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红尘
字体: 16 + -

正文_第64章无可恋

韩国公苦心经营多年,终于抓住了瞬息而来的机遇,年岁赋予人更多谨慎和智慧,他就没有刘琦那么多的想不到。他更喜欢的是未雨绸缪,当年秦欧落魄,他施恩当然只为图报;曾经萧诚势单,他鼓动林启朝嫁女也为他朝,这一切总算没有枉然。当胡万带着秦欣颜离开皇城时候,他的眼线就始终未离其左右,幸好年轻人都是冲动的,一个个胆子都大得匪夷所思。不过,韩国公懂得欣赏,非常欣赏。刘琦被废,只是第一步,刘珞走那条路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啊。

路漫漫,人生来来去去,都为哪般?

胡万醒来后,看见的是秦欣颜熬红的双眼以及憔悴的容颜。他笑了,不顾身子仍然虚弱,将眼前人儿揽入怀中,没有感受到丝毫抗拒,胡万欣慰,吻上了欣颜的额角眉梢,轻柔的吻承载的是满心情意。秦欣颜将手臂紧紧缠绕在胡万的背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将身子融在这温暖安适的怀抱中,此生不再有其他奢求。

萧天无奈干咳,无人理会,只好背过身子任由有情人互诉衷肠。

后来,萧天是一个人回到京城的。

胡万和秦欣颜终于放下了所有,浪迹天涯去了。家人朋友也好,功名利禄也罢,从此再无瓜葛,了无牵挂。

菡萏花开又一年,君惜爱;情长更胜夏日炎,奴相随;策马扬鞭江湖去,心依偎;相濡以沫漫余生,沧海寄。从此天涯莫牵念,爱相伴。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转世空。

月华城西,重露殿中,刘琦落寞坐在窗下,淡然欣赏刚刚写好的字,叹道:“不好,又把这一笔写得重了些。”待要撕掉重来,忽而暗笑:重来,重来,许多重来,这样日复一日,有的是宁心写字的机会。可惜,这一张撕去了,再也不能复原,就好似人生,错一步,再不能翻身。时光还在流转,明日里风光无限的哪里还会是自己?

小魏子看着太子神色凄凉,却无办法,只能把手中的扇子摇得更卖力些。刘琦皱起眉头,呵斥道:“吵死了,清静些。”听了斥责,小魏子惊惶跪倒在地,磕头道:“小的该死,殿下饶命。”

刘琦看见他的惊惶,却有几分不忍,道:“你脑子真是糊涂,我如今被贬庶民,还说什么殿下。你再不用心,你我都要死。”

小魏子的脸色惶恐,心中也凄然,好好个爷,在位子上呆了三十多年,怎么说下来就下来了?他都到这个时候还会谋反么?拥兵自重,五千人马和皇城内外百万禁军相比,还不够塞牙缝的。皇上难道真的不可怜咱们这爷,靠山倒得早,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罢了。倘若文德皇后在世,老相国在世,咱们的爷用得着自己费心吗?老相国会容得下韩俦老儿在那里上蹿下跳吗?他的心事再也不敢说给人听,这些都是大实话,只是皇上不愿听的时候,说出去就是死罪。

看见小魏子愣神,刘琦更加伤怀,到了这冷宫,本来机灵的奴才也蠢笨起来,真真可叹。他丢下纸笔,往**睡去了,虽说梦里也惊惶,总好过寂寥难熬。

重露宫是夕月王朝开国建朝时候,为幽禁前朝末代皇上玉里所建。当年为彰显我天朝仁义,此宫殿也是极尽华丽,只是,如今百余年的时光已然流逝,

虽然朝廷每年拨款修缮,但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处处显得颓败。朱色宫墙内,君王从不亲临,人人长日无聊。柳荫下,全公公却正喜悦,他把玩着手中的双鱼配,感受着上等美玉的温润,不觉迷醉。沈华日日托人孝敬,真是却之不恭,只可惜,重露宫内,谁还肯操心。也就是那个小魏子最糊涂,每日送去的饭菜一定要尽力挑选后再呈送废太子刘琦,侍候过,自己才肯用些残汤剩饭。还有更可笑的事吗?

文宗皇帝刘旌宇,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他从未忘记过当年的文德皇后。或者说,皇宫中女子的早逝有时候反而是一种福分——荣宠一身,风华正茂之时离去,总好过相看两厌弃,君恩淡薄时的凄凉无奈。皇上不肯要刘琦的性命,是因为虎毒不食子,但他心中也开始忌惮这个聪慧的孩子。他不明白刘琦在宫中还缺少什么呢?平日里的恭谨温良都是装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私自屯兵?刘旌宇虽说不甚喜爱刘琦的保守谨慎,但也从未想过废除太子的事情。他把持江山也有三十余年,本想着过几年再为刘琦培养一代翘楚,江山稳固之时在将其交到这个孩子的手上。其实当时葛朝瑞的事情,刘旌宇明知道和太子脱不了干系,知道太子是在结交党羽了,但是,皇上并没有计较,他也一样希望刘琦拥有属于自己的心腹啊。

刘琦是真的等不及了吗,他的兵马是要做什么?为了对待父亲和还是手足?一代君王可以寡情,但是不该绝情;一代君王可以保守,但是不该愚蠢!当时听说刘琦看上了升平将军府上一个小丫头,刘旌宇还觉得好笑,以为刘琦懦弱,为了个女子竟然费尽心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一声,由皇上暗地里示意萧诚不更加简单吗?后来城外的劫掠和山庄中的屠戮,简直是糊涂透顶。暗藏兵马也就罢了,为了个丫头,暴露自己的实力当真是罪不可恕!

