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鬓云香腮雪
太后一心执念，雷厉风行间皆将新秀女子安排了侍寝。
晋西晟忙完政事，本欲往清宛宫中去，但李公公却低眉顺眼地过来传话，只道今夜太后安排了妃嫔侍寝，皇上不宜走动别宫。
晋西晟自然气急，可这是他的母后安排之事，就算母后如何逼他，他心底总归是不愿与母后敌对的。
不知她的牙还疼不疼……
“今夜是谁侍寝？”
李公公奴颜婢膝：“回皇上，是遥贵人。”
“遥贵人？”
“正是，是户部尚书的千金钟遥，遥贵人，太后亲封的贵人。”
晋西晟微微不耐：“宣。”
那是他的母后，他终究是不能让她伤心的。
此刻夜色不过刚刚降临，他却要宠幸妃嫔，李公公心中乐开了花，忙扭着肥臀退下去宣。
晋西晟心中焦急，只担心清宛，怕她的牙还是疼着。
殿中忽然多出一个身影，一身白衣，盈盈向他行着礼，他觉得有种熟悉，一时不由滞了片刻。
钟遥恭敬有礼，想着即将侍寝，脸不觉微微地红：“臣妾参见皇上，叩请皇上圣安。”
晋西晟从她的声音中回过神，他知道为何会熟悉了，因为她也曾一袭白衣，雍容绝世。
他转身进了寝殿，余下钟遥站在殿中局促不安。
宫人恭敬对钟遥福身，带领她前去侍寝。
这是母后强硬所为，他心中没有半分怜爱，只希望快点结束才好。
红绡暖帐，他却瞧见身下女子紧蹙的眉，她面色痛苦，见他瞧她，又飞起红云。他忽然起了怜惜之心，钟遥，和她相似的名字，也和她相似的白衣翩然。她身上传来清淡的香气，嗅入他的鼻端，让人感到轻松，他的动作稍微有了丝轻柔。
晃动的床幔被一只有力的手掀开，晋西晟利落起身，便有宫人前来替他穿衣。
钟遥躺在绵软的龙床之上，想起他方才的柔情，初经人事的她微微羞涩。她听见他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他透着关怀的声音清浅地传入她耳中，他在问宫人，“皇后还好么？”
“已经睡下了，只是晚膳只用了些许，说是牙疼得厉
害。”
他的脚步声瞬间消失在殿中。
钟遥怔了片刻，心中失落。果真如传言一样，他真的是宠爱这个皇后呢，竟将新欢丢掷一旁，只一心关慰那个皇后，明明是罪臣之女，明明曾是废后，为何会这般得宠。身下有些痛楚，她亦不再多想。
晋西晟疾步踏到正阳宫，果真见寝殿已经没有点灯，他轻声走至床榻，依稀能见床内翻动的人影。
“睡不着？”
清宛赫了一跳，听闻他熟悉的声音，渐渐平复下心跳。
晋西晟宽衣进榻，心中疼惜：“牙还疼着么？”
清宛点了点头，已经被这牙疼折磨了一天两夜，无奈又恼，亦不想开口言语。
晋西晟亦是无可奈何，揽过清宛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清宛贴着他的胸膛，被他的气息包裹，微微有了些安宁。闭目在他的港湾中，浅浅呼吸，一丝香气落入鼻中，浸入肺腑。心中一颤，这是女子的香气，只有女子才有的香气……
“皇上身上好香……”
冷漠的声音响彻耳端，晋西晟微微一颤，只觉心中于她有愧。
“遥儿，对不起。”
“皇上何须如此与臣妾说话，皇上是天子，想要杀谁便能杀谁，想要宠谁亦皆由皇上，臣妾愧不敢当。”
她也心疼，可是嘴上却遏制不住地想要逞能。
晋西晟的手臂一僵，眸中黯然。可是，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在意的，她是在逞能，仇恨逼得她如此，他不怪她，也不能怪她。
他仍旧安慰她，温言笑语，只为引开她牙齿的疼痛，只为哄她入眠。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此情爱难恨亦难，何处归根。
清晨苏醒之际，清宛轻轻抬眸，正见他凝着她细看。
想起自己因为身孕脸颊已有微胖，不觉转开视线，支撑着起身，却不见晚晴与服侍的宫人。
她的肚子鼓鼓如小山，行动不便，艰难地坐起身，想要穿鞋，却弯不下腰。
晋西晟忙起身来：“别动，我来。”
他来？
清宛不
再乱动，生怕伤了胎儿，便安静坐在床沿。
他果真起身来，挺立的身姿在她身前俯下，为她亲手穿鞋。
他为她亲自穿鞋。
心犹被狠狠撞击，那些前尘往事一一涌入脑海，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纠葛，他们的冷战……她忽然热泪盈眶，垂眸凝视他略显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动作，她的泪缓缓滑下，落在他的手背。
他抬眸望来，凝滞了一瞬，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她也回抱他，只这一瞬，他们是真心的，这么久以来，只有这一瞬间的时光他们都是真心的。
或许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真心，只是真心分为假意与真诚。
明明相爱的两颗心，却为何要如此受着折磨。
他的手掌好似带着魔力，轻轻在她背后拍打，安抚她的情绪。
她停下不再流泪，才察觉自己方才的失仪。好似与他的亲近很是别扭，她轻轻推开他，小心起身，缓步走到妆台落座。
他也跟着来到妆台，拿过她手中的发梳，替她梳发，无比温柔。
她宛如少女羞涩，脸颊有些微红。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生涩，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才梳好了发，停下手中动作，又将手落在她的耳垂处。
“不用带什么耳环了，我也不常出宫。”
他没有依言停下，耳垂传来清凉的触感。她静坐镜前，他的手轻轻移开，她望见耳下泠泠乱坠的珥铛，竟有了一份恍如隔世之感。
青色玉袂的珥铛，她第一次暗中出宫与他遇见时带的珥铛，她以为丢了的珥铛，竟在他的身上！
她心中忽然又想流泪，那一次夜色中她不舍地绝然逃离，他是否正临窗远眺着她衣袂翻卷的身影？
他看向镜中，绽起温润的笑颜：“真美……”
她美么，她此刻还拥有那份美丽么？
她也瞧向镜中，她曾经如水的眼眸已经带着恨意，冷漠；从前青涩的容颜日渐成熟，雍容；可是唇角眼波处，皆透着爱而不得的悲悯。
这是一副她都不喜欢的容颜，纵算美丽，却已经不复往昔的真纯年华。
她都不喜欢呵，他却仍旧爱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