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卿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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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笑话一场

灰白色的城墙足有数仞之高,士兵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便是弓箭准备。城墙下的护城河极深,湍急的江水被引过来,形成一个人工的屏障,就算有大军威胁也能抵抗许久。

此刻正值正午时分,烈烈阳光照得人疲惫不堪,衣服都湿透了,有些市井之徒光着膀子在街上晃荡,偶尔有女子经过,都以袖掩面疾走。

宁沨赶到晔城门外却按捺住忐忑的心情,城门内外不一样的情况让他几乎做不了决定。

城墙下站着一个人,笔挺着背脊,目光定格在宁沨身上,匆匆叹息,快步迎上。

暗红色的蟒袍,金腰玉带,这身衣服他们兄弟几乎一样,只是颜色上略有差异。

“六哥。”

“她……”

宁沨没有说下去,他看到宁溪的眼眸中带着的遗憾和几乎让他崩溃的摇头。

一双手有力地搭在宁沨的肩上:“六哥,你不能跨。”

他面目表情,宁溪加紧了手上的力道:“敬妃娘娘等不到你回来,已经以贵妃体制葬入妃陵,六嫂吉人自有天相,或者……或者她没事。”

宁溪这话分明是自欺欺人,他自己都不相信如何让宁沨相信?

“玉箫也出事了。”

“又怎么了?”

宁溪叹息着将所听到的全都告诉了宁沨,宁沨眉头紧蹙,却半点也拿不定主意,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是不信。”

“为甚?”

“玉箫乃魏国六品女官,主子又是嫡妃,康皓永远都只能有一个嫡母,她不可能会下手。”

宁沨叹息,嘉颜做过太多错事,只是他一直装作看不见,如今又对玉箫下手,若濛卿真的不幸丧命,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只有保住玉箫。

“玉箫此刻在哪儿?”

“我哪儿知道?”

“你知道。”

宁沨双目如炬,肯定的语气让宁溪不由得一个颤栗,支支吾吾:“我真不知道。”

宁沨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道:“我刚回来,且去你府上坐坐。”

说着就往前走,宁溪赶紧拦下:“六哥许久没有见过康皓了,还是先回府。”

“说你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你还不信!”

这个声音伴随着马蹄声而来,宁溪张大了嘴巴,生生可以塞进一颗鸡蛋,宁沨却怔在哪儿,“呼啦”地一声转身。

马儿英姿飒爽的她唇边浮着淡淡的微笑,几日前就看到玉箫放出来的鹰,心知不妙,这才连夜赶回来。

一蹬下马,松开缰绳,还没缓过神就落入一个温柔的拥抱,不明所以地看着躲得老远的宁溪,宁溪只是耸耸肩,转身就走。

濛卿皱着眉拍拍宁沨的背:“你且松开,勒死我了。”

宁沨松开手,又将濛卿转了个圈:“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濛卿害怕宁沨再继续追问下去,岔开话题,“你该是回来复命的,还不进城?”

淡淡地“嗯”了声,失而复得的心情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六嫂果真吉人自有天相。”

“少拍马屁,赶紧带我去见玉箫。”随即又跨上马,再对宁沨道,“你务必即刻进宫,以免他起疑心,你且记住,今时不同往日,耶律宁治的人马恐怕已经遍布朝堂,万事小心。”

宁沨淡淡点头,宁溪赶紧小跑到城门,从侍卫手中拉过马,上马领路。

玉箫一出事便找上了他,京师衙门的人不敢搜查皇子王孙府邸,内务府唯一不敢得罪的就是永王宁淳和韩王宁溪,宁淳与濛卿乃表兄妹,未示清白必定会请旨搜查自己府上,至于韩王府恰恰是一个死角,没人能想得到玉箫会找到这位正直的王爷。

韩王府邸比靖王府大上许多,自然也是母家权势的关系,这点濛卿也是明了于心。

后院的一处幽静竹林中藏着小屋子,屋子很普通,像极了寻常的仆人住所,只是这里鲜有人出入,常常被人遗忘。

濛卿跟在宁溪的身后,一路上毫不避忌,宁溪的作风极其淳朴,可以说这里的人绝对是他的心腹,所以断然不会出乱子,也没有靖王府的勾心斗角。

“宗姬。”

玉箫原本是藏在树枝上,眼力劲极好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宁溪身后的濛卿,赶紧飞身下树,跪道:“奴婢终于等到您了。”

“嘉颜耍手段?”

