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不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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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比干献礼

不论是申公豹说这话时的嘻皮笑脸,还是他轻易说出口的这几个字,都将屏息等待的比干噎得不轻。

比干轻咳两声顺了顺不畅的气,正了神色,严肃道:“如今天下是何形式想必道长也知之甚深,还请道长不要拿天下苍生开这种玩笑。”

申公豹闻言怔愣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比干见状迟疑道:“但道长这理由实在太过荒唐。”

“荒唐?什么叫做荒唐?”申公豹闻言面露愠色,他抬高了声音,愤然道,“我来朝歌的路上看见战火纷飞、饿殍满地,听闻三朝忠良商容血溅九间殿上,杜元铣、梅伯等人惨死酷刑之下,胶鬲、杨任二人规劝纣王无果丢了性命,姜子牙拒建鹿台跳了护城河,活了一辈子最后却落了个无法安葬!”

自申公豹出现在比干面前,他看得最多的便是与其身份毫不相称的嘻皮笑脸,就是好好的一件道袍,他也能穿出街头痞子的味道,而如今就是这么一个人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满面愤慨,字字诛心,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却在稳重之中透出悲凉,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此举,都充满力度,撞击人心,让比干莫名惭愧。

但申公豹不会去管比干心中的千回百转,他一挥袍袖,伸得笔直的臂膀连着食指,指着比干的鼻子道:“我一介游方道士不能面圣,你身居亚相在朝堂之上地位崇高,我看你一身正气将纣王暴虐的真相告知与你,你不想办法除妖,扶成汤社稷于将崩却转而怀疑我的用心,这才是真的荒唐!”

申公豹说完这话顿了一顿,像是抚平了心中的波澜才再次开口:“既然亚相不信我,我就是舌绽莲花也没用,申公豹就此告辞!”

比干见人无数,什么是真情表露什么是逢场作戏,他自信从未错认。于是申公豹转身要走,被好一通数落的他却在第一时间伸手将人拦住,然后将身段放得前所未有的低,他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道长留步!”

申公豹这一次没有伸手扶人,他的面前是当朝亚相的头顶,他却没再说受不起如此大的礼。一个不扶一个不起,比干躬身之时拦了申公豹的去路,弯腰良久只等他的一句话。

两人的对峙最终结束在了申公豹的一声悲悯天人的叹息当中,他坐回了主位,语透不忍,道:“你什么意思?”

比干见状知道申公豹是松了口,急忙直起身来,道:“道长可有妙计除掉苏妲己,救万民于水火?”

比干承认申公豹一席愤慨的话让自己有了丁点惭愧的心,但他要除掉苏妲己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的命……比干有理由认为朝臣被杀远没有结束,而原以为是幕后之人的纣王,不过是苏妲己手中所捏的那柄刀。

虽然心中所想与口中所说千差万别,但只看比干的表面,的确对得起申公豹的形容:一身正气。

申公豹见状终于软下心来,也没再拿比干之前对自己的怀疑说

事,他对比干道:“还请亚相大人附耳过来。”

比干闻言心中一喜,也知申公豹有此一举是怕隔墙有耳,于是忍者一股子烧鸡混酒的味儿凑上前去,申公豹每说一句他都铭记于心,面上到最后却没了表情。

等申公豹说完了他的方法,比干很想问一句“此话当真”,但他看了一眼申公豹,只见他面上重新露了笑意,更是自我赞赏般地点了点头。申公豹回头正对上比干的目光,笑意一顿,道:“亚相还是信不过在下?”

比干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是”字,面前这个一点都不像是道士的道士,绝对会当场掀了桌子,比干再一想就算申公豹说的方法一点用处也没有,盘算下来也不会威胁到自己。

思绪千回百转,却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比干在申公豹的话音落下之时摇头否认,让自己出口的声音万分诚恳,他道:“道长多虑,我这就吩咐人去。”

申公豹闻言笑得越发灿烂,若是姜子牙在这里,便知道这人又起了不好的心思。但此时面对申公豹的是比干,他在认定了此事于自己无碍之后,只认为是自己的肯定让申公豹舒了心,于是他向申公豹告了辞,转身出了门。

鹿台夜宴之后纣王的心情眼见的好,但因冬季将近天气渐凉,他倒没拉九尾去过鹿台几次,多是差人在新殿外燃了火炉,拥着九尾在新殿之内,看她昏昏欲睡。

这样的日子宁静且意外温馨,倒是让纣王有了能够就此相守一生的错觉。但错觉终究是错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外面的人还真不会让纣王过得恣意。

鹿台夜宴半月之后,纣王手中多了一张外面传来的纸,纸上写着那些朝臣近日的所作所为。纣王仔细看下去,倒是多数都在他的预料当中,只有比干那一栏让他怔了怔。

九尾就窝在纣王怀中,察觉到他的怔愣,问:“有不好的消息?”

