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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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70章青欲天寒

秦玉山勉强摇了摇头,道:“原来你也早就知道我的来处,竟然隐忍至今,倒是难得。可惜你不会让青阳门风光,你当年为了逃命,至恩师于不顾;今日为了报复,更是将我门至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不配门主之位。师傅当年的选择其实没什么错,至少,至少我秦玉山将来便是再归顺朝廷,也不会这样看着兄弟惨死。”

“哈哈。”齐远平几乎要大笑失声,他嘲弄地望着秦玉山,“恩师,恩师就是被你的亲子何显生下毒,才会整日里痛苦不堪。哈哈,是你的好儿子啊!戚坤糊涂,才会引狼入室,才会把你这匹为朝廷效忠的豺狼领到青阳门,落得今日的下场。”

秦玉山难过道:“师傅受苦了,快去给他解药,我会,会将我门的传位青阳印交给你。”

“青阳印?”齐远平失笑,“那东西你死后我自然能找到。师傅却再也不会受苦,我虽然没有解药,但是索性送他往西方极乐去了,一了百了不是干净?”

再没有什么消息能让秦玉山如此震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了双拳。当年父母死后,只有戚坤对待他一直呵护备至,他接手青阳门之后,因为心怀鬼胎,所以尝试疏远恩师。戚坤大概是感到了什么,整日里闭关不出,只说是练功。秦玉山知道,恩师是在给他空间,让他能够真正掌控青阳门,成为说一不二的门派之主。戚坤重义,没有忘记秦玉山的救命之恩,所以他选择了信任。秦玉山却未能当得起这份信任,他竭力冷落戚坤,似乎不愿面对良心的谴责,也是希望韩国公等人放过戚坤,不看在眼中的,才会放过吧。可惜谁能料到,最终秦玉山还是辜负了戚坤,戚坤等于是死在何显生的手上,秦玉山何尝没有沾染上鲜血啊。他凄然一笑,小声道:“师傅,不肖徒该如何去见你啊!”

看着秦玉山痛苦万分的死去,齐远平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没错,是真的伤心。假如当年不是一念之差,自己早就登上门主之位多年,又何必隐忍,何必怨恨,何必手刃了戚坤,又何必同他人一起将青阳门葬送到这步田地。

巍山上,梅如雨还在不知疲惫的杀戮,多年各种圣药滋养,让她的内力较之常人,更加持久非常。她已经杀红了双眼,麻木地挥舞着长剑,所到之处,血雾血雨纷飞四溅,她的一袭白衫上早就绽放出无数朵夺目炫丽的血色梅花。

青阳门众人也在抵死相抗,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不能厮杀,便会被人屠戮。今年注定是青阳门的大劫,从对上吞云殿开始,众人就感到了不安的气息,每一日都有兄弟惨死,每一日都活得都如芒在背,胆战心惊。反正最近也没有一天好日子,长久以来的压抑在此时终于可以爆发,倒也算是痛快淋漓。

妖兽门的众人和他们聚集的乌合之众,终于全部倒在了血泊里。围攻之人上了巍山,其实本来就不会生还,秦玉山早准备了无数的陷阱还有无数的火药,哪怕同归于尽,也要灭了虎丘,灭掉妖兽门,让本门数百年来的大敌葬身于此。也许在秦玉山算计妖兽门的那一刻,是真将自己当成了青阳门的一员了吧,他自己也许都未曾意识到当时的狠绝有几分是出自多年

来对戚坤的歉疚。

这场惨烈战斗,让青阳门几乎灭门,剩下的二百余名弟子跪在梅如雨身前齐声呐喊:“盟主威武,谢盟主维护我门。”

梅如雨冷声道:“你们现在的状况已经很难立足在襄州,收拾了,离开巍山,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生息吧。”

剩余门众互相望着,群龙无首,不知怎么行动。齐远平抱着秦玉山,用哭哑的嗓子道:“盟主,请您为青阳门主持大局啊。”

梅如雨皱起眉头,沉吟道:“如今何显生不在襄州,你就先主持大局,若是愿意留在襄州,就如我适才所讲,躲避起来。如今青阳门所剩还有二百余众,抵得上一个小门派了,若是何执事平安归来,略略整顿,还能回复以往风光。若是尔等愿意得到紫玉门的庇护,却需要跋山涉水分头前往埠州,你自己决定吧。”

齐远平痛哭道:“吾等愿在襄州分头隐匿,等候少门主。”

看他坚持,梅如雨也不勉强,回头向紫陌和红香道:“咱们护送他们一程吧。”

虽然青阳门众子弟一个个伤势甚重,大家却也不愿在这危险之地久留,匆匆支撑着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分批四散往深山中走去。山中有的是山洞,这炎炎夏季,有溪流、野果和小兽便能够生存。武林中人,不畏惧山中的豺狼虎豹,更加畏惧的却是有人处难防难躲的明枪暗箭。

