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光先生
自从秦夷被老者明光先生带上山来，至今已是七个年头，竹山多竹，三人闲时便以砍下的竹子搭建居所，虽然称不上华美，但是胜在舒适别致，七年下来，竹居已经颇具规模。
秦夷回到自己住处，换上一身短打，拿起门后的柴刀，匆匆忙忙赶去后山。
几年不见，明光先生一头灰白参半的头发已然全白，颔下一丛乱蓬蓬的胡须，穿着一身麻布衣衫，如同一介寻常老农一般，正箕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听见有动静，便睁开眼，说道：“来了？”
秦夷微微躬身：“来了。”
“走吧。”明光先生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土，拾起了扔在一边的柴刀。
“是。”秦夷答应一声。
后山原本是漫山盈野的毛竹，因为地气蒸腾，这里比其他地方的毛竹都要粗大而且坚硬异常，用一把破旧的柴刀砍起来殊废气力。
倒不是秦夷自己偏要找罪受，只是在自己上山一段时间之后，便明白了眼前的老者唤作明光，是了不得的前辈高人，就生出了拜师的念头，但只要自己一张口，这位明光先生便总是微微叹息，摇头拒绝。
这样几次下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明白了明光先生是决意不肯收下自己了，虽然内心里有十分的失落与不甘，但到底断了这份念想。
他见明光先生每日都到后山砍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机警通权变，忽然福至心灵，便日日跟过来，跟在明光先生身后似模似样地砍竹子。
明光先生初时还不以为意，以为小孩子心性，过不了几天耐不住这份寂寞，自己就会离开了。然而日复一日，无论风寒雨雪，这个少年竟然一直坚持了下来，这就不得不让明光先生另眼相看了，直到后来，这个少年间或来得晚了，自己竟还愿意等他一等。
七年下来，一片竹林已被砍光了一大片，只是明光先生似乎是毫无目的的乱砍，东边一下，西边一下，全无章法。
秦夷开始时还觉得疑惑，后来便见怪不怪了，只是跟在明光先生身后一丝不苟地有样学样，他往东，自己便往东，他往西自己便往西，他抬手自己便抬手，他弯腰自己便弯腰，他发呆自己便发呆，他休憩自己便休憩。天长日久，已全然不必刻意去模仿了，砍竹时随意的一举一动看上去已与明光先生别无二致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砍竹，有时候总不免随口搭上几句，明光先生生性沉默，砍竹时常常一言不发，但是林间稍憩，便爱随口说一些前朝旧事，人间逸闻。这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说的尽兴，听的会意。
只是明光先生今日是真的一言不发了，两个人休憩时，也只是看着天上云卷云舒，眼中满是怅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夷仰面躺在地上，扯下一段竹枝叼在嘴里，眯着眼睛，任夕阳的余晖打在脸上，享受这难得的惬意，只是思绪却飞了出去。
石头、巧哥有没有得偿所愿去从军了？井沿儿跟栓子最老实，不过有石头照料着应该不会被人欺负。最可恶的是猴子这个家伙，总爱贪人小便宜，总爱混淆黑白，不是个好人，不过心里还是知道义气两个字的。
当时自己跟他们说好了要一起从军杀胡，要当个征西大将军，现在自己在山林中住了几年，这点心思竟然也渐渐淡了。虽然有时候也做梦，梦见自己报了仇，罩袍束甲，纵横驰骋无比的快意，但是有朝一日真让自己去从军，离了先生跟师姐，自己舍得吗？
不敢去想啊，想也没有用，要是没什么意外，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也不错，还能如何呢？快意恩仇，鲜衣怒马，的确令人心向往之，但胡人那么多，自己杀得完吗？
罢了，不想了，如果有机会，就去建功立业，如果没机会，就好好侍候先生跟师姐，且这样着吧。
“且这样着吧！”明光先生扶着竹子站直了身体，看天天空，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忧，喃喃自语道。
秦夷听见先生说话，赶紧一个骨碌翻了起来，问道：“先生休息好了？”
“且这样着吧！”明光先生看了看他，又指了指眼前的那座远山，长声道：“等你何时登临绝顶，或许就能看明白眼前了。”
秦夷嘴上答应着，暗地里却不免皱起眉头，先生所指的那座山，虽然比自己的竹山要高，但也高得有限，爬上去也不算难，就算登临绝顶了？至于明白眼前，自己现在就在竹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舍近求远爬上别的山来看？
“秦哥儿，你跟我来山上足足七年了吧。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才醒来，找不见你那几个伙伴，可是折腾了好长时间呐。”
“是，跟先生上山足足七年了。那时年纪小，不省事，能跟着先生是我的福气。”
“嗯，我把你带上山却不管你，教而不授，任你所为，你可怨我？”
“不敢怨，先生自有打算，许是晚辈资质平庸，不足以立于先生门墙之下。”
“多少还是有些怨愤的，但是这也由得你去，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秦夷一听，大惊失色，声音颤抖地问道：“先生……先生是要赶我走吗？我……晚辈不敢……不曾有所怨愤！先生不……莫要怪我”
明光先生摇头道：“我虽然平庸，还是有容人之量的，我把你带上山却不教你，你有怨愤是情理之中，我岂能因此怪责你？你是有宿慧的，又有心计，更难能的是心志坚韧，这就能成大事了。”
明光理了理衣服，收起柴刀，边往回走边对秦夷道：“我在后山砍竹七年，也想了七年，你也跟我学了七年，虽然我没教你，但你以为这七年的光阴都浪费在这几根竹子上了？欲求木之长者，必先固其根本，欲求流之远者，必先浚其泉源，你这七年调理五行顺通阴***基已经够了。”