“是。

“你查出来了?”

“是。”

“行了,我知道了。”

“等等,你们主仆二人到底在说什么?”宁溪摸着光洁的额头,皱着眉,“这几日我可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帮你们,总要让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你暂时毋须知道,只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些日你务必看紧神武门,我怕……要变天。”

顿时,气氛浓重起来。

玉箫脸上阴沉了些许:“厉王出入宫中较为频繁,难道是……”

“这些我们不做猜测,只是今晚宁沨回不来了。”

“那我们该如何?”

濛卿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十弟,你陪我进宫。”

“六嫂你……”

“宁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

濛卿刚迈出一步,韩王府的管家就来报,宫中来人。

宁溪只得赶紧交代了一下就出去,濛卿紧随其后,准备躲在屏风后面一看究竟,没想到来者竟是曾德权。

曾德权先是请安,之后便开门见山:“老奴今日前来并非是见韩王殿下,而是皇上甚为想念靖王妃,所以老奴才到王爷府上请六王妃。”

屏风后面的濛卿皱着眉,心知躲不过,索性银牙一咬,跨出侧门:“曾公公真是皇上的好帮手。”

“王妃,皇上圣谕,假若王妃进宫,六王爷自然能平安出宫,轿舆都准备好了。”

唇边扯出一点幅度,今日不是生离,而是死别,终究还是要面对。

“走吧。”

“六嫂。”宁溪拦住濛卿,面色艰难,“你不可以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玉箫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濛卿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只是此刻她分身乏术,一旦走出韩王府,外面的人就会对她下手,躲在这里,主子就会陷于困境,从来她都没有这么为难过。她焦急难耐,若热锅上的蚂蚁,但又想不出招,只是躲在暗处干蹬脚。

六人轿舆,给足了面子,这等排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只是现下坐在轿舆中如坐针毡,黄绸的内饰,做的很精致。约莫一炷香的时日,轿舆便停了,她以为到了,掀开帘子却看到熟悉的脸。

四目以对,却无能为力。

他的身后便是神武门,他要离开必定要她来换,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这些俩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当真到了这个时刻才觉得这些时日太短了。

“安心。”

她没有出声,只是唇形在告诉他,他的眉皱的很紧。

方才见过父皇,他面如纸色,身边有宁治陪着,大限将至,所以他才这么急,要为宁治铲除最后的障碍。此刻他也不敢乱动,城门上的弓箭手早就准备好了,一旦他们有何轻举妄动,当下就得丧命。

他是孝盛帝的儿子,几十年的相处他深深地知道父皇究竟有多心狠手辣,大哥被囚禁,二哥被废,十弟被收权,这样的手段在他看来都是残忍的。民间常说,虎毒不食子,可身为天子的父皇却一次次地伤害儿子。

虽说里面有他做的一些事,但这场争斗的血腥是他们必须承受的,只是他想不到最后却要一个女人来承担。

天色渐渐变暗,止步不前,曾德权长叹:“王妃可要知道万岁爷的好意,切莫让六爷辜负。”

好意?妻离子散便是帝王的好意?

濛卿扯出一丝笑意,诡异的让人沉醉。

“你回去吧,我没事。”

“好。”

没有过多的言辞,刚刚才重逢,这一刻或许就是最后的一眼,他强忍住心上的疼痛,加快了步伐离开。

濛卿放下轿帘,泪顺着脸颊滑过。

他们都已经尽力,苏尚棠的兵马驻扎城外,就算夺位成功,只怕到时候也是尸骨无存。

她是唯一一个坐着轿舆到四方殿外的人,这厢轿帘被掀开,那厢殿门就被打开。

慢慢走进屋内,烛火还算明亮。

坐在桌边的人,面色苍白,龙袍也显得沧桑。粗糙的手细了许多,手里握着装满热茶的杯子,杯子不断地冒着白色的气体,一切仿佛都不真实。桌子上放在明黄色的卷轴,这样的卷轴她有许多,圣旨,写满了命令的卷轴。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的衣着一如往常,腰间的芙蓉石倒是圆润。

濛卿就那么

站着,没有要跪的模样。

“卿儿,咱们好久没见了。”

“皇上还记得濛卿,濛卿感激不尽。”言辞之中很是冷漠。

孝盛帝不恼倒是笑着望着别处:“朕一直都将你当作亲生女儿。”

这话像是说给濛卿听,但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濛卿父王还在人世,毋须皇上担心。”

气氛一度沉默。

“部署妥当了吗?”