他气刘琦的不成器,但是从未想过让他委屈,重露宫的赏赐更厚过旁人。在他心中,让刘琦一生衣食无忧,不再理会明争暗斗或者更加完满。

只是,自古奴才中,更多的是趋炎附势之辈。更何况常年清冷的重露宫,没有人气的滋养,奴才们的心里更加冰冷的可怕。君王赏赐之物,往往只能摆放着用以时刻铭记君恩,银钱,不仅要用来采购日常用度,还要打点无数贪婪的心。刘琦节俭敦厚,虽然名下暗中经营着一些产业,又要养着无数的人,此时忽然被幽禁,哪里还能拿出许多身外之物?他的正妃和侧妃,都是些软糯之人,平日里对待奴才也十分温和,到了这里更是一味委曲求全。沈华虽说费尽心机常常打点,只可惜人心贪婪,往往欲壑难填,真正到了刘琦处的,还不是些粗茶淡饭。

吃穿用度一应从简,刘琦不甚在意,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奴才们的冷言冷语。他以为,自己是个温和的主子,那么投桃报李,也该有忠义的下人。可叹,这世上有些狗是忠诚的,当然也有吃饱就咬主子的狗。刘琦的落落寡欢,影响了身子,他越发单薄了,瘦削的面色上更多阴霾。这消瘦和阴霾让刘旌宇不能理解,皇上不明白自己的宽容和偏宠为什么没有换来刘琦的感恩戴德和安分守己。落落寡欢被人曲解为怨怼和嫉恨,才传到了刘旌宇耳中,情何以堪。

小魏子不能劝慰刘

琦,他明白自己的愚笨,想尽办法联系了沈华。沈华大怒,他愤恨不已,自古听闻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无数金珠宝贝竟然换不来刘琦的安然。一个翰林院的大学士,在皇上面前是说不上话的,即便说了,作为太子幕僚,求情只能被人诟病。

沈华虽是书生,但他父亲官拜兵部尚书,耳濡目染中倒有些将士的傲骨。他为人豪气,交友甚广,听闻太子所受苦楚之后,和许多朋友一起商议了无数办法。最后决定策反太子嫡系刘都尉和吴侍郎,动用手中兵权,将太子救出重露宫。刘都尉和吴侍郎在京城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轻重,两人不肯出兵,却向沈华献策:直接营救太子,等同于谋反,将来天下之大,却也无众人容身之处。皇上如今年岁已高,不如直接逼宫,太子做了皇上,参与此事的人有功无过,大家才敢放手一搏。

此计冒险之至,沈华却也无奈,救太子,只有谋反一条路而已。

皇上年事虽高,到底是一条真龙,不是爬虫;升平大将军虽然多年来在京城安享富贵,却是卧狮,而非病猫。更何况还有韩国公在一旁虎视眈眈,多年来从未放松半点。

沈华的异动,尚未成功,便也只好成仁。他被押上刑场之时,忽然放歌:风满楼兮,君子躬亲;起波澜兮;君子宽厚;云蔽日兮,君子坦荡;涌浪潮兮,君子何依?

歌动天地,月华城上风起云涌,望着刀落血溅起,君子戚戚。

夕月王朝史载:文宗三十一年夏,废太子余党试图谋逆,太子嫡系参与者甚重,兵部尚书沈青、太子太傅李舒言、皇城都尉刘钊刚……罢官、斩首、诛九族。

午门外,血流成河,黄沙漫天遮云蔽日,森森寒气直冲九天外。无极牡丹仙触动心事,拨开重云望向刑场,只见无数鬼魂面露戾气,不肯离去,被金甲神兵驱赶四散而去,其中唯有李太傅妾室马青岚面含笑意,口中念佛不止,被仙官引领往西方极乐去了。

重露宫中,太子刘琦听闻宫外异动,摇头叹息:“沈华,你还是这般愚蠢,早知道当年本宫该亲手杀了你,以免今日累及他人。”

“来人,为本宫更衣!”

小魏子小心将太子最华贵的服饰伺候了刘琦穿戴整齐:漆黑如墨的发丝用玉魄冠束好,簪着一根文华飞龙簪,勒一根蓝靛色绣着双龙戏珠的抹额;身上穿着天羽冰蚕丝织就的祥云广袖袍子,外罩天青色锦绣儒衫;腰间系着白璧锦带,挂着岐灵山美玉雕成的纹龙佩;脚上蹬着簇新的薄底祥云图案的新皂靴……

刘琦对着铜镜望去,呵,骨骼清奇,英姿勃发,眉宇间的高贵是与生俱来,从未摧折消逝。他轻笑,笑容仍旧温和儒雅,小魏子一双眼睛也要看直。

再穷的太子,手中也还有些碎金,选了最小的一块。刘琦含在口中,从小魏子的手中接过浓郁的芬芳香茶。一饮而尽时的优雅,几乎让小魏子忘记了悲戚。

“哭哭啼啼做什么?”刘琦笑着,“本宫要好好休息,你外面伺候着吧。”

等小魏子晚些来瞧,锦塌上睡着的俊秀儿郎已然气息全无,面上还挂着淡淡笑意,全身上下的穿着打扮还是整齐美好得一丝不苟。

“太子驾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