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间酒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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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物降一物

    怨气这玩意儿,看不见、闻不到、摸不着,却偏偏感受的到。

    按照杜衡的理解,它像是一种费洛蒙,能够在有情生物之间自由传递,从而使得被影响对象发自内心的去感同身受,而不是可以被具象化出来的东西。

    杜衡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尽量不被老妪那浓烈的怨念影响到的自身情绪。

    “子女待你不好,是吗?”

    白发凌乱的老妇人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泛着泪花,风霜赐予她无尽沧桑,面容沟壑里写满了岁月对她的不公。

    杜衡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本身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平时也比较封闭自身情感,不愿意过度共情。可自从异变发生之后,他的情绪越来越容易被调动,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轻而易举就能通过共情感知到对方的心理状态。就像上次的刘长霞和王璐,如果不是那一瞬间的怜悯,杜衡根本不可能主动给自己揽事。

    那火狱冥妃只带着杜衡参观了一番等活地狱,对于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解释,所以,杜衡只能把这突然生出的共情能力归咎于所谓的阴司业务能力。

    但此刻面对着老妇人,杜衡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那种异样感受是此前面对刘长霞她们时没有的。

    老妇人的怨念他能感觉到,而除了怨念,杜衡还察觉出一股敌意!

    杜衡心思急转,估摸着自己的问话可能触到了老妇人的痛处,于是急忙改变口风,道:“不想提就别提了,都过去了,阳世纷扰万千,敌不过奈何桥上一碗汤,随它去吧。”

    “凭什么?”老妇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杜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几个字:“凭什么是我?”

    “哈?”杜衡怔了怔,不祥的念头涌了上来,默默把凳子往后移了移,这才发现手心已经湿了。

    老妇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杜衡的话充耳未闻,仿佛陷入某种执念当中,口中不断念着“凭什么”,浑浊的眼中有肉眼可辨的黑气在凝聚,几乎要淹没眼白。

    杜衡头皮一炸,急忙站起身退开几步,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

    “你冷静点。”杜衡斟酌着用词,皱眉道:“你既然找来这里,应该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不管你生前有什么怨恨,如今阴阳两相隔,该放下的要放下。”

    “凭什么?”

    老妇人骤然一声尖啸,整间酒馆顿时阴风大作,蓬乱白发随风鼓舞,双手枯黄的指甲野蛮生长,卷曲如獠牙,佝偻的身子竟也瞬间绷得笔直,脏兮兮的长褂被阴风卷的猎猎作响——

    再看她的双眼,已然彻底漆黑,不见一丝眼白。

    “我尼玛……”

    杜衡顿时慌了,老妇人这种状态显然不是一壶浊酒慰风尘的差事,这明显是砸场子的节奏啊?!

    “喂喂喂,你听我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乃火狱冥妃座下首席阴司执行官,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你听到没!”

    杜衡腿肚发软,后背已经抵上酒柜,退无可退,然而老妇人并没有任何回应,看起来火狱冥妃的名号在她跟前不好使。

    “老板……”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关头,吧台里边昏睡的许雪吟竟无巧不巧的幽幽转醒,揉着惺忪睡眼从吧台里探出了头。

    杜衡暗道不妙,急忙看向仿佛在等大招cd的白老妇,同一时刻,白老妇的脑袋也扭向吧台,眸中黑气四散,一声刺耳尖啸,整个人朝着许雪吟电射而去!

    “啊啊啊啊!!!”

    刚刚从惊吓中的醒来的小丫头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刚刚睁眼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形如厉鬼的老太婆朝自己飞了过来,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许雪吟炸出一声比老妇人尖啸还要刺耳的尖叫,整个人僵直在当场,瞳孔一瞬间放大到极致。

    “躲开啊!”

    酒柜那边的杜衡总算回过了神,情急之间也顾不得考虑其他,眼见许雪吟危在旦夕,当即脑子一热,喊话叫她躲闪的同时,一蓬檀林火也脱手而出,直追老妇人后心而去!

    扑向许雪吟的老妪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也可能是感应到身后的危险,身形在空中猛地急转,堪堪避开炙热红焰,一个起落,犹如大号蝙蝠似的浮空而上,双脚倒挂在屋顶木龙骨架子上,乌黑双眸转而瞪向杜衡。

    ‘嘭’

    一声剧响,檀林火命中酒柜消散成星星点点的流火,余势未衰的冲击力险些将酒柜腰斩,架子上摆放的洋酒红酒遭了殃,纷纷大珠小珠落玉盘,摔得满地稀碎。

    眼见如此,杜衡这个负债累累的穷鬼急了眼,惊慌惧怕瞬时抛出脑后,指着屋顶倒挂的老妇人破口大骂:“你个死老太婆,小爷好心渡你,你他妈给脸不要脸砸我场子?你给我去死!”话音未落,檀林火再度燃起,烧成一条火炼甩向房顶。

