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章 交代后事
夜晚,很晚。
室外雷声隐隐,偶尔有闪电窗外飘过,照亮室内的人,人影映在客厅惨白的墙上,聚拢成奇怪的形状。
夜凉如水。
已是九点,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小区内再无人迹。
客厅。
安静如素。
崔建国闷头坐在沙发上,双指夹着烟卷。数天前,他已习惯想着事情,抽着香烟。
或许,他还沉静在不久前的红衣嫁娘的笑容中,或者他在考虑,如果将最重要的事情,用最轻巧的口气说出来。
毕竟,谈到死亡这个话题,任何人都轻快不起来。
崔语薇刚做好作业,被父亲叫出,危坐于沙发中,他们父女正好坐在沙发一头一尾,中间留有着奇诡的空档。
她木然地望着脚尖,已经看了很久。她欲开口,却紧紧地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二十分钟之后,崔建国似乎下定决心打破沉闷的气氛。
他缓缓站起,他搓着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噜地喝起茶叶,然后又大口吸烟。
这些粗野的动作,与他平滑的西服、笔直的领带、光亮的皮鞋完全不匹配,只有颓废的眼神,还能隐约看出一些格调。
其实,他只是颓废而已,与格调无关。
不多时,烟雾充斥着每个角落,窗外的闪电似乎也夹杂着香烟的味道。
从颓废的眼神中,可以隐隐发现,他的眼神略带温柔,一改往常的冰冷凶横。
他舔了舔嘴唇,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崔建国本想最后一次与女儿对话时,一定要留点笑容给女儿。
哪知,话刚出口,味道全变。
”有几件事,你要认真听,也要认真做。”崔建国像对部下命令,瞬间变成又老又臭的豆腐。
谈话方式已成习惯,又怎么能轻易改掉?
崔语薇转身望着父亲,没有太多的动作,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在他面前,估计时间长了,她也会变成一块砖头。
第一、房产与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你的名字,我死后律师自然处理;
2、开学去王新月那里念书,我与她已经谈妥,她刁蛮任性,嘴要甜些;
3、王新月姓王,以后你叫王语薇,跟她姓,你才有机会过得更好些,才有机会生存下去。
崔建国故着轻松,表情却出卖了他。
他严肃的表情、沉重的语调就像在交代后事,每个字都说得很重,生怕崔语薇没有听到。
刚说完,也不看女儿的反应,立即站起,走向厨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有去厨房的习惯,洗把脸,将水泼在脸上,用毛巾反复擦拭,就差撸下一层油皮。
最终,又从厨房经过餐厅,走向客厅,目光快速扫过女儿,停留在忽明忽暗的烟卷上,猛吸一口。
崔建国动容,目露悲痛,因为,他分明看到女儿在颤抖,虽然在极力克制。
这是多么相似的一幕,他遇到任何不称心的事,不也是极力克制,生怕惊动他人?
他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崔语薇。
克制。
只有自己清楚是多么痛苦的感觉,将内心的所有情绪压制在某个角落,然后用酒精去稀释,遗忘。
皮囊之下,充满无处宣泄的欲望,化为一滩死水。
他有点害怕。
他怕崔语薇变成第二个自己,那么...
“绝对不能与夏天呆在一起!”他差点忘了最后一件事,对于崔语薇来说,应该是最惨烈的一件事:
“他们只要呆在一起,肯定都会受伤!
长痛不如短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一凛,冷冷地说,“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绝不可以和夏天来往,长大后也不行。”
闻言,崔薇雨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却泪如泉涌,鼻翕急促,咬着嘴唇,如若靠近,你或许能闻到她嘴解淡淡的血腥味。
“为什么?”崔语薇无力反驳,“夏天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跟他所说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夏天是你的哥哥!你的亲哥哥!所以,当你到达y市之后,就忘了他。
他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这也是我阻止你去华德的原因,可你偏偏不听!”
崔建国说完,心有余悸。因为刚开始阻止她去华德小区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夏天,而是因为自己。
他怕夏力峰通过崔语薇而发现自己。现在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打消崔语薇根深蒂固的念头。
他一直将真像埋在心里:夏天绝对是他儿子,而崔语薇绝对不是他女儿!
他甚至没有告诉他最深爱的人----程雨薇全部真像!
他只想成全一件事:他们绝不能在一起。
“嗯?”崔语薇饱含的眼泪,终于从惨白的脸庞划过,在闪电的映衬下,如同一颗晶莹的珍珠,在空中瞬间即逝。
“我与程雨薇本是奉子成婚,哪晓得被王新月当头一棒,将我们拆散。
你程阿姨并没有告诉夏力峰那个混蛋,冒着风险生下了夏天。
在他出生后的两个月,紧接着你出生了,然后取名语薇,现在你应该懂得语薇的意义了吧?”
