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配逆袭之孤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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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04更新

    监军一旦死在他的军营里,就算把事情撇清了,也到底难逃干系。李骞如果没有私心,是位直臣忠臣,那么监军死了也就是死了,他最多亲自回长安向皇帝请罪,但是他偏偏有私心,还在防备皇帝对他的猜疑。

    这样一来,李毓若是想说动李骞保持中立,这绝对可行。

    “怎么能算是忽悠呢……”李毓缓缓道,“他提出条件,我给出好处,我们各退让一步,这最多算是互利互惠。”他顿了顿,有压低声音道:“我这辈子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骗到手,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骗别人?”

    楚昭华似笑非笑,是啊,装可怜、装弱势,撒娇耍赖无所不为,都让她觉得,似乎不被骗到都太不可思议了。她伸出手,作势想要摸他的头,李毓立刻马上、非常主动地把脸颊凑到她的手心蹭了蹭:“嗯,真乖。”

    司青衣还在后面探头探脑地偷听和偷看,突然看到这一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向来很严肃的季凛也憋着笑,肩膀抖了两下。

    “问世间情为何物,”司青衣勾住季凛的肩膀,“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季凛一点都不客气地把他的手臂甩了下去。

    “不过一物降一物。”一众人达到营地门口的岗哨,李骞已经站在门口,亲自自相迎了。

    他眼下的青黑色很重,满面憔悴,衣袍的一角乱糟糟地塞在铠甲下面,跟李毓的玉冠广袖,身上那件华贵金丝绣线滚边的玄色常服一对比,就显得不修边幅多了。他能够亲自在门口相迎,其实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李毓客气地拱手:“久闻李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之幸。”

    李骞立刻回了一礼,客套道:“殿下贤名,微臣早已如雷贯耳,今日才能得以相见,本就十分可惜。只是眼下的情形,唉,若非战场上兵戎相见,微臣定想殿下喝上一杯。”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寒暄了一番,便相互礼让着往军营内走去。

    李骞又道:“殿下来卑职军营,卑职本该准备酒席佳肴,只是北地荒凉,实在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只能随便整治一些家常小菜,实在是太寒酸了。还望殿下不要介意才好。”

    “没有酒,总可以换成茶;若是连茶都没有,那就以水代酒,和将军对酌。”李毓一路上谈笑风生,对于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一副清风霁月坦坦荡荡的模样,就算是前几日在他手上吃了大亏的东南军将士们,也对他生不出什么恶感来。

    战场上本来就没有容让一说,输赢各凭本事。而这个赢的人还颇有君子之风,那就更令人心折了。

    李骞朗声大笑:“好,就听殿下一言,我们就以茶代酒,只喝几杯肯定不够,怎么也得多喝几壶。”

    他们跟随李骞进了帅帐。帅帐内早已摆上了几张矮桌和坐垫,桌上有几碟凉菜,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色。李骞请客人坐下后,自己才坐,又招呼道:“各位都坐。军营里也讲究不了,大家随意,请!”

    他们两方人马相对而坐。

    中间明显隔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司青衣和季凛都选了靠后的位置,不约而同地把李毓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出来。剩下的凌霄卫则是盘腿靠在帐篷坐下,并没有用茶水和菜肴的打算。

    楚昭华也没客气,娇娇柔柔地往李毓身边一靠,一双眸子便只看着他,别的人根本连一个眼风都懒得刮。军营里全都是男人,偶尔伙头军里还有一两个女人,但都是五大三粗和男人差不多的女人。李骞的副将们骤然看到一个女人,还是个乌发雪肤,容颜颇为秀美的女人,顿时连眼睛都看直了。

    李毓顺势弯过左臂,左手虚扶在她的腰侧,笑着说:“这是内人。”

    李骞先是一愣,他听到过的传闻可是说楚王根本就没成婚,据说是有意和萧家联姻,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了“内人”来,他一愣之后,有点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不知道这个“内人”是正经王妃还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妾,只得笑道:“所谓英雄配美人。殿下好眼光啊。”

    司青衣和季凛等人暗自在心里冷笑一声:你眼里的美人一个人就能把你们这些杂碎全部都剁了。

    主客都已入座,便开始上热菜。李骞的亲卫上前,帮众人添茶送水,待送到李毓面前时,楚昭华伸手接过茶壶,柔声道:“殿下这边由妾来服侍就好。”

