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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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少年大将(一)

    我如同一只幽灵飘浮在你的身边,——不,其实我就是一只幽灵——我围绕着你的腿,我围绕着你的胸口,我围绕着你的脖子,绕圈圈呀绕圈圈。

    你站在灼人的烈阳下,任由紫外线将你的皮肤晒得疼痛。——我在你的身边,我是不惧怕太阳的幽灵。——你仰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处刑台——这处刑台是用亚当木的边角料做成,其上跪着一个男人,又站着两个士兵——这两个士兵穿着铠甲,拿着长刀——他们是政府派来执行死刑的。你沉默。东海罗格镇——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故乡,也是他被执行死刑的地方——的居民保持沉默,海军元帅空在你身前,海军大将战国和泽法在你身后,你的身旁站着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蒙奇·d·卡普。他们也同样保持着沉默。你们身后的中将、少将……中尉、少尉……以及众多普通的海军士兵,他们也都保持着沉默。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你们亲眼看到了命运,但是命运的走向你们却茫然不知。他是会变好还是会变坏?他是会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还是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堕入深渊?你们,你,空元帅,都不知道。

    七日之前,你乘本部军舰,赶来东海,来到这罗格镇上。你将在这里,见证你的老对手——也是你父亲的老对手——哥尔·d·罗杰的死亡。作为海军,一个全世界最凶恶的海贼落入法网,这本应该使你高兴。因为你的父亲从小教育你——海军的绝对正义和海贼的绝对邪恶。你不高兴的原因并不是同情他,你不高兴,是因为你没能亲手逮捕他。——他,是因绝症而自首的。

    白天,你站在军舰的甲板上,望着天上的海鸥和远处碧蓝的海洋。夜晚,你回到房间里,坐立难安,睡卧难眠。事实上,你已经有两个夜晚没睡好了。强悍如你,虽然不会伤害到身体,可是疲惫如同这片大海的波浪一样向你涌来。幻觉和噩梦折磨着你,你的父亲,你的敌人——罗杰,你的同事和朋友,走马观灯一般在你脑海里轮番出现。

    你看到一间豪华的屋子,——琉璃灯挂在头顶,发射出五光十色的灯芒;雪白无瑕的不知名的动物皮毛平铺在中央;房间的窗户旁,摆放着两把木椅,那木椅散发出不知名的奇特的芬芳。你看到你的父亲卡普和空元帅对面而坐。你看到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杯茶。你看到茶杯是海外运送过来的青花陶瓷,你闻到茶叶是带着说不出来的好闻的清香。你走到他们面前,听到空元帅对你父亲说:“好福气呀,卡普,好福气!”你听到空元帅的大笑声,他的声音将房顶的琉璃灯震出裂缝来,你又听到空元帅喝茶的声音,——他喝茶习惯鲸吸,一口喝掉一半,不等咽下去,又喝掉另一半——他喝茶不叫喝茶,叫做吃茶,他将一把茶叶咀嚼咽下,好似吃掉一把生菜叶子。你听到他洪钟似的笑过以后,又接着说道——一门双将,战力无双。唯我海军,独霸五洋!——你看到空元帅双颊微红,双目浑浊。你又听到他说:“卡普啊,以往我吃酒千杯不醉,今日吃茶一杯就已经醉了。你说为何?——我高兴啊!高兴!我海军青出于蓝,年轻人打败老一辈。我海军就是要告诉他们,我海军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就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你看到你的父亲摇摇头,你听到你的父亲劝说道——元帅,你喝醉了——我没有醉!——你看到空元帅用他的巴掌使劲拍了一下桌面,你看到那唯一你认识的黄花梨的桌子被拍得四分五裂,你看到你父亲卡普眼中流露出心疼。接着,你听到空元帅继续说:“卡普,你不要制止我,我没有醉。我高兴,我是高兴!那劳什子的金狮子。那劳什子的白胡子。那劳什子的海贼王,哥什么罗杰。我海军便钦点战舰百艘——陈兵十万——派大将数十人,中将不可数——一个一个的都给灭了。海贼们!你们逍遥的日子不太久了。”你接着又听到空元帅如熊,如虎,如狮的嗓门,笑得大声——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到空元帅的豪放的笑声,“我高兴啊!我高兴啊!”可是你突然发现,空元帅的位置上只有一团红雾。你又突然发现你父亲卡普的位子上也只有一团白雾。你想走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呜哇!”——一张魔鬼的脸突然从迷雾中出现——这既不是空元帅的脸,也不是你父亲卡普的脸——这既是你父亲卡普的脸,也是空元帅的脸——这张脸一半是红色,另一半是白色——这张脸一半是你父亲卡普,另一半是空元帅——他们狰狞着说:“就是你呀,少年大将苦先生!我们说的就是你呀。你来陪我们吧——“呜哇。”