深山中,青阳门子弟已经基本安顿下来,伤势重的开始上药或者运功疗伤,伤势轻些的已经开始砍柴伐木,收拾住处和伙食了。

梅如雨和齐远平告辞之后,三人却回到巍山寻了各自的马匹,往襄州定杭城去了。她们找了客栈歇下,紫陌顾不上浑身的酸软和疲惫,吩咐着小二准备热水。直到滚烫的热水灌满了五六个浴桶,屋子里烟雾袅袅,她才罢休,关闭了屋门,对梅如雨道:“姑娘,你开始吧。”这话音竟然颤抖着,似乎已经是呜咽了。

梅如雨面色不如素日里的雪白平静,反而泛出青黄的气息,汗珠随着她的鬓角,汩汩滑落。终于,她开始呕吐,呕吐到紫陌早就准备好的铜盆里,她双肩开始剧烈的抖动,那是因为胃部的**。许久,梅如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吐完了胃部的食物,开始吐出**,夹杂着黄色的胆汁,吐完了胆汁又呕出鲜血来。紫陌和红香已经不能平静去看,眼角滑出泪水。红香勉强上前保住了梅如雨的双肩,感受着梅如雨的战栗。

呕吐终于结束了,时间长得仿佛已经过了半个世纪。紫陌看见梅如雨凌乱青丝贴着面庞,面色煞白,汗水、泪水、鼻涕,还有涎水都肆无忌惮流了下来,那是因为梅如雨面部也开始**。佳人的美貌被这一切狼藉破坏殆尽,只剩下让人怜惜的憔悴和难以接受的不堪。紫陌小心翼翼取下她头上的发簪,将她的衣饰都解下来,然后同红香一起把梅如雨扶着放进了水中。

水雾蒸腾,梅如雨的面容再也看不清晰了,紫陌和红香仔细帮她清洗,头发、面容、身子还有双手。她们二人洗得是那样仔细,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捧着的是莹莹白玉,稀世珍宝。梅如雨没有了声息,也没有动作,她眼神凝滞,漆黑如两口幽幽的深潭

一般,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皱起的眉头却显示着她对自己的嫌恶。

埠山一寒梅,冰雕花为容。风动忽生魄,雪消魂已成。素手曾调弦,乐声动九重。东君性情薄,飘零此生空。

空怨长亭是离愁,此身长恨非所有。

紫陌和红香为梅如雨清洗了第一遍,水气氤氲了这个美人儿:长发湿漉漉垂下,散落在如玉的面庞周围,雪白的肌肤映衬着黑发,更加晶莹温润。因为水的热气蒸腾,梅如雨面色上多少有了些血色,淡淡的粉红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望去如出水芙蓉般美好。她们却并不就此罢休,换了一个木盆,重新开始另外一次洗浴,这样的程序进行了三次才算罢休,纵然紫陌和红香已经尽可能轻柔,可是梅如雨的肌肤还是被洗到发红。最后梅如雨被送上床的时候,她的身子全然没有力量了,软弱地如轻飘的飞絮。

紫陌和红香也需要洗去身上的污血和汗水,她们留下梅如雨裹着锦被,安静地走开了。

身子不再战栗,心却还在颤抖。每一次杀了人,梅如雨都要经历这样噩梦似的过程,她感到恐惧,也感到肮脏,只好呕吐,然后拼命洗浴。只是她从未如今日一般,见了这样多的血腥,也不曾如今日一般,将胸中的鲜血都呕了出来,甚至于到了最后她连自己洗浴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骄傲,在人前表现了过于勇敢和冷静,谁也没有看过梅如雨的脆弱。事实上,她一直以来都害怕鲜血,害怕尸体,可是,谁会在乎这些?她好像生下来就是一枚棋子,为了紫玉门,也为了那人,修习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武功,做着自己根本就不情愿的事情。争权夺势,揣度人心已经受累,更加可怖的是杀戮,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凭什么因为某些人的欲望,被尖锐的兵器划破,流淌出滚烫的血,再变得冰凉?

梅如雨这一回,算是大病了一场,在客栈的**,发冷发热,说着喃喃的梦话。紫陌和红香心痛地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姑娘更加瘦削的容颜,为她延医问药,为她端茶倒水。

梅如雨的身子,似乎像纸片一般轻薄了,轻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吹去。东风恶,竟然真的起了狂风,萧天如何努力,也没能抓住佳人的衣角,眼睁睁着看着她消瘦的身影被肆虐狂风卷走,心中痛彻,醒来处,满心惊惶和酸楚。

萧天披衣而起,到了院子里,梅影动,不见繁花。他坐在台阶上,望着庭前的冷月,忽然被寂寞包裹了思绪。胡万带着欣颜离去多时,再也不会有人从房檐上下来,告诉他:“一辈子躲在娘怀里,还算个好汉吗?你此去也算是历练,成大事者都要如此!你且留书一封,我们走吧!”好啊,仗剑天涯去,生死一知己。萧天心中一热,起身要走,可是身畔只有冷月斜晖而已。

当年的闯荡江湖,或许远不如最初所想的美好,可是认识了胡万、何显生,同他们在月下饮酒的时光仿佛还在眼前,至少那时不寂寞。一起纵马扬鞭的潇洒,一起切磋武艺的酣畅,一起到云影楼听曲儿,遇上了琴声悠扬的若尘仙子;一起闲逛闹市的欢愉,一起磕头结义的肝胆;一起在昆山上到紫玉门拜访,看见了笑容温暖的梅如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