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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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如先谢我

    温霖棐手里的银针蠢蠢欲动,若不是看在令仪刚醒过来没多久的份上……

    她深呼吸一口,暗道不能如此暴躁,接着用最平和的语气道:“传言是假的。”

    “假的……”令仪眼神飘忽,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温霖棐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烧坏了脑袋。

    令仪轻轻甩了甩头,一只手不自觉抓上了头发,喃喃道:“若传言是假,燕姑娘父母岂非死的太冤。”

    温霖棐没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令仪神色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她与令仪有着同样的想法,也同样无可奈何。

    不同的是,温霖棐身为医者,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别,如今已能做到心如止水。

    在令仪快要把满头青丝拽下来之际,温霖棐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醉流霞吗?就是昨晚把你丢在柴房里的老头。”

    令仪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她思索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过此人。昨晚的事,都不记得了。”

    令仪此时正陷在巨大的无措之中。

    昨夜朦胧间她似置身无尽烈火,苦苦煎熬了不知多久,才觉头顶一阵清明,猛地睁眼一瞧,她不知何时到了毓灵宫里的青竹泉里,湿了一身纱衣,母亲的嗔怪声犹在耳边回响,她却不受控制地伴着“连缬花”三个字醒了过来。

    有敲门声响起,温霖棐道了声:“进。”只见一个托盘先进了屋子。

    温霖棐正欲打发谢怀风出去,却见进来的人是陶珩衍。

    她“嗖”地站起来,从托盘里拣了两个包子,留下一句:“好好安慰小丫头。”便贴着门框溜了出去。

    陶珩衍凝视了令仪半晌,端了一碗粥朝她走去,朗声道:“饿不饿?”

    说着凑近她,满脸惊讶道,“怎么哭了,我上楼时耽搁了片刻,不是故意来迟的。”

    令仪抹了一把眼泪,把头偏向另一边:“我又不是饿哭的。”

    陶珩衍搅搅粥,一股子热气直直冒了上来,他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是为何,莫不是,温大夫欺负你了?”

    令仪使劲儿摇了摇头,皱皱鼻子,努力让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转回去:“没有,温大夫很好。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陶珩衍把一勺粥送到令仪嘴边:“想家了?”

    令仪正准备张开的嘴瞬间瘪了回去,弯成了一轮下弦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每一声都在告诉陶珩衍:“你说到点子上了。”

    然而陶珩衍并没有多开心。

    哭倒无所谓,横竖有停下来的时候。

    如何把令仪送回家,这才是真正令他头疼的事情。

    陶珩衍一时半刻走不开,可是令仪如今的伤势,若不亲自把她送回毓灵宫,他又放心不下。

    令仪渐渐止了哭声,抽抽搭搭问道:“陶公子,你知道连缬花吗?”

    这个问题,陶珩衍并没有多意外,没有多加思考便道:“连缬花的传言,想必已传遍整个江湖。”

    “那你觉得,传言是真是假?”令仪似乎仍不愿相信温霖棐所言。

    陶珩衍笑了笑:“相信便是真,不相信便是假。令姑娘希望我相信,还是不相信?”

    令仪垂下眼帘,低低道:“我希望,是真的。”

    “好。”

    “好?”

    陶珩衍再次把粥递到令仪嘴边:“先吃饭,再告诉你。”

    令仪后知后觉地接过勺子,弱弱道:“我自己来。”

    陶珩衍松了勺子,却没松碗:“我替你端。”

    赶在她拒绝之前,又补了一句,“早一刻吃完,就能早一刻告诉你。”

    令仪闭上了嘴,安静地咽下一整碗粥,半粒米都没剩下。

    她把勺子放回碗里,正襟危坐,眨巴眨巴眼睛,示意陶珩衍可以开始了。

    陶珩衍不动声色地把碗换到另一只手上,对着令仪满是希冀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九月十八,出尘仙子将携连缬花现身饮芳镇。”

    “饮芳镇,就是此处。九月十八……今天是什么日子?”

    打受伤以来,令仪日夜颠倒,压根没算过准确日子,掰着指头数了半天,依旧没数出所以然来。

    “九月十八。”陶珩衍如实道。

    “就是今日!”令仪难掩兴奋,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喊完觉得有失礼之嫌,又连忙掩了口。

    陶珩衍见怪不怪,继续道:“是今日,我可以带你去。”

    令仪摇摇头:“陶公子只需告知地点即可,我可以自己去。”

    陶珩衍把碗放回搁在床头的托盘,低头时衣领下一条淡淡的疤痕若隐若现,他道:“横竖我要去一趟,带上你也无妨。”

    令仪瞥了一眼,立即收回探寻的目光:“陶公子也在寻连缬花?”

    陶珩衍似是没瞧见她的小动作,转头道:“算是。但与你的目的不大一样。”

    “难不成你想……”说到一半,令仪惊恐地捂了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陶珩衍本想顺势逗逗她,不过考虑到令仪的性子,有极大信以为真的可能,无奈轻挑眉梢道:“我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好像也不是。”令仪捏了一缕头发在指尖,苦恼地卷了一圈又一圈,“我觉得,你更像个书生。”

    “书生?哪里像。”陶珩衍对这个称呼无比新奇,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书生”二字形容他。

    “哪里都像。长的像,举止像,名字也像。要是没有那——么精湛的剑术,就更像了。”

    说到“那么”时,令仪试图张开双臂,毫不意外的失败了。

    “行了,知道我剑术精湛。”陶珩衍看她心情比方才好了一些,暗暗舒了一口气,“我去让温大夫给你找身衣服。”

    令仪脱口便道:“找衣服做什么?”

    “你总不能穿这个出门。”陶珩衍哭笑不得。得到消息时那么激动,这会子竟全忘了。

    令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这茬儿,辛苦陶公子了,也替我谢谢温大夫。”

    陶珩衍的目光扫过门口,笑道:“你这声谢,恐怕为时过早。”

    “什么?”令仪没明白。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如先谢谢我。”陶珩衍眯了眯眼睛。

    令仪注视着陶珩衍,生怕自己眨个眼的功夫他就会变成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