    你被吓得昏过去,噩梦总是吓人的。你从噩梦中醒过来,浑身冷汗。你站起身来,通过屋子内的舷窗看着大海——夜晚的大海较白日更加汹涌——可是你看着这汹涌的波涛,你的心情反而平复。尽管你的耳朵里不停的听到一个男人如泣如诉的声音,可是你也只是觉得这声音打扰了你的宁静。你感叹道:海呀,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魂归的地方。

    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属于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如今正被关押在牢狱里,等待着七天以后的死刑——你听到他说:“老对头,这一局是我赢了。”你听到他说:“老对头,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了,你何去何从呢?”……你听到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难听,你听到他说:“老对头。嘻嘻嘻,下地狱去吧!”……

    天魔乱语般的嘈杂声,如同一条条泥鳅,在你脑海里不停的游动。一颗炸弹埋进你的脑浆里,好像埋进了深海。“砰”的一声,也许海水被炸成两半,你的天灵盖被掀翻。你感到你的太阳穴有根根青筋暴起,发出撕裂般的疼痛;你能清晰的感受到你的血液在这些血管里快速的流动。你闭上眼睛,用你的左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左右两侧的太阳穴上;你感受到一根粗大的柔软的血管,在你的手指下;你感受到血液从这血管中流过。你用力的将手指顺时针旋转,你感觉到疼痛消减,——其实不是消解,而是疼痛被转化成了一种另类的超越极限而导致的快感——稍后,你觉得好一些了。你从衣架上将你的披风拿来;你披上海蓝色和白色交错的披风——每一边的肩章上有四个金色的六角星——这是大将的标志。你又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带着浓烈腥味的海风,带着令人清醒的高浓度氧气的海风向你的脸上吹来;你的鼻孔放大,嘴也张开,舌头向前;你从未觉得你终日面对的海风,如此可爱;你恍若新生,而这新生同样是海赐予你的。

    门外响起敲门声,“哆哆哆,哆哆哆”。你打开门,一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瘦削的腿伸进来;然后是一只莲藕般白嫩的手——手指如细葱,手腕如皓玉——伸了进来。你还没看到她的脸,却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轻而软糯,她说道:“阿苦,你怎么了?”你将她迎进来;她的面容和身体在灯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旗袍;脸上带着浅红的面纱;她的头发如同黑色的瀑布直垂到腰后;她的右脸上,面纱未遮到的地方,有一朵小小的红色的莲花。你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你轻轻的撩开她的面纱,随后用舌头伸进她的嘴里,你们进行了一场浪漫的诗意的法式深吻。你回答道:“没有事的,你不要担心。”她用手温柔的拂过你的脸;你这才从她的眼眸里发现你自己的狼狈,——你浑身被冷汗打湿;你的头发多根凝结成一股;汗水打湿了你的衣襟,使你胸口留下一滩湿印——你尴尬的一笑,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你看到她将面纱揭下,你看到她面纱下绝美的容颜;不错,当年你爱上她时,也是因为这让你心脏停止跳动的美貌。——父亲,你从小通读佛书,绝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也绝不当伪君子;你承认自己当初就是为了这一副绝美的皮囊才爱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啊!我魂牵梦绕的母亲啊!当她揭下面纱时,我便认出她来——你因为爱上她的皮囊,才会去了解她的内心。她的孤傲的、脆弱的,哲学的、神秘的复杂内心,使你更加沉迷;这便是你们相爱的开始,这也就是我出生的因果。她用手将你散乱的头发整理;她拿出一方手帕来,将你额头的汗水擦拭干净;她接着问道:“做噩梦了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你,她的笑容让你忘掉了刚才所有的恐惧、孤独和悲伤;你回答:“没有。只是太热了,我起来吹吹海风。”她笑着说:“那也不要把窗户开得太大了。”她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了一大半;又将你的被汗水打湿的枕头、被子、床单通通换掉。她坐到你的床上,就那样看着你;虽然这里是军舰,可是你已经选择性忽略掉了;你仍然像在家里似的,自然而然的躺在她的怀里,枕着她的腿;她用双手轻轻地拍打你,好像在哄一个孩子入睡。你那样的爱着她,如同你那样的爱着你的母亲;她给了你你中途断掉的母爱,——一个男人之所以爱上女人,是因为他从生下来就爱上他的母亲——你愿意在她的怀里睡一个好觉,再做一个美梦。