“所以,我和夏天,本就是同父异母兄妹,是吧?”崔语薇的眼神吓人,这种表情比死还令人恐惧。
“嗯。”崔建国扭头过,不敢再看他女儿一眼。
怨毒的眼神转迅即逝,好像被鬼怪掏空,只剩下一对空洞的瞳孔。
“你为什么不早说?”崔语薇嘶鸣,她冲到父亲面前,抓住西服,“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相像,为什么到现在在说?”
泪如绝堤。
“你为什么才说?”
崔语薇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冲向客厅转角,拿起转角的藤条,扬起向自己瘦弱的身体打去,几近疯癫。
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她如同怨灵。
崔建国伸手夺走藤条,紧紧的抓在手里,生怕她来抢夺,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女儿的可怕。
“因为,我想等平稳度过终考,再送你到王新月身边,接受良好的教育!
我全部都计划好,只是怕你情绪不稳定,影响终考发挥而已。”
崔建国终于克制不住,泪如泉涌。
就算,与程雨薇最后告别,他也没有痛哭。
眼泪,解决不了问题的。
眼泪,却是最好的宣泄。
“看到你这么好的成绩,看我这样臭脾气,我实在不忍毁掉你。所以本打算暑假期间,将你安置的。
哪晓得特殊情况,我只能提早做好准备。所以,你不要怕王新月不提供费用,即使她没钱提供你的生活,我有。
反正我要死了,这房子也不需要了,再加上我的意外保险,起码也有上百万,够你学业花费。”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沉浸在崩溃情绪中的崔语薇,好像并没有认真在听,只是一味地重复一句话。
好像若早早告诉她,她能扭转局面,崔建国就能不死一般。
或许,这是一种本能的挣扎,崔建国挣扎过,无效。而崔语薇接受不了真像,本能挣扎,如此而已。
不过,除了崔语薇自己,谁知道呢?
崔建国耷拉着脑袋,已没有往日的冷酷,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烟已燃到指头,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发出一种肉被烧焦的味道。
谁在乎烧焦的味道呢?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崔语薇突然拉住父亲的手,向门外走去,“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也不要去王新月那里!”
“不,我身体有病,不过脑子清醒得很。”他突然低下声,对女儿耳语,轻声道:
“一定要保守视频秘密,就算夏天都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崔语薇紧紧抱着父亲已不算粗壮的腹部,“我们都忘掉,重新开始,好不好?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可以供养你。”
崔建国老泪众横。
室外雷声隐隐,偶尔有闪电窗外飘过,照亮室内的人,人影映在客厅惨白的墙上,聚拢成奇怪的形状。
夜凉如水。
已是九点,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小区内再无人迹。
客厅。
安静如素。
崔建国闷头坐在沙发上,双指夹着烟卷。数天前,他已习惯想着事情,抽着香烟。
或许,他还沉静在不久前的红衣嫁娘的笑容中,或者他在考虑,如果将最重要的事情,用最轻巧的口气说出来。
毕竟,谈到死亡这个话题,任何人都轻快不起来。
崔语薇刚做好作业,被父亲叫出,危坐于沙发中,他们父女正好坐在沙发一头一尾,中间留有着奇诡的空档。
她木然地望着脚尖,已经看了很久。她欲开口,却紧紧地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二十分钟之后,崔建国似乎下定决心打破沉闷的气氛。
他缓缓站起,他搓着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噜地喝起茶叶,然后又大口吸烟。
这些粗野的动作,与他平滑的西服、笔直的领带、光亮的皮鞋完全不匹配,只有颓废的眼神,还能隐约看出一些格调。
其实,他只是颓废而已,与格调无关。
不多时,烟雾充斥着每个角落,窗外的闪电似乎也夹杂着香烟的味道。
从颓废的眼神中,可以隐隐发现,他的眼神略带温柔,一改往常的冰冷凶横。
他舔了舔嘴唇,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崔建国本想最后一次与女儿对话时,一定要留点笑容给女儿。
哪知,话刚出口,味道全变。
”有几件事,你要认真听,也要认真做。”崔建国像对部下命令,瞬间变成又老又臭的豆腐。
谈话方式已成习惯,又怎么能轻易改掉?
崔语薇转身望着父亲,没有太多的动作,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在他面前,估计时间长了,她也会变成一块砖头。
第一、房产与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你的名字,我死后律师自然处理;
2、开学去王新月那里念书,我与她已经谈妥,她刁蛮任性,嘴要甜些;
3、王新月姓王,以后你叫王语薇,跟她姓,你才有机会过得更好些,才有机会生存下去。
崔建国故着轻松,表情却出卖了他。
他严肃的表情、沉重的语调就像在交代后事,每个字都说得很重,生怕崔语薇没有听到。
刚说完,也不看女儿的反应,立即站起,走向厨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有去厨房的习惯,洗把脸,将水泼在脸上,用毛巾反复擦拭,就差撸下一层油皮。
最终,又从厨房经过餐厅,走向客厅,目光快速扫过女儿,停留在忽明忽暗的烟卷上,猛吸一口。
崔建国动容,目露悲痛,因为,他分明看到女儿在颤抖,虽然在极力克制。
这是多么相似的一幕,他遇到任何不称心的事,不也是极力克制,生怕惊动他人?
