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芳华叹_第六十五章-2遗书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刚用过早饭，便有人匆匆拍响想了门环，青草忙去开了门，那人递上来一堆信件，只言道是肖老爷生前所留，要交给肖家的后辈。
众人万不料肖老爷竟还在遗言在世，俱是极为惊讶，青草已是将那一叠信件交到了大太太手中，大太太接过了，见信封之上写了人名，却是肖老爷给肖家众人各留了书信一封。
她凄苦的笑了一笑，便就那些信各自发至各人的手中。叶玉笙接过那写着“儿媳玉笙亲启”字样的信来，翻过来一看，却见原本被米糊糊住的封口早已打开，又见那信封之上有朱笔批示着：“已阅，可归还肖氏。”
方知这书信竟是已被官府先过了目，现下方到了肖家人的手中，大太太不禁又要落眼泪了，恨恨道：“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竟还这么放心不下，连个遗书都要先看过了才交到我们手中。”
“想必是怕治儒在遗言中写下做凉席的秘方罢。”老夫人颤声道，将手中的信交给了立于一旁的红姑，“如今这皇差失了便失了罢，也省得日日提心吊胆，一个不防，便要丢了性命。红姑，你扶我去房里看去吧。”
众人便也都不再言语，各自摊开手中的全来看。叶玉笙只见那上头写着：“玉笙吾儿，”她方看了这四个字，不觉心中一梗，鼻中便是一酸，她竟是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曾这样唤过自己了。
她苦笑一下，又继续看下去，“……汝阅知此信时，只怕为父早已不在人世。思此一生，吾小善常为，大恶亦如是，飞来此横祸，原是与人无尤，难则贡品一事终蒙不白之冤，恨铁案难翻，天人永隔。唯愿后人勿入仕途，勿惹皇差。为父此一去，忧心肖家之事，大子已糟不测、大媳软弱、二媳刁钻、二子身不正，大势去矣、三子少更世事，望汝时常提点，吾知汝乃有大义，汝虽未意属于他，但其原亦非是行恶之人。而今为父拜求，肖家败后，望吾儿助母打理肖家之事，提点于三子身侧，望其坚韧为人，重扬肖家门楣，临终之言，吾儿若是应允，为父亦可冥目于九泉。
父此一去，无颜以见列祖列先，难则冤冤相报何时了，吾辈后人，勿可再与沈家、杨家为敌。吾先祖在世，常有忧心，恐皇差难办，惹祸上身，今以吾之命，换取后辈平安，唯望后人清清朗朗为人、本本份份行事。望谨记吾言‘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唯望吾后辈子孙，戒之，慎之……”
叶玉笙读完此信，眼中泪珠已是滚滚而落，唯恐众人见到自己的神态，忙起了身，行至屋后去了。到了屋后，便见后山竹林荫荫，捏着手中信纸，听着那沙沙竹叶之声，她心下愈加难受，便抹着眼泪往后山而去，她几步便上了那小山坡，寻了一个去处，呆坐了下来，却是刚好靠着了一根竹子，她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天
，口中喃喃道：“明知你儿子无意我，我无意于他，你又何需说这样的话，拜求，拜求我什么？你是长辈，我是个后辈，您拜求于我，您置我于何地……”她咽咽呜呜的哭，朝天喊道：“爹啊爹，你是否吃定于我心软行不了大事，这般强加于我，可叫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她心中一时悔恨自己心性不定，白白丢了那休书，原本一副热心肠，以为以着自己之力，可以求肖家于水火，哪知世事难料，竟是将自己害到这副田地，沉过潭、钻过狗洞、受过重伤，而肖家人呢，到底对自己是否有过半点真心？只怕也不过是看自己生性坚强，又向来有主张，许下这样的抬为正房的承诺，不过是想凭已之力，助肖岳凡重振肖家罢了。凭她是何人呢？能有这样的本事，能让肖岳凡振作起来？他这样的纨绔，自幼不学无术，又向来目中无人，凭她？真真是笑话！
她思及此，原本尚未痊愈的胸口又是一阵隐隐作痛，此时天气已日趋寒冷，她置身这山坡竹林之中，阵阵凉风侵来，只觉阵阵寒意从背脊处袭了过来，渐渐的腿上也酸痛起来。她一时不由得心中万念俱灰，心道拖着一副这样的病体，又不得自由，即便是得了自由又如何？所谓自由也不过是相对于肖家而言，出了肖家，她又真能得了自由么？她置身这异乡，要为斗米折腰、为钱财奔波，即便休书在手，真叫肖家休了去，一个弃妇，也不知要被多少人耻笑，这副驱壳又长年被风湿之疾侵扰，得了自由又如何？
