼腐臭之气，从身后吹来。胖子回头，啊的一声大叫。身后十几圈沙浪中各自钻出丈长的沙虫来。老爹道：“大家别往后看，径直朝前跑。”猴子道：“往年旅途平坦，可不似今日这般，究竟走了什么邪门？”胖子忽然敏捷起来，大踏两步，赶在了众人之前，道：“这日头似火，怎的不给这些长虫烤熟，奈何要我等跟它们赛跑。”猴子怒道：“跑你的路，哪来这些许废话，跑赢了，这些虫子夜间邀你共进大餐。”小鬼脚下黄沙一陷，忽然绊倒，即将跌落处的黄沙中似有一物向外涌出，眼见小鬼便要坠落于此，大个子从后赶上右手一兜，将小鬼揽于腰际，大踏步继续向前狂奔。小鬼本已紧闭双眼，此时微睁，见已无碍，不免长吁了一口气。跑不数十步，大个子忽又翻手，将小鬼抗于肩上。那小鬼此时抬头，正见后面沙尘飞舞，黄浪涌动，这滚滚黄沙忽然似海洋，沙浪推波助澜，卷着飞沙走石向这边呼啸。这些沙虫竟然在沙中行动如此之快，心中惊惧，大喊道：“大家，快跑！跑啊！”胖子边喘息，边道：“谁人不知跑，大个子你不妨扛我一试，我也知提醒大家跑。“大个子不理会胖子，依然扛着小鬼，大踏步前行。
老爹道：“都少说废话，大家快跑，老巴，前方可是？”老巴道：“前方沙海处有一石窟，只要迈入那似断崖峭壁的石台之上，沙虫定然不会越雷池一步。”老爹道：“好，大家加快步伐。”胖子闭嘴不言，扯起十二分精力奔行。小鬼忽然大叫道：“不好，追上来了！”邱沐雨忽然道：“你们先行，我来断后。”说罢站定回首，眼前沙地翻腾沙浪涌起，十数只沙虫冲出地面奔着邱沐雨而来。老爹回头冲着邱沐雨道：“有劳，小心。”
眼见这群庞然大物近在眼前，邱沐雨不慌不忙，掷剑而起，右手上左手下，食中双指捻诀，吟道：“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赫然间，一道耀眼白光自天空射下，同时，沙地之下，剑雨冲天而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柄巨剑向沙虫方向齐聚。继而面前光芒四射，耀眼非常，再次睁开双眼，邱沐雨面前的沙地，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圆弧型的坑洼之处，这十余只沙虫已然灰飞烟灭。
邱沐雨身后诸人继续向前方石窟狂奔，那石台之处近在眼前，这一步迈上，便可远离这灾祸危险，忽然大个子右边沙地凹陷，一阵沙浪涌起，众人知道又有一只沙虫蠢蠢欲动。这沙虫刚一露头，大个子再次运气，单手撇出一头骆驼，沙虫猝不及防摔回沙地之上，此时大个子身后经过的老爹，老巴和胖子往前奔跑几十步一跃而起，迈上石台。大个子扛着小鬼也转身要跑，忽然间，那倒下的沙虫张开巨口，口中一道绿液喷出，射在那大个子腿上，大个子还未迈出两步，忽然一个踉跄跪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这沙虫喷射出的毒液，或许麻痹了神经，令人不得动弹。欲将小鬼放下，让他快速逃命，才发现脚下沙地沦陷，自己渐渐沉入这黄沙之中，忽然心惊，屋漏又逢连夜雨，居然这一脚又迈入流沙之中。那猴子从后面赶上来向那石台上狂奔，大个子看到他忙将小鬼向猴子递去，这猴子眼见沙虫奔着大个子而去，心生怯意，一咬牙扭过脸，从大个子身边略了过去，径自奔向石台。大个子赫然一惊，眼见沙虫逼近，捶胸顿足。
邱沐雨解决掉眼前的沙虫转身瞧去，那沙虫已经逼向大个子和小鬼，想要再次出手施救已然来不及了。胖子老巴一阵惊呼，老爹对着大个子方向狂吼。小鬼眼见这沙虫巨口獠牙，近在咫尺不由得看的呆住了。