    父亲,你还要沉睡到什么时候呢?我已经清醒过来了啊,父亲;而你为什么迟迟沉迷幻梦之中不愿醒?我与你心连着心,魂牵着魂;因此你在幻梦中看到的,我也看到了,并以为是真实的;如果我不是听到一声猫叫,——后来我看到那是一只黑猫——也许这一件事注定了,我下一世同样要转生为一只黑猫——我绝不会从幻梦中被惊醒。可是父亲,我是一只弱小的幽魂,深迷幻梦尚且情有可原;你是多么强大,你的强大让四海畏惧,让新世界的皇者们刮目相看;你为什么此时又如此脆弱了?是因为我的母亲吗?可是父亲,你应该早已知道了,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妻子——你的一半心脏,你的一半魂灵——在一年以前,就已经死于海贼的手中了啊!

    父亲,你冥冥之中感受到我了吗?或者在你的睡梦中,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的眼睛虽然闭着,可是你流出泪水来了。你睁着半只眼,你看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你看到军舰的舷窗仍然大开,你看到你的披风仍旧扔在床边的地上;你看到你枕着的枕头,背下的床单,以及身上搭着的薄毯都是湿漉漉的;你发现你的妻子从未出现过,你发现你深爱的“田螺姑娘”不过是一场你一厢情愿的幻梦。我的母亲死的时候,你正在执行任务;你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你见到的只有她的骨灰盒;你将她的骨灰盒放在你的房间里,放在你的床头柜上;你想着,让她日日夜夜的陪伴着你……啊!我的母亲——我的早死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一生可怜的父亲。

    你从幻梦中醒来,海风通过窗户吹进来,将你浑身吹得冰冷;可是如今的你,也不用担心这些,所有的问题在你强悍的肉身下迎刃而解。可是你的心里,却涌出一阵心酸,这心酸涌到你的眼睛上,你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泪;你极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可是我母亲的容颜,我母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你的脑海中闪现。你终于忍不住趴在枕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你不敢哭得太大声,你怕有人听到,你哭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孩子,你的泪水打湿了枕头;你慢慢的哭累了,就在这悲伤中,在军舰轻轻的摇晃中睡着了。

    你梦见,——你在家里;而我的母亲,正穿着红鞋、红裙,脸上带着红纱,笑盈盈的等待着你回来。我母亲此生最爱红色,她常说——这鲜红的花朵在夕阳下长大,而我喜欢将她别在我的发间——唯美、浪漫、还有神秘的爱情,这些正是我母亲所钟爱的。她如同一位画中的仙子,迈着不属于尘世间的步子,从画中走出来;对着你,也对着我,盈盈一笑。

    父亲,你的泪水滴落下来;你喃喃道:“银帆,银帆。”你千万次的呼唤着我母亲的名字,可是斯人已逝,徒添悲伤,我的母亲的确已经永久的死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