(本章完)
秦夷回到自己住处，换上一身短打，拿起门后的柴刀，匆匆忙忙赶去后山。
几年不见，明光先生一头灰白参半的头发已然全白，颔下一丛乱蓬蓬的胡须，穿着一身麻布衣衫，如同一介寻常老农一般，正箕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听见有动静，便睁开眼，说道：“来了？”
秦夷微微躬身：“来了。”
“走吧。”明光先生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土，拾起了扔在一边的柴刀。
“是。”秦夷答应一声。
后山原本是漫山盈野的毛竹，因为地气蒸腾，这里比其他地方的毛竹都要粗大而且坚硬异常，用一把破旧的柴刀砍起来殊废气力。
倒不是秦夷自己偏要找罪受，只是在自己上山一段时间之后，便明白了眼前的老者唤作明光，是了不得的前辈高人，就生出了拜师的念头，但只要自己一张口，这位明光先生便总是微微叹息，摇头拒绝。
这样几次下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明白了明光先生是决意不肯收下自己了，虽然内心里有十分的失落与不甘，但到底断了这份念想。
他见明光先生每日都到后山砍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机警通权变，忽然福至心灵，便日日跟过来，跟在明光先生身后似模似样地砍竹子。
明光先生初时还不以为意，以为小孩子心性，过不了几天耐不住这份寂寞，自己就会离开了。然而日复一日，无论风寒雨雪，这个少年竟然一直坚持了下来，这就不得不让明光先生另眼相看了，直到后来，这个少年间或来得晚了，自己竟还愿意等他一等。
七年下来，一片竹林已被砍光了一大片，只是明光先生似乎是毫无目的的乱砍，东边一下，西边一下，全无章法。
秦夷开始时还觉得疑惑，后来便见怪不怪了，只是跟在明光先生身后一丝不苟地有样学样，他往东，自己便往东，他往西自己便往西，他抬手自己便抬手，他弯腰自己便弯腰，他发呆自己便发呆，他休憩自己便休憩。天长日久，已全然不必刻意去模仿了，砍竹时随意的一举一动看上去已与明光先生别无二致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砍竹，有时候总不免随口搭上几句，明光先生生性沉默，砍竹时常常一言不发，但是林间稍憩，便爱随口说一些前朝旧事，人间逸闻。这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说的尽兴，听的会意。
只是明光先生今日是真的一言不发了，两个人休憩时，也只是看着天上云卷云舒，眼中满是怅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夷仰面躺在地上，扯下一段竹枝叼在嘴里，眯着眼睛，任夕阳的余晖打在脸上，享受这难得的惬意，只是思绪却飞了出去。
石头、巧哥有没有得偿所愿去从军了？井沿儿跟栓子最老实，不过有石头照料着应该不会被人欺负。最可恶的是猴子这个家伙，总爱贪人小便宜，总爱混淆黑白，不是个好人，不过心里还是知道义气两个字的。
当时自己跟他们说好了要一起从军杀胡，要当个征西大将军，现在自己在山林中住了几年，这点心思竟然也渐渐淡了。虽然有时候也做梦，梦见自己报了仇，罩袍束甲，纵横驰骋无比的快意，但是有朝一日真让自己去从军，离了先生跟师姐，自己舍得吗？
不敢去想啊，想也没有用，要是没什么意外，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也不错，还能如何呢？快意恩仇，鲜衣怒马，的确令人心向往之，但胡人那么多，自己杀得完吗？
罢了，不想了，如果有机会，就去建功立业，如果没机会，就好好侍候先生跟师姐，且这样着吧。
“且这样着吧！”明光先生扶着竹子站直了身体，看天天空，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喜是忧，喃喃自语道。
秦夷听见先生说话，赶紧一个骨碌翻了起来，问道：“先生休息好了？”
“且这样着吧！”明光先生看了看他，又指了指眼前的那座远山，长声道：“等你何时登临绝顶，或许就能看明白眼前了。”
秦夷嘴上答应着，暗地里却不免皱起眉头，先生所指的那座山，虽然比自己的竹山要高，但也高得有限，爬上去也不算难，就算登临绝顶了？至于明白眼前，自己现在就在竹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舍近求远爬上别的山来看？
“秦哥儿，你跟我来山上足足七年了吧。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才醒来，找不见你那几个伙伴，可是折腾了好长时间呐。”
“是，跟先生上山足足七年了。那时年纪小，不省事，能跟着先生是我的福气。”
“嗯，我把你带上山却不管你，教而不授，任你所为，你可怨我？”
“不敢怨，先生自有打算，许是晚辈资质平庸，不足以立于先生门墙之下。”
“多少还是有些怨愤的，但是这也由得你去，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秦夷一听，大惊失色，声音颤抖地问道：“先生……先生是要赶我走吗？我……晚辈不敢……不曾有所怨愤！先生不……莫要怪我”
明光先生摇头道：“我虽然平庸，还是有容人之量的，我把你带上山却不教你，你有怨愤是情理之中，我岂能因此怪责你？你是有宿慧的，又有心计，更难能的是心志坚韧，这就能成大事了。”
明光理了理衣服，收起柴刀，边往回走边对秦夷道：“我在后山砍竹七年，也想了七年，你也跟我学了七年，虽然我没教你，但你以为这七年的光阴都浪费在这几根竹子上了？欲求木之长者，必先固其根本，欲求流之远者，必先浚其泉源，你这七年调理五行顺通阴***基已经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