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芳华叹_第七十章-1机巧
旁边的一位算相老者听了他二人之言，亦是忍不住了起来，附和道，“肖少奶奶，你这话可是没有错，你们这位相公啊，可当真是艳福不浅，这每日里来看他的美人儿，那就是用上十根手指头，怕都数不清呢……”
“浑话……”肖岳凡道，“尽是浑话。”
一时间惹得旁边的众位摆摊之人也都笑了起来。
众人还在调笑之时，却听得远处山的那边，隐隐约约的竟是突然起了几声闷轰轰的雷声，叶玉笙眼见着这天愈加阴沉了，说道，“看这天暗得厉害，只怕是要下雪，你吃过饭还是回去轻罢，下午我看就别摆了，回去烤烤火，这大冷的天…..”
旁边的人已是渐渐有人收拾了物什往家中赶去了，肖岳凡见状，便忙埋着头吃着饭，咕啰道，“这天也当真是冷，在这守了一个上午，便只守了这个孙小姐来，看这事啊，还是不行，非长久计啊，还是得找新路子，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叶玉笙知他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是在心心念念着想要寻得一份好去处，原也是想过要考科举，难则肖老爷留下遗言，肖家后辈不得走仕途一路，加上肖岳凡因着肖家变故一事，已然是对朝廷生了芥蒂，何况这么多年，他的心思亦是不曾花在学习之上用过功，科举一事，便也做了罢。耐何他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唯有经商一路可走了。难则经商也是不易，本钱又少，一时竟还当真是难以找着好出路。
如此想着，便觉额上微凉，她一抬头，方知已是嘀嘀嗒嗒下起了雨来，肖岳凡哎哟一声，忙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收拾起桌上的文房四宝来。
不多时，那声音越加响了，只见一小粒一小粒的晶润之物在桌上溅起，原来竟是又下起雪粒来了。
街上的人便都有些急了，慌忙收拾好了物什，各自朝家中赶去，这边肖岳凡与叶玉笙眼见着天下起了雪，又想着此处离肖家亦远，索性商量好，将物什推去了绣芳园里暂且存着，又在园里取了两把油纸伞，作别了吴喜香，便往肖家行去。
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天却渐渐明亮起来了，已有小片的雪花飘飘摇摇落了下来，两人不免都有兴奋起来，大声喊道：“看，下雪啦！”
“是啊，下雪了。”肖岳凡亦道。
此时两人已行至郊外，环故四周，只见田野纤陌，俱被拢盖在一片雪雾之中，雪下得细而密，雨却已是停了，四周一片寂静，只闻得那细细的雪落在头顶油纸伞上头的沙沙之声。
叶玉笙举着伞，转了一个圈，笑着道，“这可是来你们这里这么久，头一次看到雪。”
“你统共来了也才半年多。”肖岳凡道。
她笑看着自己头上的伞，叹道：“可惜了，这伞不好看，如若伞面是一株红梅便好了，在这下雪天打着出行，红梅白雪，岂不是美极了的？”
“这有何难的，”肖岳凡边走边道，“
改天我向喜香将这把伞要过来，再将这伞面换了，给你画一株红梅，不就可以了？”
“当真？”叶玉笙惊道，“你还会做伞？”
“做把伞么，这有何难的。”肖岳凡此时极具自信心，“不就是弄张纸，画上画儿，在油里泡了，再沾到这个伞架上呗，那还不简单，别说是红梅了，你就是想把你自己放伞上去，我也办得到！”
他说得极是兴高采烈，后头的叶玉笙却没了声音，他疑惑的回过头来，却她正站在雪雾中，兀自发着呆，奇道，“你怎么啦？想什么呢？”
“你刚刚说什么？”叶玉笙道，“你会做伞？”
“是啊。”他漫不经心道，又继续转过头，往前方行去，“做个伞有什么难的……”
“你做过？”她奔至他前头，问道。
“没有。”
“那你说你会做。”她没好气道。
“我想着应该不难吧，不就是弄些竹子，做个伞架子，再弄张纸，画上画，漆上桐油，把油纸放伞架子上……”
他说着说着，见叶玉笙却是又停了下来，自己亦是立定了，两个人对视良久，突然都大笑起来，“怎的早没有想到。”
“是的呀，怎的早没想到？”
他脸上的笑意已是一层层的浮了起来，眼里的光采是盖也不盖住，“你看呐，朝廷是不让我们肖做席子，可没有说不准我们做伞是不是？深竹渊没了，我们不是还有香叶林么？做伞架子的竹子不就有了？又不花钱是不是？伞面更好说啦，我随便画张画上去，”他指着手中的伞道，“肯定要比这把伞好看呐，是不是？”
