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发烧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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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谁在光中

    “为什么?我才搬过来,而且我记得我们以前也就几次见面而已。”我面不改色地解释着,“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我会是一个合格的邻居。”

    “没想到,你倒是很执着啊。”她右拳推了我一下,没怎么使劲,我配合着向后跌出两步。

    “执着是指?”

    “装什么糊涂,我今天中午才通过巴赞拒绝了你,然后你傍晚就搬到了我隔壁,你说我指的什么?”彩芽咄咄逼人地靠了过来。

    这也太巧了吧,我只能尽量解释:“很抱歉,虽然有些难以让人相信,但我可以保证,这的确是误会,我不是有意搬到你隔壁的,这完全是巧合。”

    “我们可是不同部门的职员,怎么会这么巧合成为邻居?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感谢上苍赐予我们缘分啊?”彩芽斜靠着门框,双手挽在胸前,冷眼看着我。

    “真是巧合,事情的从头到尾,我也只得到巴赞的一次告知,都还没来得及表态呢。”我不动声色地后退,隔开约她的三个拳臂。

    “真的?难道不是你死皮赖脸地恳求他?”彩芽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天知道巴赞对这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说过什么!

    此时夜幕降临,过道灯盏自动亮起,天海一线中,最后一丝残阳也沉入了黑暗,乍见此景的我忽然有一丝出神,依依惜别地看着残阳消失之处。

    彩芽不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那是什么表情?精神病啊,没见过日落吗?你能好好听我说话吗?”

    你能好好讲话吗?我心中的垒块再次堆起。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你和巴赞捋一捋就清楚了。肌肉都练到脑袋里了吗?”

    “混蛋,你说什么?!”彩芽勃然色变,汗毛炸起,左拳抬起,又瞬间止住,似乎她在忌惮着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我瞥见了楼道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

    “你堵在我门口,挡住关门了,再不让开,我现在就举报你非法入侵,防暴机器人可不怕你,反正有监控视频作证,大不了麻烦一些。”我有恃无恐地说。

    彩芽深吸一口气,胸部鼓胀起伏,束胸近乎将要爆开似的,她恶狠狠地瞪着我,退出门框。

    我拉起门把手,门扇刚要关闭,却被一根无名指稳稳挡住。

    门外传来她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会向巴赞问清楚。”

    看来她也不想多生是非吧?不过,巴赞这么油滑的人,她能问清楚才怪,算了,不管啦。

    我没有回话,彩芽的手指缩了回去。

    关门后,我转身走进屋内,盘坐于绿色的橡胶地板上,开始把箱包中的行礼挨个取出,然后重新摆好。

    光流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最昂贵的是监狱制式的智能腕表,由单位免费配供,在可靠性和保密性上做了一定的优化调整,去除了一些花式功能。

    其次,要数耳后淋巴中的人体芯片,它用以在极端情况下对被植入者进行定位追踪、生理监控等,我也是费了

    好大劲才把这颗沙粒大小的芯片移植成功,至少现在没有被发现异常。

    光流实在是太节俭了,没什么好玩的,连虚拟机都没有,更别提家用级量子计算机这种价值千万的奢侈品。记得电子狂热者秋结就一直梦寐购买一台,说想帮春深子换个新家。

    对了,居家投影仪。

    我略带兴奋地从行李中翻出一个拳头大小、带着吸盘的椭圆形设备。

    这个小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可几乎是中下层家庭必买的电子商品之一,它的用途极为广泛,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视听环境,比如把一间普通的卧室“变成”一座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或一片花团锦簇的林园。因此,它能极大地改善人们的居住条件,提高幸福度,如果不仔细地去分辨,至少它能够骗过许多普通人的眼睛。

    经过稍稍调整设定后,我拿起居家投影仪,轻轻一跃,把它贴合在了客厅天花板中央,无线供电技术让电器摆放更为随意。

    通过智能腕表控制,选好要使用的影像后,一个成人脑袋大小的橘红色太阳突然浮现于空中,散发出强光,屋内亮度瞬间调高,但却没有让我体会到真正阳光带给我的舒适感。

    唉,果然,这东西缓解不了我对裸晒的饥渴,估计植物日照灯也不行。

    说起来,在大脑被植入那块巴掌大小的凝胶状物质后,我对能量的欲求越发强烈。

    我囫囵吞枣般吃下了月隐素给我的能量棒,似乎是蓝莓和香草的混合味道,口感松脆。然后,我把光流之前储备的食物全都都找出来,大概有普通成年男子三天的食量,接着风卷残云似地吃了个精光,对能量的饥渴暂时得以缓解。

