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芳华叹_第七十三章制伞
“茶不是喝过了么？”李师傅道，“刚来你们家的那日，那茶可不是你递上来的？”他却是大笑起来，哈哈之声不绝于耳，“出来也有几日啦，也该回去看看了，以后啊，我就不来了，你尽管还是同往常一样，到我家里来罢……”
“哎，是，”肖岳凡忙追了上去，“谢谢师父，那您要回去，好歹也吃了饭再走啊。”
哪知李师傅却是对他之言充耳未闻，笑着大步远去了。
肖家众人到今日方知肖岳凡这拜师之路原来颇是经历了一番艰辛，原来当日他被大太太之言所伤，一人跑到大街之上，他也当真是穷途未路了，竟是跑至那些卖伞的店中，求问店家，可知这桃花江里，有谁家是会做伞的？那些店家哪里理会他，冷眼摇头。亦有认出他原乃肖家少爷，出言讽刺者亦是有的。他心中憋着气，哪肯轻易放弃，直至走了十多家卖伞的店铺，几乎将一条街走到尽头，却见远方一个老者背伏着几把油纸伞而来，其时风雪愈大，这老人将那伞送至一间店铺，拿了银子离去，肖岳凡心道这定是位做伞的匠人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有此巧遇，哪里肯放过？忙快马加鞭的奔了上去，言明了来意，求那老人收他为徒，那老人见突然跑出来这么个人，竟是要向自己学手艺，又是个生面孔，哪里肯收他，抚袖便走。他跟他后头，好说歹说，一路尾随着他，竟是跟他到了家里，这老人的家并不富裕，两三间房舍，屋中器具极是简仆，他跟着他到了他家门口，却是不敢进去，将随身的银子掏出来，一股恼全放在了他家的门坎之上，言道，“师父许是怀疑我的诚心，这银子权请师父收下，全当是拜师银子。师父若是不肯收，那就只管丢掉便可，我明日再来拜访！”
他言罢便转了身，惹得那位师傅当真是满脸莫名。
待他第二再去，却见他家的门坎之上依旧躺着那昨日他放下的银子，原来这师傅竟是动也未曾动过，他仍不死心，朗声说明了来意，便再不多言语，只是垂首立于他家门前，大有不见黄河心不死，拜师不成便不归之决意。
如此又过了几日，待到第五日，却是师傅的妻子出来，递给了他一碗茶，他大喜，忙不迭接了过去，大声喊：“多谢师娘。”
“别忙着叫！”却是里头传来了那老者的声音，“你且先进来再说。”
他只当是总算是诚意感动了这老师傅，心下大喜，忙行进去，见那师傅正坐在堂屋里，看着他问：“你因何要学做伞？”
“我家世代产竹，但是却被奸人所害，以至被朝廷削了制席之资格，我思来想去，虽说是不能做席子了，但竹子用处多多，席子不能做了，我便学着做伞，只要我努力，总有我做成的一日，因，因此方想拜师傅为师。”
师傅见他这般说，也不多言，指着院中的一
根竹子道，“你且先将那竹子破了来给我瞧瞧。”
肖岳凡这些年虽说是在肖家养尊处优，但是有关号竹、破竹一事，却是肖家人人人必备之技巧，他不多言，三两下便将那竹子破了，那师傅依然不多言，只是点点头，“你明日过来。”
如此，这师傅虽说不曾松了口，但好歹，他总算是跟他学起了手艺来。待到过了年，他又去拜访，这师傅竟是破天荒的，说要来肖家看一看，顺便的，帮他做几把好伞，春日里雨水多，也好不辜负了老天赏的赚钱好时光。
“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啦。”肖岳凡将事情的来笼去脉说完道。
“你这人，”叶玉笙笑道，“竟还瞒得我们这样紧，说什么拜师成功，原来你竟是今日才拜成了师。”
肖岳凡亦是笑，“这便叫真诚，诚心实意到了，自然便能感动师父。”
“师父可没有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那是自然。”肖岳凡道，“不然他也不会做了一辈子的伞，老来依旧贫寒。”
“若说起投机取巧，师父自然是逊于你。”叶玉笙道，“你又说借了吴家的银子？可是刚刚师傅都不肯收你的工钱。”
“我是借了，钱都给师娘了。”肖岳凡道。
“若是你二哥能回来便也好了，说起投机取巧，你哪里极得上他？毕竟这些年店铺里的事可都是他在打理，你不曾插手过生意，场面上的事情，你的道行还浅着呢。”大太太插嘴道。