她不禁更是悲从中来，真真是觉着人生丁点希望也没有了，那寒风一阵阵的从头顶呼啸着扫过去，直让她一时间连活下去的念想也要失去了。
隐隐的却有呼喊她的声音传来了，“玉笙，玉笙？你在哪里？”
显是大太太的声音，她坐在那里，也不想理会，那个声音不依不饶的响着，“玉笙，玉笙啊，孩子，你在哪里？玉笙……”
孩子？
叶玉笙听闻她喊的这声“孩子”，浑身突然一阵，她把她当孩子？她是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了么？她一时间竟是热泪眶盈，浑身的热量竟是突然回来了，忙扶着旁边的竹杆站了起来，却又听得大太太踩着落叶的声音，显是也上了山来了，不一刻，只听她哎哟一声，又闻沙石滚落的声音，显是她脚下不隐，摔了一跤，叶玉笙不由心中一急，呀的一声，忙朝那声音跑了过去，却见大太太已是扶着路边的竹子站了起来，衣裳上、头发上都沾了干枯的竹叶，望着叶玉笙笑起来：“玉笙，原来你在这里呀。”
“娘，”叶玉笙忙行至她身旁，将她身上拍打了干净，又替她拣去了头上的碎叶，边道，“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您找我，叫青草来找就是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还摔了一跤……”
大太太已是握住了她的手，牵
着她往山下行去，边道：“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眼下肖家就剩下我们这些人，哪里还分什么彼此，都是一家人啊，青草也不例外，都是一家人，尤其是你，”她看着她，眼中闪着光，“肖家若不是因为有你，只怕一个个的都已经去见了阎王爷了，哪里还能有今日……”
“娘，”叶玉笙道，“您别这么说。”
“玉笙啊，”大太太紧抓着她的手道，“从前是娘不好，你该不会怪娘吧？”
“我……”见大太太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忙道：“怎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太太似乎极是高兴，不住拍着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有大义的孩子，肖家多亏了有你。其实娘找你，也是有事的…….”
她见叶玉笙不回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慈爱，拖着她缓缓进了屋子的后门，往叶玉笙与肖岳凡的房间行去，刚至门口，便看到南窗之下的竹案床之上，卷着一床被褥，眼神一闪，叹了一口气道：“眼下你们两个，还是分床而睡么……”
“我，我们，”叶玉笙一时有些吞吐，懊恼今早出门的得，竟是没有将那被褥移走。
“罢了，”大太太拖了她坐到了椅子上头，“娘知道你心中对他有芥蒂，分开睡便分开睡吧，从前也是岳凡对不起你，又说了那样的话，伤了你的心，你怨他，也是应当的……”
叶玉笙只一味低着头，不答她的话。
“今天收到你爹爹的遗书，他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大太太道，“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缘故了。眼下肖家落魄至此，岳轩也不在了，岳哲只怕是已经毁了，剩下的女眷，要么胆小，要么心眼小，都是极不上你，你虽是青楼里出来的，但是识得大体，心又善，又聪慧，所以娘肯恐你，帮帮咱们家，好不好？”
“我一个女人家，手不提，肩不能扛的，如何能帮得肖家？”她低着头道。
“你能的，你可以的，”大太太急道，“你别看岳凡之前常同你吵嘴，但是我知道，你的话他是听的……”
“他哪里肯听我的话，他巴不得我从未进过肖家……”
“他听的，他真的听，”大太太道，“你是不知道，自你入肖家前，他是连家都不肯回的，日日与那个余翠蓉斯混，使诡计、私奔，可是什么都干过的，可是自你来了肖家，他在家的日子却是多了起来，到了后来更是连去找她的时候都少了……”
“他哪里是没去找她，不过是借我作个愰子…..”
“是真的，”大太太道，“不然那个于翠蓉何以要找上你二哥呢，就是因为在岳凡那里讨不着好了，因此才换了人……”
叶玉笙不禁苦笑，便也懒得再和她辩驳，只问道：“娘来找我，难道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