却不知这大个子和小鬼是否便要命丧当场？
戈壁之夜，苦涩，孤寂，仿佛夏日归鸿，黄昏夕阳。一群人坐于火堆前，交谈着。不远处，若干只骆驼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邱沐雨望着眼前的火堆，可是他没有出神，已闭上双眼，入定凝气，他每时每刻都在勤勉修真。火堆前其余的六个汉子，没有理会他，依旧兴高采烈地攀谈着。几个时辰以前，他们刚救了邱沐雨一命，虽然邱沐雨其实用不着他们帮助。
这群人是穿梭往返于戈壁滩上的旅人，每一季他们都从此出发，到尽头去贩卖货物，常年的商旅生涯令他们的意志更加坚毅刚强。这个商队只有六个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汉，大家叫他“老巴”，是他们的向导。一个高约八尺，黝黑面庞，灰白胡子强壮男人显然是他们的头，他看起来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每个人对他都很尊敬，大家叫他“老爹”。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瘦小汉子，大家管他叫“猴子”。剩下一个胖子，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大家叫他“大个子”，还有一个叫“小鬼”的少年。
老爹眼角扫着邱沐雨，一个双脚陷于流沙而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男子本就令人惊讶，而不带水粮脚力横穿戈壁却令人匪夷所思了。老巴拿着水和干粮递到了邱沐雨身前，道：“年轻人，一日未曾进食，吃点吧。”邱沐雨，道：“烦劳老人家惦记，眼下还不饿，我只饮些水便好。”邱沐雨嘴唇只略微沾水，谢过老巴，默然望着火堆。身旁的胖子跟老爹道：“真是个怪人。”一旁叫“猴子”的男人道：“寻常人如此，早该体力衰竭，我看这人有些来历。”老爹道：“看他装束想来是修仙之人，听闻道行高者米粒不进，非我等苦力可比啊。”胖子双目圆睁，道：“那他本领岂非很大？”猴子道：“既如此，那此次旅程可算安全了些。”那个叫“小鬼”的少年插口道：“这途中不太平吗？”猴子白了小鬼一眼道：“你第一次出门当然不了解这途中的艰险。”小鬼吐了吐舌头，望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个子。
夜半，子时，除邱沐雨外，其余众人早已鼾鼾睡去。风卷火苗发出声响，邱沐雨睁开双眼。邱沐雨记得，第一次遇见师父，师父便是在眼下这种地方给邱沐雨生火取暖，那一夜，邱沐雨睡的很安稳。后来，随师父来到了凌霄派玉虚宫，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御剑乘风。那玉虚宫在云端之上，一座悬浮于天际的平顶山，其上庙宇环绕，青石绿水，天台楼阁，气势恢弘，正是一派逍遥写意，仙侠之风。对于一个五岁的孩童，这里仿佛神仙梦境，从那一刻开始，邱沐雨的生命便跟这玉虚宫牵连在一处了。依稀记得，入玉虚宫的当日，大殿之内，十名唇红齿白的潇洒少年立于两侧。那是师父作为掌门纳徒的日子，物华道人亲自从凌霄派内挑选出十名天赋奇高的少年，准备拜于师父门下。但那一日，师父全部拒绝，很意外地收了邱沐雨为徒，而那时自己竟连修真为何都不明白。行完跪师礼之后，背后有阵阵寒意，仿佛被一群冰冷的目光所包围，那些少年都注视着自己，目光冷的似冰。而三师叔物华道人看着师父的目光意味深长。