没由来的,孝盛帝这般问,濛卿的眼睛立刻转到了宁治身上。

“回父皇,文国公在外守着,苏将军在城外守着,一切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

孝盛帝长满皱纹的脸就那么笑了起来:打开面前的圣旨,展开笑容:“濛卿,朕若要宁治登基,你会怎么做?”

“皇上的意思,濛卿不敢怎样。”

圣旨都在面前了,大局已定,她还能做什么?

“朕看你敢!”孝盛帝突然脸色一改,“你永远都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濛卿一介女流,怎么就成了您的心腹大患?”

孝盛帝突然叹息:“手握兵权的女子,你是第一个。嫁给与魏国有关的皇子,你仍是第一个。宁沨这孩子不错,只是投错了胎,偏偏是卫氏的孩子,聪明、计谋、领导,这些都是作为帝王必不可少的,可惜偏偏你们两个的血脉里都流着魏国的血。”

濛卿恍然大悟,他在意的原来是这个,让情同父女的两人一瞬间反目的事竟然这个。突然嘲笑道:“难道皇上认为,所有人都和您一样,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做赌注?为了皇权,再次让生灵涂炭?”

一瞬间,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过来。这样的悲剧,只是个错误,只是个笑话。

濛卿当初的决断无非是为了寻找自由,偏偏事与愿违,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若是能保住宁沨一命,五万大军和我这条命给你们又如何?”

宁治看着濛卿,苦笑,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聪明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你何时才能不那么倔强?”

孝盛帝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孩子,他看着她长大,可是她最终还是成为了他的心腹大患。当她知道安亲王的死因,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必然要做出一个决断,可为了大齐江山,这个决断只能是她死。

濛卿淡然一笑,苍白的月映着苍白的脸,却是温馨的。她的心里有他,永远不会离开,不会抛弃。

孝盛帝慢慢地站了起来,凄凉一笑,有些恨恨:“濛卿,你让朕失去了那么多好儿子,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

晋王不争气他不追究,只是太子和瑞王,瑞王虽然不是继承大统的人选,但带兵打仗却是一等一的大将,当接到他的死讯的时候,他才真正被击垮,这个儿子是他除太子以外最疼最爱的,虽然他从不表露出来,只是他清楚得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孩子。

她依旧笑着,笑的如罂粟一样,美的让人沉醉,却是致命的。

宁治慢慢地仰起头,他本不是个无情之人,只是皇位之争让他变成了这样一个对手足极为残忍的冷血之人。幽幽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眼睛平视濛卿,却在此刻发现濛卿正在看着他,瞬间愣住,不知该如何自处。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记得。”

“很好。”濛卿看了看宁治,最后目光落在了孝盛帝身上,突然大笑了起来,夜深人静的皇宫,这笑声显得很是凄凉。渐渐的笑声小了,濛卿叹息:“赢家无条件地答应输家一个条件。呵呵……宁治,如果今日你输了,你会让我答应你什么?”

宁治摇摇头,他生无可恋,没有什么要求。

“我要宁沨活!”目光坚定,不容置喙。

宁治的眉头皱紧了,这样的条件,对他来说是威胁。宁泽的军队还在回城路上,若然父皇归天的消息公告天下,他的大军一到,宁沨不就可以死灰复燃?

“怎么?怕了?想反悔?”濛卿冷笑着,伸出纤纤玉手,指着宁治,眼光却看着孝盛帝,笑得阴森,“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兄弟手足,竟然也全然不顾。你不是推行以孝治天下么?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呵呵……你的皇位不也是这样来的么?当年大皇叔……”

“够了!六王妃!我答应你!”宁治知道濛卿要说什么,看着自己父皇有些颤抖的身躯就该猜想到,外面的流言蜚语不是空穴来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