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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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30章醉红颜

秦欣颜也惨白了一张小脸,轻声道:“是欣颜任性,让两位哥哥受累了。”她平日里在青阳门跋扈惯了,在萧、二人眼前虽说收敛,却总流露出清高的气质,再没有像今日这样意识到自己闯下祸端,又是后怕,又是羞愧的,那一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看痴了两位哥哥。

萧天反而局促不安起来,柔声劝着:“妹妹下次小心就好,我也是怕你陷入尴尬境地,没什么,没事。”胡万在一旁也只好挠头无语。

秦欣颜见他们二人这样,心中却荡漾着一道涟漪,含羞道:“那今日起欣颜就跟着两位哥哥好不好,我保证不给你们惹事了。”

看着她那娇娇悄悄的模样,还有那没缓过来的脸色,萧天哂笑:“我还真不忍心回绝你的要求。”

再上路,这一行已经是九人,途中除了食宿,没有谁要求休息。秦欣颜跟着长途跋涉,竟然也咬牙坚持,那一副坚定好强的模样,让萧天、胡万暗自叹服。

这一路辛苦还在其次,只叹天气渐冷。农历十一月初,已经是大雪节气,这一日几位刚要启程,就觉得天气阴沉,胡万道:“只怕途中下雪,马蹄儿打滑,倒不好走。”萧天笑道:“不妨,真能下来,我们早一点寻客栈歇下就是了。”

九个人都厚厚地穿好棉袄,披上皮毛大氅,倒也不太畏惧严寒,可那朔风吹来,谁也不想说话,胡万皱眉道:“我们何必受这苦楚,雇辆马车架上才是正经。”李星和陈霄见说,也十分喜悦,忙领了差事,不大会儿就雇了两辆马车,可胡万又嫌人家的马匹不好,谈妥了价钱却让那车夫将自己的马儿架上,多余的几匹就松松拴在车后面。

萧、胡二人带着秦欣颜上了前一辆马车,李星等人却上了后面一辆,那车夫都是好把式,稳当当出了城去。虽说驾车不比骑马的速度,但是的的确确暖和了不少,行不多久,果然下起雪来。秦欣颜掀了帘子去看,先时雪花还小,不多时就已经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起来,正是:帘外雪飘,落入道旁悄然消。仿佛乱花迷醉眼,茫茫,玉树琼枝初妆。长路寂寞人欲倦,迢迢,新趣添些精神。

茫茫大地红妆俏,绿蚁新酿暖笑颜。

看着那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秦欣颜勾起了兴致,将一双芊芊素手,接着雪花,让萧天和胡万观看。新鲜了一会儿,又忽然唱起一支小曲儿来:纷纷扬,纷纷扬,玉宇琼楼留不住,偏向人间看。晶莹莹,晶莹莹,玉骨冰肌水为魂,谁能呵护了?今朝来,明朝去,无需叹惋;莫相惜、且忘却,不求人知。无需叹惋,不求相知。

这样的天气虽说恼人,不适合赶路,可是那漫天缱卷的飞雪,秦欣颜那娇俏的,似乎焕发着无限光彩的面容,还有那清新、动听的小曲,都让这寂寞的旅途,添了一些梦幻般的美好。萧、胡二人都含了笑看着眼前美人如玉,听着那拨动心弦的清唱,感受着那淡淡的愉悦和满足,只盼望能一路这样子走下去,永不停歇。

雪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泥泞,天气寒冷,这官道上的人来来往往也有许多,马蹄儿踏碎了满地的琼琼白玉,寒冷的天气又把这些凝结成冰,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道路上已经是十分泥泞,那马儿都被车夫包起了四蹄,却仍需要小

心翼翼的走,不似先前那样可以扬鞭奔跑了。因为天气阴沉,四下里早已经暗沉沉看不多远,车夫的话本来就不多,这一晌儿更不多言,只是用心驾着马车。

秦欣颜有一些气闷,忽然探出身来跳了下去,在这皑皑白雪中跑着、跳着、笑着。萧、胡二人忙忙跟了下来,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言语不得,甚至思考不得。只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在暮色下显得那样宁静,路两旁的玉树琼花美得有一些不太真实,让人感到似乎不小心穿越到了天宇。不远处,秦欣颜披了大红色的鹤氅,盘着个飞凤髻,白玉华胜,金簪步摇,更衬着她一束青丝如墨,她欢欣地笑着,笑声那样清亮,如珠玉纷飞溅落,洒落了整片天地,于是周围的宁静忽然变得灵动起来。

萧天和胡万的眼前早就模糊了万物,只留下那一道倩影,心早已经融化,忘记了寒冷,反而燃起一簇汹涌的火焰,燃烧,在漫天遍野的白雪中燃烧。秦欣颜回过头来,脸上还留着刚才那一抹笑靥,如微风吹过乍起的波澜,别样动人心魄,她看着萧天、胡万一副痴狂的模样,收敛了笑颜,疑惑道:“哥哥,怎么了?”

萧天尴尬笑道:“你怎么忽然跳下马车,不嫌冷么?”

秦欣颜吐了吐舌头,歪着头道:“这马车还没有我走得快,我坐不动了,想下来跑一跑,你们看这雪多美啊!”