他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崔语薇。
克制。
只有自己清楚是多么痛苦的感觉,将内心的所有情绪压制在某个角落,然后用酒精去稀释,遗忘。
皮囊之下,充满无处宣泄的欲望,化为一滩死水。
他有点害怕。
他怕崔语薇变成第二个自己,那么...
“绝对不能与夏天呆在一起!”他差点忘了最后一件事,对于崔语薇来说,应该是最惨烈的一件事:
“他们只要呆在一起,肯定都会受伤!
长痛不如短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一凛,冷冷地说,“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绝不可以和夏天来往,长大后也不行。”
闻言,崔薇雨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却泪如泉涌,鼻翕急促,咬着嘴唇,如若靠近,你或许能闻到她嘴解淡淡的血腥味。
“为什么?”崔语薇无力反驳,“夏天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跟他所说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夏天是你的哥哥!你的亲哥哥!所以,当你到达y市之后,就忘了他。
他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这也是我阻止你去华德的原因,可你偏偏不听!”
崔建国说完,心有余悸。因为刚开始阻止她去华德小区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夏天,而是因为自己。
他怕夏力峰通过崔语薇而发现自己。现在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打消崔语薇根深蒂固的念头。
他一直将真像埋在心里:夏天绝对是他儿子,而崔语薇绝对不是他女儿!
他甚至没有告诉他最深爱的人----程雨薇全部真像!
他只想成全一件事:他们绝不能在一起。
“嗯?”崔语薇饱含的眼泪,终于从惨白的脸庞划过,在闪电的映衬下,如同一颗晶莹的珍珠,在空中瞬间即逝。
“我与程雨薇本是奉子成婚,哪晓得被王新月当头一棒,将我们拆散。
你程阿姨并没有告诉夏力峰那个混蛋,冒着风险生下了夏天。
在他出生后的两个月,紧接着你出生了,然后取名语薇,现在你应该懂得语薇的意义了吧?”
“所以,我和夏天,本就是同父异母兄妹,是吧?”崔语薇的眼神吓人,这种表情比死还令人恐惧。
“嗯。”崔建国扭头过,不敢再看他女儿一眼。
怨毒的眼神转迅即逝,好像被鬼怪掏空,只剩下一对空洞的瞳孔。
“你为什么不早说?”崔语薇嘶鸣,她冲到父亲面前,抓住西服,“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相像,为什么到现在在说?”
泪如绝堤。
“你为什么才说?”
崔语薇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冲向客厅转角,拿起转角的藤条,扬起向自己瘦弱的身体打去,几近疯癫。
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她如同怨灵。
崔建国伸手夺走藤条,紧紧的抓在手里,生怕她来抢夺,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女儿的可怕。
“因为,我想等平稳度过终考,再送你到王新月身边,接受良好的教育!
我全部都计划好,只是怕你情绪不稳定,影响终考发挥而已。”
崔建国终于克制不住,泪如泉涌。
就算,与程雨薇最后告别,他也没有痛哭。
眼泪,解决不了问题的。
眼泪,却是最好的宣泄。
“看到你这么好的成绩,看我这样臭脾气,我实在不忍毁掉你。所以本打算暑假期间,将你安置的。
哪晓得特殊情况,我只能提早做好准备。所以,你不要怕王新月不提供费用,即使她没钱提供你的生活,我有。
反正我要死了,这房子也不需要了,再加上我的意外保险,起码也有上百万,够你学业花费。”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沉浸在崩溃情绪中的崔语薇,好像并没有认真在听,只是一味地重复一句话。
好像若早早告诉她,她能扭转局面,崔建国就能不死一般。
或许,这是一种本能的挣扎,崔建国挣扎过,无效。而崔语薇接受不了真像,本能挣扎,如此而已。
不过,除了崔语薇自己,谁知道呢?
崔建国耷拉着脑袋,已没有往日的冷酷,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烟已燃到指头,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发出一种肉被烧焦的味道。
谁在乎烧焦的味道呢?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崔语薇突然拉住父亲的手,向门外走去,“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也不要去王新月那里!”
“不,我身体有病,不过脑子清醒得很。”他突然低下声,对女儿耳语,轻声道:
“一定要保守视频秘密,就算夏天都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崔语薇紧紧抱着父亲已不算粗壮的腹部,“我们都忘掉,重新开始,好不好?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可以供养你。”
崔建国老泪众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