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字体: 16 + -

第十五章 随风入夜(下)

    独孤莫云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抽出一张泛黄的丝帛,铺在桌面上。丝帛上书:“锦云入梦,陶朱可追”。

    “锦云入梦,陶朱可追”,星河沉吟片刻,“原来说你娘生产前有七彩锦云入梦,上师谶言你有商贾之才。难怪,各家公子所得的谶言多有流传,却从没听过关于你的。”

    独孤渃点点头,“说是一语定终身也不为过。龙门寺觉明上师是得道高僧,先皇对他信任有加,曾盛赞他:‘神通感应,不可思量’,册封他为国师,遇事都要先听国师的谶纬而后决断。他为朝中重臣之子批命的佛谶,中正官也都依谶言推举任用。”

    宇文衡苦笑道:“独孤家一门良将,上师却说莫云要做商贾。世伯收到此谶言时心情,恐怕不比宋太师当日轻松多少。”

    独孤莫云看似并不在意,捋了捋鬓角,洒脱的说:“托了上师的福,我爹对我文治武功都不强求。这些年不知偷了多少懒,这辈子做个富贵闲人,悠闲自在。”

    独孤渃半宽慰半认真的说道:“上师所言并不虚。你出生以后父亲渐渐重视商贾之事,请辞了征西大将军之职,出任地官大司徒,专掌了大魏军国支计。他对族中未出仕的子弟,也多加扶持,涉足各类产业经营。短短十几年,独孤家在货运、棉粮经营方面几乎要与经营百年的洛阳宫家比肩了,等你将来继承了家业,拥有陶朱之财也并非不可能。”

    看罢独孤莫云的佛谶,宇文衡也拿出一个同样的锦囊,取出一方丝帛,上书:“风云际会,金鳞化龙。”

    众人吃了一惊。

    星河瞪大了眼睛,“四哥,这可是天子之喻!难怪,关于你的佛谶外面也没听过。你娘孕中可有风云际会之象的感应?”

    “我娘去世时我还年幼,即便有说过,我也不记得了。”宇文衡一阵苦笑,“所以,这上师大概是老糊涂了。虽然是世家大族,可‘龙’字只能表天子,他这一谶,简直是要毁我家门!多亏谶言是秘密送来的,我爹多年来一直藏得严实。我找这个可费了不少力气。”

    “上师真是害人不浅,所出谶言都没什么好话。你们只是运气好,不然今日比临川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独孤渃与独孤莫云将门之后,性格如出一辙,道出了心里藏不住的话。

    最后,在众人的沉默中,星河从腰间掏出了第三个锦囊,递给宋临川。

    宋临川的手有些颤抖。

    这个锦囊便是他童年欢乐的终结,是割开他和家族的利刃,是压在心头移不开的顽石。小小的锦囊似乎漏着寒气,露着血光,是他不能承受的重量。

    终于他还是接了过来,掏出里面的丝帛,上下翻看,材质与之前两个并无二致。

    上面写着那句,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话:“沣水西引,祸乱山河”,而“沣”字正是外祖家为他起的乳名。

    在座各人一一传看了这三方丝帛,字里行间细细的对比。

    独孤莫云说:“当年文会宴上,捡到锦囊的,正是当时户籍小吏王勋的妾侍叫兰芝。我们已经查证,她是靖国公府赵姨娘的好友。临川哥被逐,受益最大的便是赵姨娘和她的孩子,所以若是这丝帛被是兰芝调换,一切便顺理成章。只是,我们手上的三份丝帛,笔迹上看并没什么差别。就算有异,也只有一个问题。”

    星河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问题只有这谶言本身。莫云和四哥的都是征兆加上谶纬之言。而哥哥的却是,先指人再预事的形式,这“沣”字似乎急于判定哥哥,并不符合上师谶言的隐喻之相。”

    宋临川反复读着三张帛书,若有所思,“佛谶本身都是隐喻含蓄的,多是似是而非,比如阿衡和莫云的谶言,若是当时互换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而这一张,显然是专为我而做。可惜我们手上的佛谶太少,上面的字也太少,若能再找几份来,再仔细查对一下笔迹,才好做判断。”

    “我与莫云的谶言要早于临川的几个月。最好是找到和宋府同一批送进京的,出自上师同一时期的手笔,细节之处才好比对。”宇文衡边回忆,边在纸上写下:大冢宰府宇文昭、上大将军府杨玄风和大司马府于敏之。

    “这三位是和临川一起被上师批命的子弟。谶言都由各家奏报先皇,各个祥瑞,内容都是说出将入相、王佐之才。先皇龙心大悦,皆大有封赏。”宇文衡对此十分确定,因为三人中正有他的三哥,宇文家的嫡公子宇文昭。

    “家中子弟的佛谶得了先皇的封赏,自是供奉在祠堂或是佛堂里,这么重要的物件,想借是肯定没戏。可若是去偷,应该不会太难找。”星河瞄了一眼宇文衡,有点底气不足。

    “要偷可以,但一定要一起偷来,比对过后马上放还回去。万一哪家察觉了,报了京兆尹,事情闹大了,就很容易联想到临川哥。”独孤渃一向豪爽大胆,听到星河要去偷东西,立马附和。

    独孤莫云跟着点头,“事关重大,佛谶也不宜示人,此事万不可假以人手,只不过三个府邸,我们自己去偷吧。”

    宇文衡有点尴尬,“去我家偷东西?还是算了。前院后堂不知道多少暗哨,还没到祠堂恐怕就被拿下了。今夜我找个机会溜进去,临摹一份替换出来吧。”

    “姐姐,今日于大人家小公子满月,父亲携母亲赴宴去了。不如,我俩也过去,宴饮人多杂乱,祠堂、佛堂守卫更是松懈。倘若被人发现,还可以说是参加宴会迷路了。”独孤莫云立马选好了其中一家。

    独孤渃使劲敲了下他的头,“有姐姐在,一切唾手可得,哪有被发现一说。”

    宋临川说:“衍儿,你先行回府。上大将军府的就由哥哥去吧。”

    他从独孤渃那听说,赵姨娘曾算计着抓妹妹醉酒之事,一直心有余悸,生怕她在家里有所差池。

    “哥哥,你且安心。上次失了策,姨娘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星河对哥哥宽慰的一笑,继续说:“上大将军一家长年镇守西北,杨府上下并没有几个人。祠堂、佛堂更是无人之境,去找东西简直如探囊取物。哥哥你初回京城,连路都不熟,还是我去吧。”

    听妹妹说得有理,宋临川不再相争,只是千叮万嘱一定小心,偷到锦囊事小,保证自己全身而退最为要紧。

    星河虽不以为然,还是连连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