“是是是，”叶玉笙亦笑道，“我就说你们家这么多竹子，不用它做点什么，可着实是浪费了。”
肖岳凡一时间已然是起了兴致，在雪中手舞足蹈起来，长叹一声，“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就说老天爷不会这样待我肖家，你看，可不是让我们找着了新的出路？”他一时间竟是振振有词，朝叶玉笙描绘起了未来呢。
叶玉笙笑着听他说话，却并不多言，两人目标不同，一个是为肖家未来筹谋，另一个却是为了自身早日脱离肖家得自由，哪里能同日而语。难则他描绘的未来的确是美，叶玉笙竟是被他说得也起了兴致，想要看一看肖家的未来是否能当真如他所言一般辉煌。
两人便都疾步而行，再也顾不得欣赏这雪中的美景了，只一门心思朝肖家赶去。待到了肖家，却见大太太已经守在门口，见到她们回来，长吁了一口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下雪了，还想着要不要去找你们呢。”
肖岳凡朝她急急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他烤热了手，便急急奔去了房中，寻了纸出来，又拆了一把伞，照着那伞面的模样，裁了一张同样大小的纸，又吩咐叶玉笙替他研墨，他沉吟半晌，方提了笔，在那纸上挥毫起来，不一刻，叶玉笙
便见两丛水墨翠竹跃然纸上了，他又取了一只笔，在上头缓缓提了一首小楷：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待他写完，叶玉笙举着那纸，打量了一番，眼中的笑意便甚了，叹道，“当真是极有意境的，看来从前还当真是小看你肖三少爷了。”
肖岳凡笑着摇了摇头，接过了她手中的那纸，又在正中打了个洞，叫青草熬了浆糊来，将那纸缓缓沾到了被他拆了的伞骨之上。如此一来，竟是也忙呼了近两个时辰。
待到干了，叶玉笙举过那伞，笑道，“恭喜肖少爷新作问世，来来，待我去雪中体验一番。”
这伞虽然极是糙燥，但如何说也是凝聚着肖岳凡的心思在里头，肖家人听了他对未来的描绘，一时竟是又人人都生出了期盼出来，见叶玉笙举着那伞往院里行去，俱都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只见那伞那人，立在雪雾之中，那伞那样清朗，那雪那样洁净，更是衬得那人那样妍丽，肖岳凡不禁便有些呆了，叶玉笙举着那伞，在雪中行了一圈，回转头来看着他，她彼时立在院中的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没来由得，却是让他鼻头酸了一酸，听到她在问，“怎么样？”
“很好。”他点点头。
她笑着行了进来，将那伞放在地上，叹道：“不错，开了个好头。”
屋中因烧了炭炉，那伞上的雪一遇上了热，便化成了水，却是侵湿了那纸，便有水珠化开了墨，一嘀嘀的滴到了地上来了。
二少奶奶呀的一声，说道，“你们看，这纸都要烂掉了。”
“这纸又不曾侵了油，自然遇水便要化的。”肖岳凡道，“我只不过是试上一试，看来这个法子可行。眼下是下起雪来了，看这个阵势，一时半会的怕也停不了，不行，我得赶在雪没下大前去砍几根竹子来，不然雪下得大了，只怕不好砍。”
他眼下当真是变得极为雷厉风行，言罢便去厨方，提了柴到便上到后山的香叶林里头去了。
待到他砍了竹子，又一根根的拖了下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雪下得越发大了，一片片如同鹅毛般在空中飘扬不定。肖家人因着肖岳凡的举动，便又有了梦，有了梦，心中便有了一团火，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也不那么怕了。
肖岳凡竟是夜晚躺在那竹床之上，都在梦中念叨着：“做伞，做油纸伞，爹，我找着了，找着了好路子，做纸伞，爹你保佑我……”
余下的日子，他便独自一人躲在后院里劈竹削蔑，又去买了桐油来，又添了纸笔与染料，也忙糊了好几日，几个女眷自是好奇心大起，时不时的便要去看上一看，等他好不容易做出一把伞来，已是十日又过去了。那日刚好下着雨，大少奶奶因替街上的绣坊里绣了一件衣裳，赶着送过去，便自告奋勇，说是要拿他的伞试上一试，他自是乐不可支，将伞替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