一声闷响打断了邱沐雨的思绪，是骆驼那边的声音。邱沐雨动身前去查看，面前是一只倒在地上的骆驼。在看其余骆驼，依旧站在那里酣睡不醒。而面前倒下的这只，只留下半个残破肢体和一地的血污，这骆驼另外半个身体就似被撕咬扯掉般消失在这遥遥黑夜沙尘中。“这里有沙虫。”老巴的声音响起。邱沐雨的身后，老爹和老巴并排站着。其余的几人也相继从火堆旁爬起。老爹道：“大家收拾一下，这沙地下有死亡之虫，我们即刻出发。”小鬼看到这骆驼惨死之景，不禁骇然，俯身呕吐。猴子道：“死亡之虫每次进食后，都会消化一段时间，你如此磨蹭不走的话，那便等着喂食吧。”身旁大个子俯身，把一头骆驼才能负担起的货物，直接扛起，迅速的安放在每一头骆驼身上，看来此人天生神力。很快，那大个子便把所有骆驼上的货物整备完毕，依旧沉默不语。看样子，少说话的人总是善于做事的。
片刻之后，一行人便向东出发，黑夜中赶路，尤其困难，是以众人行进缓慢。清晨第一道阳光射出，众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老爹道：“那死亡之虫晚上最是活跃，此时已算白昼，大家小憩片刻，缓缓心神。”猴子道：“还好老爹每次走货，都会多带两头骆驼，否则就要扔掉几箱货了。”胖子道：“大家没事就好，还管的了货物不货物的。”猴子白了胖子一眼，不再言语了。此时大个子正在检查每头骆驼上的绳索，小鬼在望着来时的路发呆。老巴点着了旱烟，也望着来时的路，道：“刚才那片或许是沙虫的地域，这一片应该是安全的。”
大概七八日后，众人到达戈壁滩内一小片绿洲下，在一湾清凉的小湖边，补充水源。老爹和老巴并肩坐在岸边抽着旱烟，胖子和猴子在湖中肆意的饮水，小鬼则在水中扑腾洗澡，而大个子依然在整备驼峰两边挂着的货物。老爹望着不远处闭目入定的邱沐雨，问老巴道：“这个年轻人到今日为止，真的除了饮水，米粒未进？”老巴放下烟袋，也望着邱沐雨道：“其实，连水也喝的很少。”老爹道：“那咱们的骆驼呢？”老巴道：“不进水粮，可挺二十个日夜，若有饮水，当有月余，不成问题。”老爹笑了。
老爹向邱沐雨道：“修道之人，当毕生追天地无穷之知，方可道成吧？”邱沐雨睁开双眼，道：“非也。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老爹笑问老巴道：“你可知其意？”老巴眯着眼睛，道：“我不过一苦力，怎解得此中玄机？”老爹道：“没有玄机，只不过是言人生有限，智慧无穷，以有限人生寻那天地无穷之智，分明就是自寻烦恼。有些人明知如此，却还是飞蛾扑火。若为善无名，为恶无刑，似气脉周旋于自身，当可享尽天年。”老巴笑道：“你这一趟货下来，便也去跟着修道可好？”老爹闻言，亦抚掌大笑。
离开绿洲，向东前行，六七日之后，烈日似更加焦灼。不过，眼前之景，却在众人心间吹来一阵寒意。七尺外一道孤烟在大漠中冲天而起，周围是散落于黄沙的成堆货物，一地被撕扯咬烂的骆驼尸体，二十余条倒毙路边的旅人，那旅人的尸体绿如沥青，残肢断臂，面容狰狞，不忍直视。老巴道：“看来此间有沙虫出没，这些人实是不幸。”胖子看到如此情景，不禁膝下一软，瘫坐地上。小鬼躲在大个子身后瑟瑟发抖。猴子道：“这群商队似是大户，那骆驼所负皆是贵重之物，只是有些可惜。老爹，反正这也是无主之物，我们骆驼还有裕富，不若捡些贵重之物，一起运走，卖些好价钱，也不枉我们这一趟辛苦。”老爹听后面有怒色，道：“人虽已死，但这货物依旧是人的，不问自取视为偷。谁人敢但拿一物，休要怪我不客气。”那猴子听后诚惶诚恐，不敢再做言语。老巴却道：“前方绿洲颇费时日，不如就此补充些水粮。”老爹沉思片刻，道：“大家只在此补充些水源，其余休动。”