纣王摸了摸九尾的头顶,目光在纸与九尾之间犹疑片刻,才道:“没事。”

九尾闻言将挑开一条缝的双眼重新闭了回去,习惯性地在纣王手心蹭了蹭。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便让纣王软了心,甚至有瞬间让纣王差点改了因为手中这一张纸所萌生出来的计划。但动摇只是一瞬间,纣王深深地看了一眼九尾,然后将手中的纸条就着身边烛火,烧得只剩灰烬。

以前也曾说过,九尾的确对纣王存了信任之心,所以纣王说没事,九尾便认为真的没事,于是两天之后比干求见,纣王理所当然的没让九尾回避,九尾也理所当然的留在原地,看久不找茬的朝臣又能弄出什么花样。

但比干这一次,既不是来劝纣王关心国事,也不是以言语针对纣王的所作所为。他礼数周全的对着纣王和九尾行了大礼,对纣王道:“陛下,微臣近日出城狩猎,偶然得见一窝白狐,微臣见其色彩鲜亮毫无杂色,又念气温骤减,今年宫中还未添御寒衣物,于是活捉了白狐,找了

良匠制成狐裘,特来献给陛下。”

底下人有了好东西献上来,纣王自是高兴,他揽紧了九尾,像是对她的瞬间僵直毫无所觉,道:“亚相倒是有心,来人,将狐裘呈上来。”

侍立在一旁的常侍闻言上前接过了比干手中的东西,呈给纣王。纣王接过狐裘细细看过每一处,赞道:“质地上乘做工精良,就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比干自常侍将狐裘呈递上去便偷眼打量九尾的神色,此时见她面上失了笑意更有几分惨白,心中一喜,正想着怎么开口达成下一步目的,便见纣王看向怀中九尾,道:“狐裘保暖,美人儿身子单薄,倒是比孤王更需要。”

九尾闻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但纣王却像是没有看见,他拉了人站起身来,抖手便将狐裘披在了九尾身上。然后纣王后退一步,双手抓着九尾的肩制止狐裘滑落,上下看了一番,伸手欲抚九尾的脸,道:“很衬你……”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纣王的动作也让他出口的话没了继续,纣王怔愣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打开的手,转眼只见九尾面无血色。

人类从不吝于以任何生物想象不出的残忍来对待同类,食其肉寝其皮可不只是一句空话。

九尾不知道其它物种是如何看待同类,可她自己,绝不是披着同类的皮毛还可以笑得漫不经心的存在……如果她能做到这点,她就不会远离狐群,孤零零地游荡在浩渺的天地间数百年了。

九尾的寿命太长,让她知道同类的生命短得令它心伤。但它们很努力的活着,没有比其它物种卑贱。可现在她的肩上负载的是被剥皮,甚至可能被剔骨食肉的数十条也曾鲜活的命!

狐裘的重量是多少?

总归不是九尾拿不动的才是,可现在就连一个转头的动作让她做来都是艰难无比。她问他:“你在做什么?”

纣王的手僵了僵,他不是没有见过九尾不甚精神的样子,可此时脸色苍白却冷静提问的她,却让他不禁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他将狐裘拥紧在九尾的肩上,更进一步将人拥进自己怀里,问:“怎么了?”

“怎么了?”九尾喃喃道,“我想你该记得一件事……”她抬眼看向纣王的眼,一如当日的咬字清晰,却是提醒纣王与自己:“我是妖,说到底也只是一只狐狸。”

当时纣王的表情如何九尾已经想不起来,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有机会与精力去辨别他脸上的晦暗不明……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她看见的只有铺天盖地的血,濒死的尖啸与悲鸣充斥她的脑海,然后是一望无际的黑沉。

作为一只活了四百四十多年的妖,九尾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因为一时愤怒悲戚而口吐鲜血然后昏厥过去。大抵纣王也是没有想过的,所以当九尾倒在他下意识敞开的怀抱里,粘稠温热的血溅在了他的眼角时,他愣了那么一刻那才突然发狂一般的对四下大喊:“快传御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