    把行礼全部放置完毕后,我用智能腕表浏览了一些关于寇娜事件的信息,体验了一会儿小游戏,同时顺便浏览了安妮在今天下午发来的电子邮件。

    她的遣词用语不太精准,却透露出一种浅海泥沙似的柔软。她跳跃性地述说自己决定的改变,将要离职的她突然转而申请调任阁岛监狱的其它部门,不再供职于处刑科。

    我随意地复制发送了几句激励人心的名言,这样,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做完这些,时间将近二十一点。

    我用响指声控关闭了室内灯光,呈“大”字仰躺在床上,床垫自然下陷,托住身体,使脊椎呈自然弯曲。我的身体早已适应了那个女人的摆弄,柔软亲肤的床榻让我倍感陌生。

    细胞解析异能早已把皮肤上的分泌物和附着物分解得彻彻底底,我也不需要刷牙,身体似乎在每分每秒都处在更新阶段。我甚至不需要排泄系统,记忆中,正常人在排泄时会产生快感,真想亲身尝试一下,总觉得其他人的记忆有一种失真感。

    像往常一样,我闭上了眼睛,舒缓知觉,全身放松,将注意力沉入眉心,无意识地浏览梳理着得来的记忆,这是我以前常做的事情。

    尽管我的身体似乎有21周岁,但我的记忆仅仅起始于大约一年前。

    那时,我被囚禁于布满科研仪器的实验室中,行动

    受限,如同木偶一般被那个女人随意拆解,我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她的每次到来,都会让我感到无比的欣喜,简直如同迷失在漆黑洞穴中的人见到了一盏明灯,与此相比,肢体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这成了我最初的宝贵记忆,如同一个以自我为发端的玩具。

    约半年前,那个女人端来一个密封的方形金属器皿,从中取出一块半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并植入进我的脑组织中。那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任何肢体上的疼痛异感我都能忍受,并保持清晰的意识,唯独当时我却瞬间晕死过去,就像被切成两段,扔进了分离机中。

    我印象深刻地记得,当我再次醒来时,首次见到了那个女人嘴角上弯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微笑,我也有了名字——屑。

    再后来,我度过了长达半个月的虚弱期,那个女人似乎更加重视我了,来观察我的次数愈加频繁。

    之后,我还被更换了实验室,来了一个新面孔,她自称神下姬命,她叫那个女人为闻焉姐,可我却不习惯叫这个名字。神下姬命成了我的主要管理者,那个女人来观察我的频次就变低了,对此,我感到单纯的失望。

    神下姬命的行事风格迥异于那个女人,效率更低,但偶尔也有特殊效果,她热衷于收集我的各项生理数据,做各种实验测试。

    新面孔的出现也让我感到好奇,当时我从未想过世界上还会有第三个人。以至于,我开始模仿她的样貌、肢体动作、神态举止,甚至包含她的呼吸频率、体征细节,等等我所能观察到的一切。这似乎让她感到无比新奇,渐渐地,她看待我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但因为她穿着白色的防菌风衣,被遮挡的部位始终模仿不好,这好像也导致了此后某一天,神下姬命在我面前脱光了衣物。可即使如此,她身为变种人的异化肢体,我始终也模仿不好,可她却不以为意。

    我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会这样。

    事实上,在参加“大脑联网”的实验以前,我从未想过逃跑,也无法想象外界的存在,更没有想过要利用神下姬命达成目的。在那信息洪流中,名为爱的概念,让我觉得是那般不可捉摸,而自由又是那样的虚妄可笑,更多是对外界的好奇驱使着我。

    嗯?

    此时,正在梳理记忆的我突然离奇地失去了对时空的感知,仿佛飘荡在未知的迷雾中。当我恢复感知时,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座浮空的圆形平台上。

    它看似镜面,脚踩上去,却有一种柔软的肌肤质感。面积约一千两百平米,被莫名的金色光芒笼罩,如梦似幻,整个平台就像一个巨大的光晕。我的目光掠过平台,在平台以外,则是无尽的黑暗与密密麻麻的天体,如同置身于外太空,但这些天体我却从未见过。

    在光芒的中心,一个体长约三米的发光人体伸腿而坐,头颅低垂,似乎已经睡去,这发光人体就是整个平台的光源。

    我慢慢走近,越靠近中心,越能感受到这光芒不可思议的密度,在我感知下, 甚至已经接近太阳日冕的光度,却又是如此的柔和而温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