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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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芳华叹_第一百零七章鼠疫

叶玉笙挥手将它赶开,那老鼠走了几步,似有不甘,竟然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回过头来张望着她,她便就在那碗中拨了些饭到地上,说道,“横竖也是吃不下,不如分了些给你,便当做是死前行善,将来见了阎王爷,也不至于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当下便一人一鼠,分别将那饭吃完了,待到第二日吃饭时,这老鼠竟然又跑了过来,叶玉笙便又如同昨天日一般拨了些饭来给它吃,如此一来,这老鼠竟仿佛同她熟络了一般,竟日日都要跑来与她分一杯羹。叶玉笙独自一人呆在这天牢之中,自是日子难过,咋然来了一只老鼠,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但终究也是个活物,望着它的憨态,偶尔竟也能会意一笑了。

这一日外头却是又下起了雨,她只觉身上一阵阵凉意起来,便又将那破袄加在了身上,到了吃饭时,这老鼠便又来了,她身上不知因何的渐渐乏力,又无吃饭的胃口,将那饭拨了一些在地上后,便沉沉睡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睡到底睡了多久,待一觉醒来,缓缓睁开眼,只见这牢房内黑洞洞的,一丝光线也无,又听得隔壁的牢房内有唉哟唉哟的叹息之声,刚想挣扎着起来,只觉头晕目炫,挣了两下,复又倒到了地上,到了后半夜,她只觉自己体内一阵阵的焦灼,似有一把烈火从身体之内烧起,要将她烧干,她一时只觉口干舌燥,浑身难耐,待又过了一阵,却又觉得浑身冰凉,如同置身于冰窑之中,叫她上牙打着下牙,哆嗦起来。

如此挣腾了一夜,到了第二日,竟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口干舌燥,又说不出话来,那牢卒来徇视时,只当她是懒怠起身,也并未多加理会,而她待那牢卒走后,却是眼皮打架,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如此睡了醒,醒了睡,便到了中午时分,牢卒来送了饭,吆喝一声,“哎,起来吃饭了。”

她早已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眼看着那牢卒放下了饭,离去了,不一刻,便听得一声吱吱的叫唤声,却是那老鼠又来了,它吱吱吱的叫了半日,却见叶玉笙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对它理也不理的,它许是情急了,便奔过来咬叶玉笙的鞋子,叶玉笙无奈的叹口气,咳了一声,挣扎着轻声道,“我,我……”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俨然吓着了,她的嗓音不过一夜间,竟然已经沙哑得厉害,竟是加她自己都分辩不出来了,那老鼠仿佛也极是惊讶,跑至了她的头边来看她,她叹息一声,说道,“我是没有力气来拨饭给你吃了,你自己去吃,便是了。”

这老鼠仿佛听懂了一般,竟然当真转身便奔,跑至了那碗旁,转了一圈,伸出爪子将那碗用力一撞,洒了些饭粒出来,它便吱吱叫着将那些饭粒吃了个精光。

叶玉笙喘着粗气看着它,边自言自语道,“

你是吃得饱了,我,我却是不行了。这一次,看来我,是,是,死,死在这大牢里也没人知道了,我若是死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报一个死囚叶,叶玉笙,狱中自,自裁呢……”

她这一句话,喘息着说了半日,而那老鼠已经将头探进一个碗中,原来却是一碗汤,它喝了两口,叶玉笙挣扎着起来的头却是再无力气了,扑的倒在地了稻草堆中,不一刻,却听得远处一阵巨烈“吱吱吱,吱吱吱”之声传来,她吓了一跳,茫然的睁开眼,发觉那声音似乎是那老鼠所发出的,忙强撑着头去看它,只见它吱吱乱叫声中,幼小的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不过片刻,四腿一张,竟然就这样僵死了过去。叶玉笙看着暗红的血从它眼耳鼻口中流了出来,只吓得头皮发麻,尤自喊着这小老鼠的名字,“小耳,小耳,你怎么了,怎么了……”

这饭菜里有毒,是有人等不到秋后了,要现在就来毒死她。久违的眼泪便流了出来,止也不止不住,身上的力气愈发虚无了,倒在了地上,那泪便顺着脸颊流入了她已然枯黄的发丝里去了,她喃喃自语,“有人要害死我,小耳,是你救了我,是你替我挡了这灾难。只是此次你为我挡了这灾,下一次怎么办?我眼下的这病灾只怕是就过不去了。小耳,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不该给你饭吃,不该叫你不惧怕我,是我害了你……”