    那个亲卫被她这一笑都晃花了眼,一时半会都回不了神。

    楚昭华斟好了茶,还没仔细尝一口确定是不是无毒,李毓便顺手接过,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夫人辛苦。”

    “李将军,既然我们今日相见甚欢,不如就干脆直言不讳,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谈。”李毓抿了一口茶水,把杯子放下,“既然在军中,也不必顾忌什么繁文缛节,直接开门见山罢。”

    李骞拊掌笑道:“楚王殿下果然直爽!好,卑职有一个疑问想问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肯为卑职解惑?”

    “将军请说。”

    “楚王殿下,想当皇帝吗?”原本零零落落的落筷子夹菜和小声说话的声音立刻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寂静。

    是的,根本没有人会想到李骞所谓的直言不讳,会这么“直言”。他问李毓想不想当皇帝,其实答案所有人都知道,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当皇帝,就算是挑夫走贩,也无法拒绝站在顶端坐在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上的机会。

    何况是李毓。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若不是相当皇帝,还能是为了什么?

    李毓低声笑了,他的笑声低沉悦耳,就像一根羽毛在耳边慢慢骚动:“将军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我若是不想当皇帝,何必浪费这么多心思,去和别人争呢?”

    他口中的“别人”有废太子,也有秦王,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李骞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殿下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登上这个位置?”

    “那么将军觉得,能够坐到最高处的条件又是什么?”

    “天时,即是天命在身;地利,即是殿下所握的筹码;至于人和……”李骞话锋一转,“满朝文武可是心甘情愿支持殿下?殿下掌管兵部,又手握兵符,可以算是把武将拉到了自己这边,可是那些文臣呢?有多少是愿意转而支持殿下,而非维护新太子?”

    “李将军可知道,所谓朝中的中流砥柱,那些文臣,出身世家的有多少人,出身寒门依靠科举上位的又有多少人?”

    李骞没回答,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在东南这一带定居,封地也在那里,非皇帝召见等闲都是不得入京。他的眼线,最多也就安插在长安城内那些人流熙攘的地方来打听消息,没办法安插到朝堂里。

    李毓也不需要他回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三品及以上官员,共一百六十七人,有九成都是出自门阀世家,剩下一成也是出身清贵。五品及以上官员,一共三百九十五人,仅有二十三人毫无家底,出身寒门。将军以为,世家门阀会支持本王,还是寒门学子会支持本王?”

    “其实这根本无所谓。若是世家要跟本王对着干,只要出其不意攻下长安,就算世家门阀百年基业,也能动摇根本。到时候再新开科考,天下士子都是天子门生。将来朝堂上的局面不过要变换一番罢了。而寒门子弟,只要连着三年开恩科,设立书院,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也是迟早。更何况,我的阵营里可并不全都是武将,有不少人就跟李将军你一样,一直隔岸观火,但只要稍微逼迫一下,他们就会做出决定。”

    “李将军你……难道也不是这样的吗?”

    李骞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副官都拍案而起,亮出了武器。

    既然他们摆出一副来战的样子,凌霄卫自然也毫不示弱,抽出腰间长剑,遥遥相对。

    李骞抚着额头,扬声道:“主菜呢?还不快把主菜端上来!”

    很快就有亲卫队抬着一个担架进来,那担架上还铺着柔软的毛皮,毛皮上趴着一个人,正是监军德宣。

    亲卫撩起毛毯,露出半死不活的宦官来,正好毛毯里卷着东西,咣当一声,一块令牌掉了出来。

    李骞拿起令牌,在上面的刻字上摸了一圈:“这是卑职手下传令兵的令牌,却出现在德宣大人的军帐内。德宣大人被人在背上砍了一剑,伤口很深,幸好无性命之虞。保护德宣大人的三名暗卫全部被刺穿咽喉诛杀。这真是好一出嫁祸的戏码!”他把令牌扔在地上,面露怒色:“这恐怕就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吧!殿下想要逼迫卑职和监军反目,让陛下猜忌卑职心怀二心,哪怕德宣大人认为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嫁祸卑职,卑职也难逃其咎!”