她说罢,捧起一捧雪,欢喜得握起,仔细地看了看,嗅了嗅,还尝了尝,那白皙的脸庞因为兴奋,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在这白雪映衬下,宛如霞光一样美丽。忽然,秦欣颜把那个雪球儿冲着胡万砸了过来,胡万正在愣神,不防着被砸了满脸的雪,惊得一个机灵,见到秦欣颜这般兴致,也喜悦起来,也团了雪球去砸她。

不多时,陈霄和李星等人都跟了下来,同萧天一起参与到这场追逐的游戏中去。秦欣颜更加喜悦,不时笑着、叫着,只有看向萧天的时候,才略略羞涩地收敛着笑意。萧天不禁惊诧万分,今日里才算知道什么是花枝乱颤,才看见这惊心动魄的美好,再矜持的心肠,也被搅扰得一片混乱,分不清南北西东。

九个人足足在雪地上追逐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湿透了满身的衣服,才纷纷汗津津地钻进马车。初时,每个人都觉得燥热,那汗涔涔的衣服都穿不住,可静下来不多时,又觉得全身寒彻,尤其是秦欣颜,因为内力尚浅,被冻得直打寒噤,本来红润的双唇竟然变成青紫色,小脸儿也开始发青。

这个时候早起准备的手炉已经冷透,离下一个县城却路途还远,胡万只好叮嘱那车夫就近找一个村子歇下。好在离不多远就有一个名叫莫离的村落,村旁有个酒肆,兼为过往的客人提供住宿的地方,虽说简陋些,却也暖和。

萧天一行都下了马车,吩咐了车夫小心喂养、照看那些马匹,又到各自地房间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把那换下来的衣裳交给店家浆洗烘烤,然后才聚到酒肆的大堂里面。

这样的天气,酒家的客人稀少,忽然来了这么许多人,那当垆卖酒的老板娘早堆了满脸的笑,招呼着小二道:“快给客人烫酒、切肉,再炖着些羊肉汤来取暖。”吩咐罢,才扭着那水蛇细腰

,上前来福了福身子,笑道:“哎呦呦,可辛苦几位爷了,啧啧,还有这花枝儿一样的姑娘,真是,受累了吧。都歇着,尝尝我们莫离村的新酿,先切二斤熟牛肉垫垫肚肠,再煮上一锅才杀的羊肉,可巧今日里有上好的鲜菌菇,都炖进去可好?”

胡万点头道:“老板娘安排得好,有什么就上什么,要热乎,要吃饱,酒要好。”

听见他这么说,那老板娘的脸上更是笑出了千层万朵的花儿来,一叠声答道:“爷瞧好吧,我莫大娘的酒,神仙喝了也不想走。”说罢又冲着那小二吩咐:“手脚可麻利些,外面天寒地冻的,把那炉子拨旺了,仔细这姑娘冷。拨好了就滚到后厨催菜去,不要在这里现眼。”

一边又去招呼秦欣颜道:“姑娘坐过来一些吧,我亲自为你们烫酒,不让这些腌臜货冲撞了姑娘。”这几个人每一个都把秦欣颜看做心尖儿,见老板娘如此识趣,不禁笑了起来,那李星等人,自围了一张桌子坐下,萧天、胡万陪着秦欣颜挨着炉子坐好。

那老板娘一面给三人烫了碗斟酒,一面笑道:“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漫天纷飞雪,少饮去风寒。”萧天刚接过酒要喝,却被这诗逗笑,忍俊不禁道:“这前两句是乐天居士所做,后面却未听过,难道大娘是夜奔相如的卓文君,倒有才情续诗?”

那老板娘见说,捂嘴一笑,故作娇羞道:“谢小公子称赞,我虽然不敢自比卓文君,可是我那个相公比相如却也不差,他是个落魄的书生,因为家境贫寒流落与此,我爹爹看他是个可怜之人,就招赘了他在家里读书,偶尔也看些账目。去岁他考了孝廉,就不再往酒肆里来。原本我也不该在这里抛头露面,应当在家里红袖添香,可父亲年龄大了,刚又受了些风寒,哪里还敢劳动?这家里也只有我还能指望了。”

萧天却新取了个碗,亲自斟酒道:“大娘却是个女中的豪杰,夫君清贫之日,甘心侍奉,老父年老体弱,又要奔波生计。可赞、可叹!萧某钦佩。”

这女子见萧天高赞,却慌了手脚,红了脸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妇道人家应当做的罢了,公子这样谬赞,小妇人担当不起呢。”

萧天问:“你刚才夸赞说自家相公才华堪比相如,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回答:“姓葛,双名朝瑞,字微云。小公子莫非需要个坐馆的先生吗?我们酒肆的生意虽说一般,但也能应付生活,倒是希望他静心读书,以备来年春试。所以……”

胡万却接口道:“不要他当什么坐馆的先生,这个公子却是个贵人,如果他愿意为你家相公祷祝一番,只怕他能时来运转呢。”

那妇人惊道:“哎呀,小妇人眼拙,小公子却是个仙官?能卜人吉凶,问人前程吗?”

萧天笑道:“休要胡说,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门外下得更紧,风卷着那雪花顺着门帘子往里钻,可是这小小酒肆中却十分温暖,酒香、肉香扑鼻而来,那滚汤更是热气袅袅,火光明灭中间,似幻似真。酒水不够清香醇绵,却也有些力气,羊肉炖得略显粗糙,且喜新鲜软烂,又有煮花生米、炒鸡蛋、野山蘑等小菜下酒,别是一番滋味。夜长久,温馨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