老爹发话，大家便都去这死人堆中寻水源去了。此时，老巴悄声对老爹道：“这沙虫素喜独自出没，可此间景象，少说也有几只结群而为才致如此凄惨，当真好生奇怪。”老爹默然良久道：“前方路途漫漫，但只小心些。”老巴不再言语，多年默契，老巴已知老爹意思。而邱沐雨于不远处环步于此，不禁若有所思。
待众人整备完毕，一行人等又一次踏上旅途。日夜交替，又过了四五日。自前几日途遇其他商队惨死于戈壁之上，老爹规定，每一晚安排两人轮流守夜。这一晚，前半段由胖子守夜。临近亥时，众人安睡梦中，独邱沐雨依然盘坐于火边入定。胖子耐不住寂寞，便找邱沐雨聊天。胖子本就红尘凡人一个，与那邱沐雨修仙之人又有何共同之语。但自古寂寞之人，求一聆听者足矣，于是胖子便向那邱沐雨娓娓道来自己和老爹的初识。
胖子出生于边塞一户酒店老板家中，童年生活无忧，待得青年每日只帮父亲打扫生意。边塞之地，苦寒之所，江湖偏远避世之处，本不易生存。幸有一叫做西风堂的帮派，坐落其间近三十年。这西风堂堂主善于养马，马厩中良驹千匹，而这西风堂也是连接着边塞之地与西北江湖之枢纽，三十年间源源不断向那江湖中输送良驹以赚取钱帛。胖子家中酒店在西风堂管辖之下，镇上各家商铺十之八九的生意也都依靠西风堂存活，是以各家都对西风堂极为尊敬，日子倒也小有富饶。那年镇子上来了一个剑客，一个刀客，却原来是找西风堂堂主寻仇。虽然西风堂堂主威名远扬，却不知早年间因嫉妒自己结拜兄弟的基业，竟起杀意，屠了他那弟兄满门，夺了他的家业，自此更名为西风堂。谁知他那兄弟一妻一妾虽有孕在身，但皆是早产，托家中忠仆在灭门当日护送那俩孩子走脱。后来，这俩少年学成，回来替父报仇。且这西风堂内部当时也有帮派矛盾，那副堂主早已觊觎堂主之位，只是碍于堂主神威，一直隐忍密谋。如此，在那一个月，诸事冲突为一处，恶战一触即发，镇上血流成河，死人无数。在一日午时，堂主将这西风堂四处以油火浇灌，付之一炬，悄然失踪了。接下来，便是不知何处人马为期三日的屠镇之行。胖子的酒家地处西风堂附近，显然无法避免。胖子家人全部被屠，唯独胖子活了下来。原来是那日老爹途径边塞，恰巧在胖子酒家住下，感胖子为人忠厚，于心不忍，顺手救下，从此随老爹往返戈壁贩货。
不觉已过子时，胖子伸了个懒腰，去换猴子起来守夜，想来这老爹也是本事极大之人。冷风簌簌，寂寞之夜。猴子为了打消困意，也找邱沐雨聊了起来。这里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惆怅，但这猴子没有聊到自己，他只断断续续地讲起老爹。老爹来自巴蜀之地，是蜀中唐门一脉。那唐家堡，以用毒药和暗器而闻名天下，而且嫡系唐门子弟更精通于唐门秘技，横行于江湖百载。而老爹便是这唐家堡中的嫡系子孙，并且老爹的父辈，是唐门领导人中的一员。因父亲之死，老爹涉于家族争斗，很早便离开唐门，游于江湖。中年之后，便一直穿梭于戈壁，做商旅之人。这其中关键隐秘之处，猴子含糊其辞，似乎也一无所知，想必那老爹自有自己的心酸，所以不曾对下面说起。