    李毓端起茶盏,嘴唇将触未触到杯口,闻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父皇若是对将军毫无猜忌之心,无论德宣这宦官说什么,他都自有想法。将军若是愚忠之人,就算知道父皇对将军已经有所猜忌,也敢孤身一人上京叙职,最多不过落得被奸佞冤枉的下场,虽死却不屈。可将军是这样的人吗?”

    李骞不是。

    他甚至都不想用自己手上那二十万兵马强攻,因为他知道只要强攻,就算绞杀敌军,也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他的手段越是凶狠,对方的反抗就会越激烈。他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其实我和将军的境地很是相似。”他把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杯子敲打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这一声也似乎敲在了李骞心里,“反抗,就要被就地绞杀,不反抗,等押解回长安也还只有死路一条。有什么理由,我就必须心甘情愿地等死?”

    李骞挥了挥手,喝道:“你们干什么,还不把兵刃收回去?”有了他的命令,副将们立刻就收回兵器,就地坐下。

    既然对方不再兵戎相向,凌霄卫自然也退回到原来不起眼的位置上去了。只有楚昭华,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刚才那紧张的一幕似的,专心致志地为李毓布菜,一双眸子似乎只有李毓一人。她表面上维持着温柔多情的表情,可心里却暗道,李骞果然是不想硬碰硬地打一场,李毓也没想真打,最后的结果还是会达成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李骞又道:“卑职的先祖当年跟随高祖皇帝出生入死,赐了国姓。卑职家中家训便有一条,为西唐历代皇帝尽忠,死而后已,殿下的图谋虽大,可卑职却不可能违背组训同殿下一道行事。”

    这话说白了也就是李毓想要逼宫造反,但他绝对不可能跟着他这样做,家训只是托词,李毓的处境其实很尴尬,他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实力,但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如果跟着一起,就成了叛党逆贼,一旦李毓失败,等待他的也不会是好下场。

    “李将军且放心,本王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将军去做那些太过为难的事。将军对父皇尽忠职守,实乃我西唐之大幸。”李毓停顿了一下,也亮出了自己的条件,“谢将军的人马现在虽然被困,但所幸没有太严重的伤亡,将军如果愿意在北地多停留些时日,所有的兵马立刻尽数奉还。”

    只要继续在北地停留一段时日,就可以换回所有被困的士兵,条件已经十分优厚了。李骞也不问为何要这么样,答应得十分干脆:“好,就如殿下所愿。”

    两人敲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剩下便只谈一些无关紧要的风俗民情,一来一往,正说得热络。忽听一声呻吟,担架上人动了一动,又发觉一连串痛呼,德宣伤在背上,连抬一抬身子都不敢用力,但还能辨认出李骞的声音,发觉自己并不在自己的专属军帐里,他又痛又气,连说话都语气都很暴躁:“李大将军,为何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军医明明还说过我现在只能静养!”

    李骞就像没有听到似的,顾自说道:“殿下今日到来,蓬荜生辉。殿下既然已经送了卑职一份大礼,卑职也有一份礼物想要回赠。”

    李毓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投射到德宣的身上,他从一开始就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而他现在终于看向他了,可是看他的目光就像看死人似的:“其实我跟此人素有嫌隙。”

    “哦?”李骞拊掌道,“这阉人是如何得罪殿下?”

    德宣在担架上挣动了几下,他只要一抬身体,就觉得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听出了李毓的声音,他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李骞的军营里,光听这一问一答,他们的关系似乎还十分融洽,他甚至都顾不到“阉人”这个侮辱性的称呼了:“李大将军,你可要想清楚,楚王素来狡诈,若是被骗了--”

    李骞铮得一声抽出长剑,足尖挑起担架,把人踢得翻过身来,剑尖抵在他的脸上,又缓缓地往下滑动,拖出一道细细的血丝:“德宣大人不是素来很嚣张跋扈么,怎么现在还觉得我是被楚王殿下所蒙骗,不该痛斥之后再威胁我一番?”

