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差缘错:冷王的宠后
字体: 16 + -

四十二 生死同衾椁

本已决定废宰相,设三省,但晋西晟却突然之间改变想法,收回之前命令。

举朝皆不得而知皇帝怎会如此出尔反尔,但却难敢抱怨。

晋西晟一手提拔临风登上宰辅之位,又将临风侧室立为正室,册立一品浩命夫人头衔。少年将相,美人在侧,羡煞旁人。

朝中虽也有异议者,但皆在晋西晟雷厉风行间妥协。

别人虽是不懂,但颐祥却是懂的。只是除了叹息担忧,亦再无他法。

又是这样整日忙于政事的日子,匆匆而过,晋西晟好似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可是只有夜深时,他才卸下那些冷漠,闭上眼,一颗心想的只有她。

朝臣也好似看出了皇帝的不快,上书道春猎将近,不如去围场狩猎,彰显我朝帝威。

晋西晟淡淡应下,阳光明媚之日,便携了千军奔赴围场。

大队的人马掠过广袤的青色原野,晋西晟一马当前,手中的箭稳稳瞄准丛林里奔走寻食的肥鹿,拉了满弓,松手,离弦的箭倏地朝那肥鹿飞去,一击命中要害。

那鹿挣扎着双蹄倒在地上,随从忙驾马去捡。

缓缓抬眸,漫天林立的树木参天紧聚,日光依稀照入林中,竟让晋西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多年不曾狩猎,他的箭法与臂力丝毫不减,但为何却没有那份年少的热枕。心中仿若随时都是沉甸甸的,让他的面容更添冷峻。

望着辽远无际的丛林,突然没有这狩猎的心情。晋西晟调转马头,正欲策马离开丛林,但突听耳侧嗖嗖的风声传来,他转眸,竟见一只利箭从前方射来,凌冽划破长空,直直刺向他。

“皇上小心——”有人在耳侧惊呼,他脑中突然闪过陌生却熟悉的画面,怔怔立在马上,忘了动弹。

那支凌空射来的箭在瞬间逼近,他恍惚之际,见临风在远处焦急射出一支箭,欲将那朝他射来的箭打掉方向。但临风出箭已晚,箭头恰恰错过箭尾,那箭已朝他直直射来。

——箭头刺入身体的沉闷声惊乱了他的思绪,肩头传来剧烈的痛楚,他也因这强烈的力道从马背上摔落。

周围的人群蜂拥而上,惶恐惊呼:“……皇上!”

他却突然绽起一个微笑,浅浅的,却是由衷的。

兵部李氏跪倒在御驾前,颤抖惶恐,“臣误射了箭,臣臣罪该万死……”

但正是这误射的箭,让他忆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场相遇。乱箭之中,她小小的身影为他引开大皇子的追杀。她一身白裙,如小小的精灵,跳跃在满目的翠绿当中。

遥儿,原来我们的姻缘纠葛是早已注定的。

你逃不掉,我也不愿逃掉。

一众人飞快赶回了皇宫,太医颤抖地为晋西晟取出箭头,事先道:“皇上请忍耐住……”利箭刺骨,常人必定难以忍受。

但晋西晟却只微皱了下眉,任由太医包扎处理。

太医终于将伤口处理妥当,擦了汗,正欲再嘱咐一些事宜,却见眼前皇帝已经起身出殿。

晋西晟快步行去清宛的宫殿,他思心似箭,他想见她,很想见她。

可是到了殿门外,却驻足良久,才缓步踏入。

夕阳的余晖自他推开的殿门射来,照亮了里面华丽的宫殿。但这座华丽的宫殿却丝毫没有人气。

他缓步走进,见那单薄的娉婷身影坐于桌前。她怔怔望着手中的东西出神,好像并不知道殿中已经多处一个人来。

她手中拿的是什么?

他静静上前,她尖细的手指握着一块碎布。白色却泛黄的碎布,只小小一片,周围的线条凌乱且不规则,像是被人狠狠撕裂残存下的。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猛然一跳,竟疼痛难忍。

那块碎布,曾经写着他的承诺:此心如磐石,永生不换。

他缓步上前,手掌落在她的双肩。

尽管他上一次离开时吩咐了人强行逼她吃饭用药,但她的肩仍旧消瘦得不堪一握。

她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却并没有转身,背对着他,静坐如莲。

他将头触在她的耳后,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十三年来都不曾散去的气味。十三年前,他也曾被这气味扰乱了心神。这气味,温暖、安宁、惹人疼惜。

他的双臂揽过她,他自她身后深深拥住她。但却仿佛怕将她瘦弱的身体揉碎,他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是饶是再轻微的动作,肩上的伤口仍疼得他皱眉。

他将头埋在她颈间,狠狠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门外射进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叠合在一起——契合,隽永。

