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永不复拥有
挨过了祭天之礼，清宛回到殿中，避过宫人眼线取得了虎符。
两枚虎符，他将兵权悉数掌握在自己手中，连临风镇守元城也没有分过虎符。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她的妆匣中，难道他预知她会有不测，还是他信任她？
清宛心中感慨万千，又去翻看妆匣，一个月色的锦袋落入眼中，她拿起细瞧。“宛”字？不是她的名字么，她何时绣了这样一个锦袋呢？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打开锦袋，里面两络头发紧密缠绕在一起。不由会心一笑，一定是自己从前绣的，或许是时隔太久，她记得不清了。
放下手中锦袋，清宛将妆匣里的东西全都翻出细瞧，一道明黄的圣旨赫然映入眼帘。
——他的字迹！
她急急略过圣旨前面那些公式语句，读到最醒目也最重要的一句，“赋德容皇后帝王之权”。
帝王之权，帝王之权，他未雨绸缪，担心有朝一日她出了事时他不在身侧，竟赐给她帝王之权！
他怎么将她护得这样周全呢，让她的心在此刻更加难受。她不要什么帝王之权，她只要他的平安康健。
跌跌撞撞扑到他的榻前，清宛再一次热泪汹涌，“皇权有什么重要呢，我一点也不稀罕。你曾说，只为了我的眉目如画，哪怕万里江山亦可不要。可是你看你，你又唬我了，这么久过去了，用过无数的药了，你都一点不见苏醒。”
想到从前两人策马草原，两人的拌嘴，秋日红枫下，与他陪伴孩子嬉耍……这些温馨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他却一直没有醒来，她突然很害怕，心中好多恐惧，她害怕他再难醒过来……
“我不要你的帝王之权，我不要做什么太后，我只要做你的皇后，只要做你的妻子……曦，我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一个人——会撑不下去。”
说得嗓音干哑，他的俊颜还是安安静静，他的身体还是纹丝不动，他的双眸仍是紧闭深锁。
她仿佛再没有力气，踉跄倒地。
她突然很思念烨安，想念祈安，可是拍打宫门
，却终究无济于事。
太皇太后铁心软禁了她，想见孩子，难于登天。
早朝时，金銮大殿上，清宛终于与临风对上眼神，交汇着虎符的信息。
临风手下仍有元城的兵役，下完朝，清宛端坐于乾炎殿内，隐约明白临风会行什么办法。
果然如心中所料，临风呈递奏折，需要请示太后，但太皇太后执意拦下，毫不留情，不许任何人觐见清宛。
临风以太后被太皇太后监禁为由，在午门掀起兵变。
太皇太后调不动士兵，皇城禁军又曾是临风的副将。虽然临风背上逆名，但却终于迎出清宛。
清宛手持虎符现身，太皇太后无可奈何，不敢再下监禁之令。
然当清宛将那圣旨呈出时，百官无不咂舌。
帝王之权，赋一朝皇后帝王之权。这是何等的荣耀与震惊，一个女人，怎配拥有帝王之权。
金銮之上，烨安也懂得了这场惊变，自然是向着自己母后的一边。恭敬俯首，“尊太上皇之命，赋母后帝王之权，封为摄政母后皇太后。”
两后地位颠倒，清宛得势，为了孩子与自己的安危，将太皇太后软禁在宁容宫。
这一场皇权之争终于落幕，然而却仅仅只是开始。未知的前路，不知还有什么荆棘在等待着她。
她不过只是中宫皇后，却在瞬间登上摄政皇太后的位置。万众瞩目之下，却是她的一颗琉璃心，再经不起半分折腾了。
每每散朝，她都会第一时间回宫殿看他。一如从前的他，也是这般，只为在第一时间迫切地见到她。
御书房内灯火如昼，秋日夜深，清宛仍在秉烛批阅奏折。
细细瞧过一本本折子，清宛便递到烨安身前，“大理寺刑法加重，皇儿以为如何？”
“儿臣以为，利弊皆存。利则罪者伏诛，弊则屈打成招。”
“那皇儿以为该当如何？”
“儿臣……”小脸虽已添了许多稳重，但却仍是稚气未脱。烨安思索半晌，想不出契合的答案，脸色通红，
“儿臣不知。”
清宛放下手中折子，长长叹息。
揽过烨安，她眸中尽是疼惜，“母后知道为难了你，你本是无忧嬉耍的年纪，却要每日面对这些繁重国事。母后心中愧对你……”
“母后。”烨安昂首，眸中尽是坚定，“儿臣一定好好学习治国方略，不让母后忧心。儿臣还要全国寻赏名医，一定要医治好父皇的病！”
母子紧紧相拥，烛火映出这长长的影子。是呵，她不过才二十五岁，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担子。现在，她肩头的重担便是好好辅佐烨安，好好守住他的江山，等待他的醒来。
轻轻拍了拍烨安的背，清宛柔声嘱咐，“夜里凉，去睡吧。”
烨安恭敬退出殿门，殿中便只剩下一室清寂。
清宛仍端坐案前，一一审视案头堆积的折子。从前并不知道批阅奏折有多辛苦，然而此刻却是深刻懂了。做出决策，不可有半分马虎。否则便殃及百姓，动摇国本。
凝神专注于折子上，清宛丝毫不知殿内已经多出一个身影。
临风静立殿中，痴痴瞧着清宛聚精会神的样子，再难移开目光。
五年未见，她已经褪却青涩，添了许多妩媚与雍容。她凝神于案牍之中，耳侧发丝撩乱散下都不自知。这份认真专注的容颜，更令得他心悸。
原以为多年不见，他会慢慢将心中的情爱搁浅。可是世事往往逆行，不仅未望，他还念得更甚。元城凄楚夜，他魂牵梦萦的人全都是她。多少次，他都嘲笑自己的无用痴心。可是改不掉呀，戒不了呀！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没有办法呢！
思绪间，她经不住疲惫，已经伏在案上入眠了。
他轻声迈进，小心取过她备在一旁的大衣，柔柔盖在她身上。
她的睫毛密密覆住了眼睑下的青色，唇线微合，恍若绽出了微笑。她梦到了什么呢，睡梦中也这般恬静宁和。
禁不住心底丝丝悸动，他缓缓伸手，抚过她的容颜。
他想拥有，渴望拥有，可是——或许永远不会拥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