    这个时候,德宣哪里敢再用之前那种态度对待他?皇帝派来保护他的暗卫都死了,身边就只有一两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内侍,面对那些满身血腥的将士能抖得像只鹌鹑,他还能怎么办?这个时候也只有先向李骞低头,先保住性命才能等待机会报仇。他低声下气说:“奴婢从前不懂事,对各位将军都有所得罪,将军大人有大量,又怎么会和奴婢这样的人计较呢?可是楚王……”他偷偷看了一眼李毓,现在最麻烦的情况就是李骞真的和楚王联手了,这样就算他有命回到宫中,也承受不起皇帝的震怒:“楚王殿下就算是受了冤屈,也得先回长安,陛下自有安排。”

    李毓笑了:“你是说,父皇会为我主持公道?难道德宣大人你已经忘记了,从前你还是平南夫人宫里的内侍的时候,你就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公道可言,想要公道就要自己去讨。怎么这么快,大人就改口了?”他伸臂搂住楚昭华的腰,站起身来:“将军事忙,我也不好再多叨扰,此人就交给将军处置,是杀是放,全凭将军高兴。”

    李骞笑道:“好,卑职亲自送殿下出营。”话音刚落,他再也不给德宣说话的机会,反手一剑,从他的背后刺入心脏,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他连擦都不擦,就挂回腰间。

    这一剑虽然是李骞动手的,可是所有将领都觉得畅快,多日来受的窝囊气终于消了。这一路把众人送出军营,气氛也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严峻紧绷。李骞把人送到大营门口,又道:“卑职祝愿殿下前程似锦。”

    李毓只是笑了一笑,并不答话。

    其实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新太子若非有皇帝撑腰,他是根本不可能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可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胜负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甚至李毓的优势更大。李骞想要两方动静不得罪,不管是谁最后登基,都不会影响到他在东南的利益。

    互相告辞后,李毓牵着楚昭华来到他的那匹夜照踏雪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横抱上了马背,然后才踩住马镫,跨坐在她身后。李骞手下的副将在宴席上就看到楚王一直扶着她的腰,还亲手为她夹菜,可见十分喜爱了,现在甚至还亲自抱人上马,那就宠爱得有点忘乎所以了,不由心道,古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真不假。

    楚昭华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只好抓住他的衣襟,做出害怕羞怯的模样。李毓立刻配合地用袖子遮住她的半边脸,笑道:“李将军,后会有期。”

    他轻轻一拉缰绳,坐骑就像有灵性似的扬蹄狂奔,一路激起阵阵沙尘。凌霄卫也纷纷上马,跟了上去,他们跟得不禁,远远地坠在视线可见的一段路程之后,既可以随时上前保护,又不至于打扰到他们。

    楚昭华见已经离开了李骞军营,立刻从他的怀里,揶揄道:“你的人都这么知情趣,可见你平日里教得好。”

    李毓身体前倾,又把她紧紧地压在怀里,嘴唇在她的耳垂边将触未触,低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这么多年来孤家寡人,实在太孤单,他们都不好意思破坏吗?”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素白的脸颊,痒得她四处躲闪,可是因为在马背上,根本躲避不开,似笑似嗔道:“请殿下自重!”

    李毓低下头,贴在她的颈窝,在马背上却依然坐得很稳,也不知道是他的坐骑神骏,还是他的骑术太好:“从前你还唤过我的名字,现在却只有殿下了,果然是得到了人,也就不在意了。”

    他说得半真半假,语气还有点哀怨。楚昭华都被逗笑了:“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李毓笑了,他的前胸紧贴着她的背部,她很容易便感觉到他的胸腔震动,他们一路疾驰,很快就可以看见临时搭建的帐篷和那个葫芦口的山谷。

    他的声音低沉,和北地呼啸的风声融合在一起,吹进她的耳膜:“那就……叫哥哥?”司青衣虽然每天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连走路都是一摇三晃,可办事却手脚利落。他很快就把俘虏的西唐士兵都放了,还把堵住谢游的岩石都搬开了,送他们离开。

    因为他一脸嬉皮笑脸,被堵了一天一夜的谢游正满肚子火气,直接朝他扑过去想揍他。他拔腿就跑,还躲到李毓身后,李骞派人来接他们回去,迎接的人已经同谢游说过事情始末,他就是满身怒气无法发泄,也不能去揍李毓,只能悻悻地走了。

    楚昭华嘲笑道:“你还要不要脸,刚才竟然不打回去,还躲在别人身后,还一点都没有愧疚之心。”

    司青衣的脸皮已经在南诏被磨练得非常之厚,就算最开始还会受不住她的挖苦嘲讽反唇相讥,现在连一点最基本的羞耻心都已经抛弃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殿下一定能护我,再说了,你武功这么强,偶尔保护我一下就这么难吗?”