此夜相安无事。老巴说算起日子，戈壁之旅已近月余，不出三日，当远离沙虫栖息之所，众人心中为之一振。这一日，众人顶着烈日东行，脚下的黄沙比平日里松软些，是以走的异常吃力。行到中午，莽莽黄沙中渐渐有一丝惨白色若隐若现。小鬼好奇，便用手挖出，赫然是人的头骨。这一日路程，沿途黄沙中偶然会有旅人的骸骨，日间振奋的心情在夜间已消耗殆尽。第二日，沿途的骸骨越来越多，众人在这戈壁摊上行走，感觉似如履薄冰。老爹眉间阴云密布，老巴瞧的明白，这一片骸骨丛生，说明此处又进入沙虫活跃密集之所，沿途旅人在此送命者不计其数。
这一晚前半段该是大个子守夜，他见该后半段守夜的小鬼谁意正浓，不忍打扰，便独自守了整夜。这一夜平安无事，所以这一夜的早上，大家感觉心下再次振奋，再有半日，便可出了这危险之地。将近午时，众人心下越发放松，胖子更是哼起了小曲。猴子怪他过于松懈，虽一脸鄙视之情，却也跟老巴偶尔攀谈说笑两句，而老爹依旧紧锁眉头。
领头骆驼忽然前脚陷于沙土之下，骆驼仰头栽倒于地。脚下沙地忽然松软，沙流涌动。胖子慌张道：“莫不是进入流沙群了？”猴子也不禁皱眉道：“大家先镇定下来，不要妄动，确保自己所踩之处不是流沙。”小鬼紧紧的抓着大个子，此时一阵狂风掠过，骆驼有些受惊，大个子死死的按住领头的骆驼，保证驼队不乱。老巴望着老爹，此时老爹的脸色铁青。
邱沐雨站在原地不动，望着脚下的黄沙起着阵阵波动，猛然瞳孔收缩。但听老爹一声怒吼有如惊天洪雷：“大家快跑！”众人皆是一惊，老爹又吼道：“大个子小心前方！”话音未毕，大个子前方七八尺处，流沙似漩涡式凹陷进去，带起了滚滚沙浪，从这沙浪之中，赫然出现条一丈长的大肠似的赤色长虫，率先钻出的是头的部位，中间裂开一张血盆大口，一圈白色的环状獠牙此时已在大个子面前张开，小鬼望着从这沙浪中钻出的巨大虫子鱼跃飞起，而又从天而降，脸色猝然一变。但见这大虫子，环形巨口，森森獠牙已逼近两人，胖子吓得瘫坐于地，不能动弹，猴子不忍直视捂住双眼。
大个子忽然抓起领头的骆驼，将他自黄沙中拽出，又双手用力将它甩出，这只过人高的大骆驼，竟然直接奔着这满口獠牙飞去。当的一声，骆驼一命呜呼，这赤色长虫也跌回到沙浪之中消失不见了。老巴惊呼一声，虽然作为向导常年在戈壁摊上游荡，但这是老巴第一次看到沙虫，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清楚的看到，他也瞬间体会到了为何叫它死亡之虫。
眼见这瞬间生死一线，众人都是惊讶的不能动弹，老爹又一声怒吼，大家回过神来，集体向东边狂奔。沿途黄沙涌动，地下似有巨物追逐，众人逃行途中，一圈圈沙浪，在两边显现，瞬间三条沙虫，从中跳出，显然比刚才那条更大更长，远远看去，就像三条巨大的蚯蚓在空中盘旋。这赤色大肠般的躯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恶心可怖。倘若这三条沙虫落下，众人必然都要送命。忽然青光一现，“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邱沐雨左手捻诀，右手翻舞剑花，一道巨大的剑雨屏障由他的天子剑中射出，罩于前面众人头顶。数百道绿色液体从那三只沙虫肥大的身躯中喷射而出，几声嘶叫相继从那沙虫口中迸出，声音似夜间野猫的哀嚎，又似孩童般破耳的啼哭。