说起肖岳哲，几人不禁便又些难过，二少奶奶与二姨娘已是又抹起了眼泪，咽呜着道，“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他日子过得好着呢。”肖岳凡没好气道，却见叶玉笙瞪了自己一眼，方觉自己一时失言，忙闭上了嘴。
叶玉笙忙打圆场，笑道，“你们做出了多少伞？且都拿来我们看一看呗。”
他这才惊醒过来，笑道，“可把这事忘了，走走，都一起去看看，我是觉着那些伞都好看的紧。”
众人都向后院涌去，一去，便见其中场景颇是震撼，只见地上撑着十来把纸伞，几乎将整个院子都填满了。一一看过去，只见这些做工精细的纸伞上头俱都绘着各色图画，有如龙凤呈祥、喜鹊闹梅、百鸟朝凤、鲤鱼戏莲、仙女散花等美好意喻的，亦有如小桥、流水、人家、梅兰竹菊等清雅之风的，颜色更是丰富，有枣红、墨绿、桃红、桔黄、水墨天青等等不一而足，只看得众人眼花燎乱了，看了这把，又拿了那把，直道是真好看，真真好，好极了！
到了第二日，肖家人便都个个自告奋勇，说是要与肖岳凡一同上街去卖伞。难则她们众人除了叶玉笙，个个都是深闺妇人，哪里在人前做过这等事，上到街上听着肖岳凡与叶玉笙二人的叫卖之声，竟是个个面红耳赤，悔
不该前来凑这热闹，又眼见着路人们异样的眼光看过来，只恨不能立马便找条地洞钻进去才好。
这日依然是个大晴天，已然是开了春，街角的一株桃树含了苞，在这春风里羞答答的看着这人间世事。即是晴天，这伞却是哪里有什么好销路了，肖岳凡将伞一把把的撑开来放在地上，倒是引得众多过路者前来驻足观望，举着伞上下打量一番，又摇摇头放下，走了，留下一句话：“徒有其表，空花哨，不过一把伞，做这样好看做什么？下伞把打湿了，日头大太怕晒着了，放在家里贡起来是最好……”
惹得肖岳凡与叶玉笙极是无语，对视一眼，叹一口气。又过了片刻，却见远处来了几个才子仕女，谈笑风生，羽扇轻摇，极是美丽潇酒，他们一路行过来，见到肖岳凡与叶玉笙摆在地上的手，竟然极是惊讶，有一位女子，生得极是清丽，看到一把画着竹枝的伞，这伞上头的竹枝之下，立着一女子，生得极是美丽。有旁边日：竹径通幽处，人在画中游。
这位拿着伞的女子，脸上浮起笑容来，将那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极为爱不释手，轻轻念道，“‘竹径通幽处，人在画中游’，老板，这伞我要了。”
一旁的仕子们是如同他一般，各自寻了一把伞来，一时间竟是赞美之声不绝，这个夸小桥流水意境高远，一会那个夸鲤鱼戏莲极富憨态，那个又夸腊梅上的喜鹊成双，极富韵味，一时间竟是卖掉好几把伞。
立在肖岳凡后头的几个女人一时间竟相喜笑颜开，叶玉笙与肖岳凡望着这几人，脸上亦是堆着笑，却是笑得尴尬极了，这几个人，女子不是绣芳园里的绣娘又是谁来？而那几个仕子，一个是吴喜香的六弟，剩下的几个，不是他家的小厮又是谁？
因着他们几人的带动，倒也又卖掉了几把伞，肖岳凡与叶玉笙是笑得脸都僵了，送走了这几尊假扮的大神，却是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摆摊。
心里虽是知道吴喜香一片好心，想要来支持支持他们，然则这来得太突然，终究是一场空欢喜，待人一走，这伞依旧只是伞，变不成白花花的银子。
如此过了一上午，回肖家吃了午饭，便只有叶玉笙与肖岳凡二人一周去街上叫卖，因着这伞极是好看，倒也引了人来驻足，然则这则造价过高，售价自是高于旁的伞，徇问之人听了价格后，俱是摇摇头头，踏步走了。
一个下午便只卖了一把伞，还是那个此前找肖岳凡画画像的孙小姐遣了丫头来买的，那丫头极是有礼，买了伞，道了谢，还问他，“肖公子，我们小姐生辰那天，你怎的没有来呀？”
肖岳凡此时方想那个孙小姐的确是有约过自己的，不禁大感尴尬，急急道了歉，那小丫头飘然而去，他方长出一口气，眼见着日影西斜，便又收拾了余下的伞，打道回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