    凌霄卫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无耻给震惊了。

    不过回想一下,似乎自从他们开始和楚昭华一块儿共事之后,每天的耐打击能力越来越强,尤其是之前几次任务,身边有一个武力超强悍的同伴,真是特别轻松。

    李骞的人走之前,还带话说大将军特地送来两个人,或许楚王殿下能用得上。

    结果一看,竟是那周玞周御史和秦仪。

    兜了一个圈子,他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李骞的意思很明白,他现在和李毓有了约定,两方罢手停战,李毓送还所有俘虏,他自然也要有所回报,便把两位文臣都送过去了。将来起事,连祭旗的人都有了。

    李毓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位文臣,自古以来,文臣武将总是相轻,李骞也很不客气,直接把两个人捆在一起,绳子死死地勒进肉中:“给人松绑。”

    季凛答应一声,立刻上前,手上那把长而锋利的马刀落下,唰唰两下就把麻绳给斩成好几段。勒在身上的绳索一松,秦仪顾不得让僵硬的手脚缓和过来,半跪在地上,叫道:“微臣幸不辱命,总算完成了殿下的嘱托!”

    李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慢条斯理道:“秦大人不是向来只为父皇尽忠,之前还假意顺服,把我们的消息带给了李将军吗?现在怎么又说是为本王办事?”

    秦仪僵硬地那里,眼中出现了绝望的神色。当初被困蜃海城,他早就想好了退路,就算被监视被囚禁,他也没有害怕过,可是现在,德宣被诛杀,还被扒了皮挂在军营里,他仿佛也看见了自己的下场。

    这即将发生的令人绝望痛苦的前景,很快击断了他的傲骨,击穿了他表面的镇定,让他惶惶不安,忐忑不已--如果他没有淌这趟浑水就好了,这争夺储君之位的浑水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修攥能够去淌的?他当初竟然还以为可以凭借这次机会在陛下面前大大地露脸,从此平步青云。

    他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李毓,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自己的投诚,甚至还给了他假的信息,从谢游率领的先锋军被困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了。他是被利用了,从一开始,李毓就没有相信过他。

    李毓抬了抬手:“把人带下去,用来祭旗。”

    现在就只剩下周玞了。他灰白的头发胡乱披散着,头上的发冠歪倒一边,脸上和衣服满是尘土,更加显得他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李毓亲手将他扶起,又让人取来披风,盖在他的肩上:“不知周大人有何打算?”

    周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他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境地,那说明李骞和楚王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整个西唐,能有余力阻挡他的就只有李骞,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楚王势必就会逼宫,长安危矣,新太子亦是危矣。

    “如果没有打算,那就先随我们一道走,等到了安全些的地方,周大人再自行回长安去罢。”

    “……你不拿我也一起去祭旗?”

    “周大人为官清正,不管将来谁等称帝,肱股之臣中总是有周大人的一席之地。”

    “臣若回到长安,必定会向陛下启奏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也定会参李骞一本。就算殿下今日放过臣,臣也不可能为殿下所用,殿下若是想以此为软化的手段,恐怕是毫无用处的。”

    李毓摇头笑道:“周大人何必要想这么多,我既然敢放人,自然也是想过后果。如若将来我能登上帝位,难道周大人也希望我会杀尽一切异己?这天下间若有人骂我乱臣贼子,难道我就要杀光所有谩骂之人?”