    焚厉鬼,灼怨灵。

    果真不假。

    老妇人好像对这火惧怕的紧,火炼未及便抽身离开,卷曲指甲挥舞成狂,白发骤然生长,游蛇似的卷向杜衡。

    杜衡就地一滚躲开头发,心念所及,火炼折返而至,待他虚空一抓,火炼嘭然炸响,在手中燃成一团火球,顺势砸向滑翔而下的老妇人面门。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虽然姿势狼狈了些,但好在檀林火功效杠杠的,被杜衡临时cos了一把烧烧果实,形态转换间优势尽显。

    老妇人怨念愈发浓重,不算宽敞的大厅此刻阴风激荡,就连檀林火也被吹得猎猎作响。杜衡一发火拳打了个空,余光瞟见身后蠕动来一簇白发,索性就地驴打滚主动凑近白发,待得白发缠住他腰身往脖子上攀时将起一把攥住,整条手臂爆燃起火,顺着白发一路烧了上去!

    老妇人头发受创,发出一声痛苦厉啸,挥起指甲斩断一簇长发,面目更显狰狞,顷刻电射而至。

    杜衡才从缠身长发中挣脱,一时躲避不及被老妇人扑了个正着,惊觉不妙已晚,长发簇簇宛如灵蛇出洞,在四肢上下缠绕游走,反关节禁锢起来,不等杜衡开口,一双冰冷粗糙的手已经扼住喉咙,彻骨深寒霎时间自毛孔侵袭而入。

    杜衡心下大骇,眼看老妇人那张恐怖骇人的脸逼近,口中伸出一条蜡黄蜡黄的长舌,滴着腥臭涎液卷向嘴边。而自己身体被白发捆缚,想唤檀林火,咽喉却被锁住,呼吸都成了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恶心的舌头窜了过来,好像要跟他来个激烈的法式舌吻。

    ‘哗啦’

    又是一声玻璃碎响。

    杜衡紧咬牙关阻挡着长舌的入侵,听到碎响的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下一秒,身前火光骤起,老妇人眼中黑气一凝,长舌呲溜缩了回去,尖啸着丢开杜衡,又自房顶盘旋而上。

    杜衡被摔了个狗吃屎,连滚带爬站了起,强忍着恶心抹了把嘴上残留的腥臭粘液,扭头一瞅,却见许雪吟浑身哆嗦着,手里还举着一瓶百加得金朗姆。

    “好姑娘。”杜衡急忙跑过去将她推上楼梯,急道:“躲远点儿,别叫她给咱俩一锅端了。”

    说罢指尖燃起一簇红焰,抢过百加得仰脖灌了一大口,瞅着熄灭烧身之火的老妇人又扑了过来,索性不闪不避,等她指甲又快触到脸前时,抬指竖在嘴前,照着老妇人的脸狠狠喷出一蓬燃情百加得!

    ‘轰!’

    燃点高达75.5°的百加得瞬间爆燃,配合着檀林火焚厉鬼的特性,不偏不倚浇了老妇人满头满脸。

    杜衡刚才就看出来了,这厉鬼冤魂不光怕檀林火,就是阳世之火,它们也能避则避。想来这老妇人一时怒极忘了杜衡杀招,见他拿着酒,还以为他要像许雪吟一样砸酒引火。没曾想酒馆老板来了一招阴阳结合,阴火借助燃之物,一下给她烧了个满堂彩。

    头发可以斩断避火,脑袋总不能割了吧?

    杜衡豪赌一把总算成功,只见那老妇人惨叫声声,方才那飞天遁地的屌样儿不复存在,只顾拍打头颅的红焰,却不料檀林火遇阴则旺,顺着指甲烧到双臂,自双臂呈燎原之势汹涌席卷,不过片刻功夫便将整个人燃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杜衡一屁股坐倒在地,看着火人从挣扎怒吼到逐渐萎靡在地抽搐不止,悬着的心脏总算放了下来,彻底瘫倒在地。

    檀林火并没有焚烧很久,也就三五分钟,火焰中的人形便开始扭曲溶解,直到人影彻底消失,火球才轰然炸裂,破碎成漫天流火,消失无踪。

    ……

    “老板……”

    “闭嘴,让我静静。”

    杜衡爬起身,将百加得盖子拧上,原封放回酒柜,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抬手拿过桌上那张镜子,对着道:“老秦,给你三秒,马上出来,不然我就烧了。”

    许雪吟愣愣站在楼梯拐角,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呆呆地看看地板上那团凝结的焦黑,又看看吧台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老板,脆弱的小神经终于绷不住,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我要回家…妈妈…”

    杜衡一阵胸闷,白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头,想了想,终究是按下烦躁的情绪,没有说话热,任由小姑娘宣泄恐惧。

    等了片刻,手里那面镜子慢慢浑浊了起来,光滑镜面不再倒映杜衡,而是出现个人影的轮廓。

    杜衡冷笑一声,把镜子丢在桌上,道:“出来吧,咱俩聊聊。”

    镜中人沉默了一阵,然后沉声开口,声音不再沧桑,而是变得有些低沉,似有些犹疑,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