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苗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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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跟着苗公快步向着县衙而去的苗才在路上忍不住问了一句。

    苗公缓下步子,捻了一把胡须,缓声道:“发现倒是有些发现,只是还需要验证罢了,今日不适宜,改日自有验证。”

    说完也不管苗才径直往前走了。

    “轱辘……”

    “苗才,你听,有什么声音?”

    苗公突然停住,靠近街口贴墙细听。仿佛有赶车的声音。

    “没有声音啊,老爷你是不是听错了?”苗才再细听一会儿,却是一点声音也无。

    “那许是我听错了吧,今日也是太过紧张了。”苗公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但是他之前听到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不绝。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修武县衙,此时的县衙人影攒动,灯光映照庭院,衙内十余名衙役领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风尘仆仆正待休息。

    “是方捕头他们回来了,想是刘老汉那里有了消息。”

    苗公进衙便看到方捕头于院中等候,心中暗忖,旋即喊道:“方捕头,你那边可是有什么收获?”

    方捕头忙快步向前,施了一礼,正待回话,却被苗公制止。

    “你我到花厅去说,让众人先去休息。”原来苗公走进一看,这老汉并非刘老汉,这众人空手而回,苗公便知此事大不顺利,便想问个详细,又不便众人细听,就打算喊了方捕头细问。未作停留,径直奔着花厅而去。

    遣散了众衙役去休息,方捕头跟着苗公进了花厅。

    “可是未得那刘老汉?”

    “启禀大人,小人此去确实未发现那刘老汉。傍晚时分,小人带着一众衙役前往刘老汉乡下的住处,发现空无一人,便在周边问询,说是有月余未曾见得这父女两个了。因此小人认定此父女必另有栖身之处,后来得了邻里的消息说是这父女二人常在城中寻些生计,许是又进城来做佣赚些活钱。小人便在城中走访寻查,得知刘老汉父女曾在城中的一个破宅子里栖身,但据那处的住户说,这也是有两日未曾见得刘老汉父女了。”

    “你们押解回来那个老汉可是刘老汉一起住的邻居?”苗公问道。

    “正是”

    “那传来问话。”

    方捕头得了令,出去带了那老汉,便站在一旁。

    苗公见这老汉年近六旬,便起身施了一礼,让捕头给了座。

    那老汉忙不迭的磕头谢恩,苗公搀扶老汉起身。

    “此番真是麻烦老丈了。”

    “不敢不敢,能为官府效力是小人的福分,不麻烦不麻烦。”老汉忙应承着苗公的言语靠着椅子边佯坐下了

    苗公坐定,摸了一把长须,笑吟吟的问道:“此次烦请老丈前来是为刘老汉父女行踪,我闻听那刘老汉父女常在城中帮人做佣,老丈可知那刘老汉入城来为谁家帮佣?“

    那老汉掐了一把胡子,仔细想了一想,慢声说道:“小人和那刘老汉虽是个相熟的,但最近两日却也未曾见过老刘父女。平时也只在晚上见上一见,同栖身于那间无主的破宅院,老汉我在外间,老刘和他的女子便在了里间,晚上回来聊上两句也就罢了,之前只说是在酒楼里洒扫,小娘子不便见人,则在后面做个洗涮的佣人,不过至于在哪家酒楼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哦,那你可知这父女二人平时和什么人有什么来往吗?”苗公若有所思,继续问道。

    老汉低头思摸半天,这才继续说道:“老刘父女平时早出晚归,小民未曾见过他们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苗公盯着老汉,身形前倾,顿了一下又问道:“不一定是朋友亲故,和刘老汉有关系交接的人也可,把你知道的关于刘老汉的都可以说说。”

    “哦,老爷这样说,那还真有。”老汉仿佛是一下子明白了,也好像是心里一下子踏实了,神色放松了许多。

    苗公捻须微笑,听老汉继续往下说。

    “去年这老刘刚来的时候,听说是因为前年婆娘生了病需要一大笔花费,只得借了利钱,结果病没医好,那年冬天人也走了,最终钱也没了,人也没了。刚巧又赶上去年年景不好,收成极差,地里的的出息只够父女俩嚼谷,哪里能还上利钱,无奈只能到城里做工寻些活钱好还上利钱,可这点零钱哪够还利钱的,就听说今年春上便商量着把他的那块地给抵了。至于后来的我便不太清楚了,也不知道是抵了那块地仍旧不够还债还是最终没抵,前一段还看到有放利钱的伙计去寻他重新定契还钱。只见那伙计去了几次,但具体什么情形,老汉便不清楚了。”

    “想必那寻刘老汉重新定契的伙计便是刘公子的手下了,这最终还是连到了刘公子身上,这老汉所言虽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不过好歹能做个验证。”苗公心下思虑停当,便继续说道:“有劳老丈了,若见到刘老汉回去或想起什么,可以随时通报县衙。”