    周玞又不说话了。

    他也不多劝说,只是人带他下去休息,现在时间紧迫,李骞答应他在北地再多盘桓些时日,还会定时把朝廷传送军报,他只要抓住这时间空隙,率兵取道西唐境内,直下长安,就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你就不怕看到农夫与蛇的故事?”楚昭华和他并肩而行,现在所有的将士都在整顿军务,等待下一步的指令,反而显得她太悠闲了,“你放人回长安,消息也会被带回去,如果是我,一定会以绝后患。”

    李毓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我打算从西戎的边境借道,联合西南军营的人马,直接从永州八道攻入长安。西南军那边已经有莫先生去接应了,永州是我的封地,周大人把消息传回长安,我差不多也到了长安城外了。到时候不管是谁准备跳出来,都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他停顿了一会儿,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继续道:“再者,周大人是位贤臣,而我也并非昏君,为何要放弃这样一位贤臣呢?”

    “从西戎边境借道,这也太冒险了。”

    西戎和西唐的地界的确是有段三不管的区域,西戎人在对西唐称臣之前,总是时不时进入西唐边境烧杀抢掠一番再走,即使现在被西唐打怕了,还是会有小股流寇来骚扰一番。如果一路顺利,没有走漏消息还好,若是被西戎埋伏了,那就会损伤惨重。

    “就是冒险也要这样走,这是能最快达到长安的一条路。”

    楚昭华还是觉得不保险,她隐约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顺遂,可是这种感觉无凭无据,她也没办法继续劝说。

    “殿下此法可行。”管城雪捧着一卷行军地图,被人搀扶着走过来,李毓刚才和楚昭华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旁人,他也恰好听见了部分,“但是细节上却可以修缮一下,我们先从西戎取道,再往西南,转南诏境内,这样既可以避免和西戎起冲突,又可以缩短路线。”

    “从南诏走?”李毓皱眉,“不行,我们先前刚和南诏停战,关系还很紧张,他们未必肯让我们通行。”

    南诏在过去是西唐的属国,两国的关系也十分稳定,即便如此,西唐大军若是要在南诏境内借道,南诏也会恐慌。现在南诏国力渐强,一直蠢蠢欲动,楚云侑即位后,征兵减税,将来若是西唐势弱,定会再起战事。

    现在新太子初立,皇帝想要铲除楚王的势力,两方的内斗和消磨,这就是楚云侑最想看到的结果。只要李毓一败,南诏的威胁又会少去一个。

    “南诏和西唐接壤的地界都是地势平缓,极是适合快速行军,我们只要不入地界,他们也未必不会答应。再加上之前南诏吃了败仗,无法再次开战。西唐内乱反而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管城雪看了楚昭华一眼,嘴角上挑,“再说了,我们这不是还有位南诏郡主吗?只要有人能够搭桥牵线,在中间游说,此法也未必不能成。”

    楚昭华稍一思忖,倒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她是半个南诏人,如果能借此促成南诏和西唐邦交,其实对南诏也有很大好处:“好,我来跑这一趟。”

    “不行,”李毓语声严峻,“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去做!”

    “殿下,这是最简单、也最稳妥的一条路,绝不是所谓多此一举。”管城雪摊开手上的一卷地图,指腹划过一整条西戎和西唐边界的曲线,“这条路虽然属于无人管辖的区间,可中途会碰到好几股西戎的势力,到时候一旦开战,非但会延误军机,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兵贵神速,殿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而我们如果从这一点切入南诏,之后路途平缓,而这几处地方的南诏百姓本来就和西唐人相处融洽,我们所受到的阻力必定会大大减少。”

    李毓垂眸看着地图,就是不松口。他怎么会不知道最佳的路线是哪一条,但是他不能。他绝不会把自己最爱的、恨不得时刻揣在怀里的女子送到楚云侑身边,绝不。哪怕是意气之争,他也不会这样做。

    管城雪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也有点怒了,雪似的脸颊上涌上了几分薄红:“殿下不要忘记,事到如今,我蜃海城已经把最大的赌注压在你身上,我所思所想都是希望殿下能够登基为帝,绝不会有二心。殿下若是能够用充足的理由说服我,我也绝无二话,可是如果不能--”

    楚昭华截断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殿下会答应的,我有办法说服他。”

    管城雪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在他心中,什么事都不能跟背负在他肩头的为蜃海城百姓谋取福祉的重担相提并论,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存在的唯一的意义,他不相信李毓会因为个人感情屈从于楚昭华的几句劝说。