本以为此番不免赴死，忽见邱沐雨一击出手，震退三只沙虫，众人心中松气。虽知邱沐雨乃修仙之人，道行定然了得，但初见出手，心下难免还是一惊。托邱沐雨之福，前方障碍已然扫尽，一行人等继续前奔。忽觉身后一道道热浪滚滚，伴随着这焦灼腐臭之气，从身后吹来。胖子回头，啊的一声大叫。身后十几圈沙浪中各自钻出丈长的沙虫来。老爹道：“大家别往后看，径直朝前跑。”猴子道：“往年旅途平坦，可不似今日这般，究竟走了什么邪门？”胖子忽然敏捷起来，大踏两步，赶在了众人之前，道：“这日头似火，怎的不给这些长虫烤熟，奈何要我等跟它们赛跑。”猴子怒道：“跑你的路，哪来这些许废话，跑赢了，这些虫子夜间邀你共进大餐。”小鬼脚下黄沙一陷，忽然绊倒，即将跌落处的黄沙中似有一物向外涌出，眼见小鬼便要坠落于此，大个子从后赶上右手一兜，将小鬼揽于腰际，大踏步继续向前狂奔。小鬼本已紧闭双眼，此时微睁，见已无碍，不免长吁了一口气。跑不数十步，大个子忽又翻手，将小鬼抗于肩上。那小鬼此时抬头，正见后面沙尘飞舞，黄浪涌动，这滚滚黄沙忽然似海洋，沙浪推波助澜，卷着飞沙走石向这边呼啸。这些沙虫竟然在沙中行动如此之快，心中惊惧，大喊道：“大家，快跑！跑啊！”胖子边喘息，边道：“谁人不知跑，大个子你不妨扛我一试，我也知提醒大家跑。“大个子不理会胖子，依然扛着小鬼，大踏步前行。
老爹道：“都少说废话，大家快跑，老巴，前方可是？”老巴道：“前方沙海处有一石窟，只要迈入那似断崖峭壁的石台之上，沙虫定然不会越雷池一步。”老爹道：“好，大家加快步伐。”胖子闭嘴不言，扯起十二分精力奔行。小鬼忽然大叫道：“不好，追上来了！”邱沐雨忽然道：“你们先行，我来断后。”说罢站定回首，眼前沙地翻腾沙浪涌起，十数只沙虫冲出地面奔着邱沐雨而来。老爹回头冲着邱沐雨道：“有劳，小心。”
眼见这群庞然大物近在眼前，邱沐雨不慌不忙，掷剑而起，右手上左手下，食中双指捻诀，吟道：“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赫然间，一道耀眼白光自天空射下，同时，沙地之下，剑雨冲天而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柄巨剑向沙虫方向齐聚。继而面前光芒四射，耀眼非常，再次睁开双眼，邱沐雨面前的沙地，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圆弧型的坑洼之处，这十余只沙虫已然灰飞烟灭。
邱沐雨身后诸人继续向前方石窟狂奔，那石台之处近在眼前，这一步迈上，便可远离这灾祸危险，忽然大个子右边沙地凹陷，一阵沙浪涌起，众人知道又有一只沙虫蠢蠢欲动。这沙虫刚一露头，大个子再次运气，单手撇出一头骆驼，沙虫猝不及防摔回沙地之上，此时大个子身后经过的老爹，老巴和胖子往前奔跑几十步一跃而起，迈上石台。大个子扛着小鬼也转身要跑，忽然间，那倒下的沙虫张开巨口，口中一道绿液喷出，射在那大个子腿上，大个子还未迈出两步，忽然一个踉跄跪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这沙虫喷射出的毒液，或许麻痹了神经，令人不得动弹。欲将小鬼放下，让他快速逃命，才发现脚下沙地沦陷，自己渐渐沉入这黄沙之中，忽然心惊，屋漏又逢连夜雨，居然这一脚又迈入流沙之中。那猴子从后面赶上来向那石台上狂奔，大个子看到他忙将小鬼向猴子递去，这猴子眼见沙虫奔着大个子而去，心生怯意，一咬牙扭过脸，从大个子身边略了过去，径自奔向石台。大个子赫然一惊，眼见沙虫逼近，捶胸顿足。
邱沐雨解决掉眼前的沙虫转身瞧去，那沙虫已经逼向大个子和小鬼，想要再次出手施救已然来不及了。胖子老巴一阵惊呼，老爹对着大个子方向狂吼。小鬼眼见这沙虫巨口獠牙，近在咫尺不由得看的呆住了。
却不知这大个子和小鬼是否便要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