    “不敢不敢,这尽是小民分内之事。”老汉说着急忙从椅子上起来,拜了一拜便退出去了。

    “方捕头,今日辛苦了,派人送老丈回去,您也暂回去休息吧,明日你便派人到城中各大酒楼和富户家中寻访刘老汉的踪迹,总要知道这刘老汉在为谁家做工。”

    方捕头领了命,退了出去。

    苗公起身看着门外夜色,神色专注,他心里似是抓住了什么,但细想却一无所获,只能算是一种感觉罢了。

    正在望着门外,心绪不知飘荡到何处,这时苗才报了一声走了进来。

    “老爷,天儿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今天您刚到这里就发生这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衙门里的众人都已经安置歇下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苗才凑到一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关怀”,让苗公从失神中回转过来,笑骂道:“你个会耍滑的小厮,若是累了你便去休息,我还不困,只是今天这个案子着实是有些蹊跷,我还要考虑考虑。”

    “老爷,你就别想了。睡一觉,恢复了精神明天才好继续破案。”苗才知道苗公的脾气,明明是忧心此案难以入眠,却不肯直说,但作为奴仆却有为主人着想的义务,劝服主人按时睡觉也是应有的责任。

    苗公默不作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看着门外一地月光,在门口来回踱步,夜风微寒,苗公似浑然不觉。

    苗才看着,心里着急,却也不知再如何办了,他知道只要老爷说了不,那再如何说都是没用,这件事不能硬劝,需要智取。

    “老爷可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不妨给小人说说,或许能够给出点奇思妙想。”苗才试探的问道。

    苗公来回踱步,闻言轻叹了一声道:“这个案子里确实有一些疑点,还有一些需要证实、验证的地方,其中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先确定刘公子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这个问题关系此案的性质,也关系查访的方向。若是确定此案是意外,那便无继续查访的必要了,直接结案即可。若是他杀,那么行凶者是谁?二楼食客十余人,竟无一人遇见行凶者?这种情况下若说是他杀,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二楼众人均未见行凶者,那就是意外坠楼?”苗才忍不住插了一句。

    “可若是意外坠落,刚才我们也去了醉乡楼,我在窗前特意感受了一番,虽然窗沿较矮,却又跌落风险,但后来我又尝试,临窗只消稍稍留神便能立稳,并非看起来那么容易跌下。可就算是有了前倾倒下的情形,下肢仍能倚窗发力,使人保持平衡,刘公子正值青壮,下肢自然比我更为有力,若我能保持平衡,那刘公子自然也不在话下,除非是故意摔下。可若是刘公子自行坠落,那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对啊,堂堂县令公子,百里少侯,怎么可能会自寻了短见呢。那既不是意外坠下,又不像是自杀,那就是他杀?可二楼的食客尽说未曾见过他人,那这真是奇怪了。”苗才被苗公的分析吸引,忍不住沉浸其中,倒是忘了这是自己提的话头,原意是想让苗公早点休息。

    “啊,我知道了!”

    苗才突然喊了一嗓子,快速说道:“老爷,不是意外,不是自杀,那二楼的食客一定有问题,凶手一定是藏在他们中间,这些人事先串通,趁那小厮下楼,便在楼上一起密谋害死了刘公子。事后全都推说未曾见过可疑人物,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凶手。”

    “哈哈……”苗公闻言,笑了起来,掩上门,走回书案前,说道:“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还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二楼的食客既都是串通好的,那么第一,就要保证除了他们和刘公子及小厮之外,不能有其他任何人再上二楼。第二,他们这一伙人杀害刘公子必然有极大地共同利益,若没有极大的共同利益,谁愿铤而走险于闹市谋害当地县令的独子?”

    苗才闻言,神色有些发愣,这些问题他确实没有想到。

    “而且,刚才我们去醉乡楼了解情况,命案发生时,正值饭时,酒楼人声鼎沸。二楼当时不过十几人,仍有部分空位,且来往食客较多,他们并未特意的去创造相对封闭的作案环境,这就说明第一个条件是很难成立的。进一步说就算是他们封闭了二楼,制造了作案的环境,又相互作证清白,那二楼这伙人之间的关系很难不露出马脚,若想不露出马脚,这需要的能量又何其大。至于第二个问题,假定这伙人之间存在极大的共同利益,或者从属于同一组织。若是有这样的团体或利益存在,想必刘县令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那么不会不预防应对,县衙或县城内不会一点消息也无。可眼下案件发生,从老县簿到个司曹长官无一人提及,可见修武县城很难有同时牵动如此多人的大利益。由此判断,二楼这些食客多半是清白的,但最终还要等明日对这些食客详细的了解之后才能下最终的判断。”

    苗公神色坚定,眉眼之间若有所思。

    “那既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更不是他杀。那这件案子可真是奇哉怪也。”苗才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这事情到底是怎地回事了。

    苗公看着苗才哈哈一笑,走到跟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好了,你这惯会耍滑的小厮,我也乏了,回去睡吧,明日定当有些收获。”

    “恩恩,只待老爷恢复了精神,自是手到擒来。”苗才闻言苗公愿去睡了,心下高兴,端着灯,引着苗公离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