    可是他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退了一步:“好,我希望殿下早日有所决断,毕竟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另一边,司青衣已经做好启程的准备。他从北地调来了五万多士兵,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就算对上十万兵马也能一战。他们现在要迅速而无声地接近长安,就是要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人数不在多,却必须要精。

    李毓一声令下,全军出发。没有了李骞的阻拦和追击,浩浩荡荡地穿过北地,转向西戎的边界。

    楚昭华本以为他们还会共乘一骑,她只要抱着他软语央求几句,他总会答应的。结果李毓牵来两匹马,一匹是他的夜照踏雪,一匹则是寻常的军马,他还把两匹马的缰绳并在了一起:“我们要赶长路,我来牵住马缰,你只要坐着就行了。”

    她望着那两匹马,被堵得无话可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故意把她准备要做的事从根源上直接堵死。她故意找理由:“我骑术不好,也骑不惯军马。”

    李毓伸手按在她的后背,低下身来揽住她的腿弯,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夜照的马背上:“夜照跑得稳,你坐着也会舒服很多,我来骑军马。”夜照是高头骏马,比以长力见长的军马要高大不少,楚昭华坐在马背上,反而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把手放在她的膝上,仰头道:“我做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你为我做得已经太多,我却没有为你做过什么……那件事,你不必再想,也不要试图说服我。这没有用。”

    其实他为她做过很多。比他所说的所记得的都要多,他把她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给了她走上另一种人生的契机。她愿意为他做更多的事,更多能够让他轻松一点,不用一个人面对来自他血缘最深的亲人的恶意和走向天下至高位置的孤独。

    他这样强大,可以独当一面,就算再多的困境也无法成为囚禁住他的牢笼。如果他的身边没有她,他依然可以一步一步走上云端的位置,他上辈子已经做过一次,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既然已经重来一次,过去早已翻篇,她并不想只依附在他身旁,逃避在他身后,她想要和他携手并进。

    “你是……不相信我么?”楚昭华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就这样避开,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时刻准备出发,“你觉得我会离开你,去楚云侑身边?”

    李毓长叹了一口气,他把目光投向了身旁,每个人都在整理自己的包裹,里面装着干粮和水袋,还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准备了一些晒干的草药,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场他想逃避的谈话还是避免不了。

    “不是……不是的,”他低着头,“我并没有想过你会这样做。我相信你。是我--不想显得比楚云侑差劲,你为我做得越多,越会显得我有多不堪,对比之下,至少楚云侑不需要你为他做什么。”

    楚昭华伸手点在他的眼角,他呆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那样子还有点愣怔。她慢慢笑开了,勾了勾手指:“上马。”

    他对着她那张春华绽放的笑颜看住了,不自觉地反手握住她伸出手的柔夷,一脚踩在马镫上,轻松地坐到了她的身后。楚昭华还特别坦荡地把他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腰上--正好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她也没有一点羞怯,光明正大地倚在他的怀里:“谁说楚云侑没有利用过我,他不是拿我换了西唐退兵吗?”

    就算楚云侑当初有多么不情愿,也想过宁为玉碎地坚决回绝,可是在朝臣还有责任的重压下,他还是屈从了。他对她的喜爱之情或许从不掺假,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首先是南诏的君王,其次才是一个会爱人也想要被爱的男人。

    李毓低低地嗯了一声,欲言又止:“如果他想要你当他的皇后……”

    楚昭华哭笑不得,她不知道李毓是怎么回事,明明从幻境出来后他们之间再没有秘密和隔阂,可他似乎变得更加黏人,姿态也摆得更低了,虽然她清楚地明白,这其中有多少是装出来的,可她就是没有办法硬下心肠来跟他清算。如果是强势的逼迫,她从来都没有低头过,可是这种柔肠百转的怀柔,她就有点没办法了。

    “如果他想让我当皇后,那我就答应了。”楚昭华弯起嘴角,“除非还有一个皇后的位置等着我。”

    行军的队伍已经开始往前开道,最前方有斥候提前探路,之后有清一色身穿黑色轻甲的凌霄卫为先锋,他们处于中军的位置。李毓一抖缰绳,夜照自觉地迈开马蹄,一路小跑起来。

    李毓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动了她鬓边的碎发:“不管你想当皇后也好,宠妃也罢,都是一样的。不用我答应,本来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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