良久,他突然挺直身躯,踏步上前,正视她。

可是她却没有在看他,她的目光空洞无神,不知落在何处。

他缓缓移开目光,望向朱门外的碧空晴云,望着满苑的青叶绯花,这是晴好的一天,他只愿今后的每一天都如此晴好。

他的手从袖中伸出,在她眼前摊开。

精致的蓝色小瓶静躺在他手心,也夺去她的所有视线。

她终于看向了他,一瞬不瞬看他,却是凄婉一笑。

这一份笑,饱含了沧桑悲悯,携带了她所有的美丽,仿佛她将此生的光华都掺进了这笑里,竟让他炫目,竟让他不敢直视。

他静静凝视她,他在说:“你不是恨我吗,此刻,就让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她一直望着他手心的蓝色小瓶,良久,她终于开口:“五岁的时候,母亲被父亲带去了一个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那时我整日地哭,父亲总是严厉地教育我,只有哥哥疼我,护我。从出生,我就是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可是我不快乐,从来不快乐。十五岁,我遇见护城河畔那个人,他的身姿那样伟岸俊朗,总让我温暖,也让我心疼。也是十五岁,我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我每日坐在这华丽富贵的宫殿里思念心中的人,我渴望着这漫长无望的一生能再遇见他。可是,他却是我的大仇人……我总被深夜的噩梦惊醒,我总梦见父亲头颅涌出的血染红我的白衣,我总梦见母亲温暖的手抚摸我眼角的湿痕,我总梦见哥哥和伊蝶在依山伴水的小屋里相依相守……”

“我也总会梦见新月低垂的那个美丽夜晚,我遇见我的心仪人,但他却不是我的良人。十八岁,我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我爱我的孩子,可是却难给他们一个温馨的家。十

九岁……快要十九岁了,却永远也不会再到十九岁了。你看,我的人生还有那么长,可是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会再有了。”

她静静说着这些话语,却仿佛并不是在说着自己,没有丝毫的畏惧胆怯。她的容颜,宁静柔美。

她缓缓朝他凝眸,再一次绽开一个笑容,连百花都在这笑容里开放,夺目璀璨,“你终于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了,晋西晟,你看,你终于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了。”她的唇动了动,她仿佛想说什么,却凝他良久,终没有再说什么。

她缓缓将视线落在他手心的蓝色小瓶上,她抬手,拿过。

可是她的手却仿佛被千斤重物压着,竟沉沉地难以伸出。她吃力地去拿他掌心的瓶子,一点一点,一颤一颤,明明就在眼前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里之遥。

她终于拿住了他掌心的瓶子,她的手指轻轻触到他的掌心,她瞧见他袖中流出的鲜血。

她顺着瞧去,原来是他肩上在渗血,他的手抬得太久,以致牵动他肩头的伤口。红色的血顺着手臂蜿蜒留下他掌心,她移开目光,望着手中蓝色的小瓶,这里面又会装的什么毒药呢?

她轻轻一笑,拧开瓶盖。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希冀和颤抖,“你没有话和我说么……”

还有什么遗言要留给他呢,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望着瓶中轻漾的蓝色**,这醒目的颜色,不知会不会有揪心刻骨的剧痛。

她不想给他留下话语,可是,心上为什么会那般沉,那般疼。

他的声音轻轻传来,“如果可以,让你将所有的不愉快统统忘掉,你愿意吗?”

她愿意吗,或许愿意,或许不愿意。

他说:“我们之间只有愉快的岁月,没有那些仇恨鸿沟,你十五岁嫁给我,十八岁我们有了孩子,之后,我们安稳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早起,我睁眼能瞧见你和阳光都在我的枕侧;晚时,我们灯下长谈,相拥而眠。一世长宁,我们便如最普通的夫妻,一起白首,死亦同穴。如果,如果可以这样,你愿意吗……”

她没有看他,只静静凝视手中的蓝色**,她回答着,声音轻得她自己都听不清晰,她昂首,饮下整瓶蓝色的**,“我怎会不愿意……”

她的眼睛安详地合上,她的身体如纸轻薄,倒在他的怀里。

他紧紧拥住她,想起他要过这瓶一世宁时,张九陌万般的不愿与警戒,幸则忘记想忘之事;不幸,轻则长睡,重则痴傻,半载命亡。

他紧紧拥住她,他的手臂都在颤抖,周围的空气也在颤抖。她安静地躺在他怀中,不发一言,面容是那样柔美乖巧,依恋着他。

他将手臂收紧,手掌却不住滴下红色的血来。

他做了这样一个赌注,用她的生命下了赌注。他早已决定好,若她不测,死亦同穴。

年少那一场乱箭之中的救助,他早已忘不掉她。他的命是她救的,他还给她又有何不可。

他感觉眼角有股温热,一颗清透的水珠垂落地面,和在地面他红色的血液里。

他就这样拥着她,渴望着白昼的第一缕阳光照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