她这般喃喃间,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鸟叫声,竟是如同听到了天籁一般,她微微抬起头,只见牢顶的四方小孔内,当真有一只小鸟飞了过来,正婉转啼鸣,她苦笑一声,嗫弱道,“小鸟,你是自由的,只是此次,我的这条命,休矣……”

她眼前渐渐暗了下去,直至再也听不到外头的任何声响。

到底也是这桃花江人的命大,鼠疫竟是在这小县城内的名医圣手们的抢治之下,给压制了下来,后来又找到了方子,除了头先死掉的一小部分人,此次鼠疫却是并未给这方水土带来过大的灾难。待雨水渐少,日头渐大,端午将至,人们渐渐抛却了雨伞,开始行走出来,大声讨论起此番灾难来。这个时代的市井小民,大凡躲过重灾之时,个个都称自己命大,更有人感叹,说是早年间朱元璋来过这片土地,受了这里人们的恩惠,当他曾留一下句话叫“桃益不怕”,朱元璋是何何?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他的话,那倒是上天的意思,此方土地是受了上天的眷顾的,因而桃花江人、益阳人,但凡在重大灾难前,那是不用太过害怕的,只需记着“桃益不怕”便可,于是“桃益不怕”这句话竟是也分头无两,几乎人人在向旁人交待何事时、劝他莫要害怕时,也会加上这句“你要桃益莫怕哦!”。

而那原本昏死在牢中的叶玉笙,便是在众心大好中,在浑身酸软无力的苏

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有一阵明亮的光从远处射过来,射得她眼泪直流,又听得一阵又一阵的鸟鸣声,还有叮叮咚咚的流水之声,仿佛间,似乎还闻到有一阵轻柔的栀子香,她便笑了起来,知道自己是上了天了。

却又猛然听到一阵尖叫声:“小姐,小姐醒过来啦!”

便有急急的脚步之声传来,她的眼前便出现了几个人影,个个的满脸憔悴,那个男子一脸的胡须拉茬,眼窝深陷,瘦得几乎不成样子;而另一个女子亦是如同她一般,似乎连梳喜都并不十分用心一般,面上肌肤粗燥,通红着一双望着自己;而另一个贵妇模样的女子,看年纪并不十分大,穿戴极是精细,她的肚子微凸,似乎已是身怀有孕,她虽说脸上敷了脂粉,但眉宇间的愁容却是一眼可以瞧见,彼时正对着她泪眼相顾;另一个丫头站在下首,正捂着嘴,嘤嘤的哭开去了。她无力的眨了眨眼,方瞧得面前立着的几个人,赫然竟是吴清远、吴喜香、月茹和青草了。她嘴唇无力的动了一动,想要说上一句话,终究是没有力气,又缓缓昏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时,已时近黄昏,天迹遥遥透着红色,从窗孔里射进来,照在她的床前,她似然仿似在梦中,挣扎着动了一动,依旧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心中存着万种疑惑,缓缓撑着从**坐了起来,一眼扫去,只见满床的锦被绫罗,方知自己原来竟是已经出了那暗不见天日的大牢了。

屋内的人听到响动,都围拢了过来,打头的月茹几乎是如同扑在了**,一把扶住了她,急道,“姐姐,玉姐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你怀着身孕,就不要乱动了,就在床边坐下吧。”却是一旁的吴喜香在说道。

叶玉笙微皱着眉,环顾他们一眼,无力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又怎么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吴喜香说道,“你且好生歇着,我二哥盯着熬药去了,呆会你喝了药,好生歇着。”

“这是怎么回事?”叶玉笙道,“月茹,月茹?你怎的有了身孕了?我坐牢的这几个月,你竟是嫁人么?”她扯着苍白的嘴笑起来,“可真好,喜香,谢谢你,是不是你收了月茹做了义妹?为她物色了好人家?是谁家的公子?”

她虽是病中虚弱,话却不少,吴喜香见她这样,一时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月茹,埋怨她道,“你刚刚醒过来,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问题,好好歇着吧。这些事,等你好了,我们再一一告诉你,好不好?”

叶玉笙当下便由得她抚着,缓缓躺倒在了**,口中喃喃道,“好,好,好,喜香,谢谢你,谢谢你…..”

她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状况,那坐在床边的月茹又只顾垂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