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不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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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身正气

即使画者用足了心,浓黑的墨配上白生生的纸,勾勒出来的东西相比起实物来,也难免失了三分绚丽。而直面鹿台九尾只能在心底叹上一句,不愧是倾了天下之财,即便是几百年沉浮间看多了琼楼玉宇的她,在初见鹿台的光华之时也怔愣一时。

九尾转眼看向纣王,便是波光潋滟醉人心神,她赞叹道:“也只有能与日月争辉的建筑,才能配得上陛下这样的人。”

明明是马屁味十足的话,由着这样的九尾说出来便是十成十的真,纣王闻言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大笑出声,道:“若是美人儿喜欢,孤王将这鹿台送给你如何?”

九尾闻言自是笑弯了眼,她道:“陛下此话当真?”

“孤王何时骗过美人儿?”纣王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被质疑而有分毫不悦,他像是急于表达自己对九尾的爱意,张口便道,“别说是区区一座鹿台,就是这天下,只要美人儿开口讨要,孤王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纣王这话说得轻巧,却吓得站立在一旁的崇侯虎软了腿脚,差一点就要趴倒在地。好在佞臣不是白做,崇侯虎最终还是稳住了自己,他偷眼去纣王,只见他神色认真,一点不像是在拿天下开玩笑,而他怀中的九尾笑意更深,眼角斜挑分外勾人,像是开口就要让这天下易主。

崇侯虎给自己的定位从来都是以己身利益为天的真小人,他以为若是天下易主,只要新的当权者对自己有一丝容忍之心,自己都会屁颠颠儿地跑上前去摇尾乞怜。可真的面对纣王说话间就要将在天下拱手相让的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因为江山易主觉得片刻悲凉。

但这片刻悲凉并不足以让崇侯虎的忠君报国之心瞬间膨胀,所以他并没有立刻站出来对纣王的言辞表示反对。而此时在这里的,也只有崇侯虎一个人能够称臣,于是他不反对便没人反对,要是九尾趁此应承下来,而纣王又难得君无戏言一次,这天下易主的缘由,便荒唐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崇侯虎垂下头去,心中莫名忐忑,然后他听见九尾笑声愉悦,问纣王:“我就是拿了天下又有什么用?”

虽说纣王已经预见了九尾的回答,但当她真这样毫不在意的反问的时候,纣王的心底竟有些说不清的失望。但这失望来得快也去得快,纣王转身对放下心来的崇侯虎道:“吩咐下去,今日鹿台建成,孤王大宴群臣。”

“臣领命。”崇侯虎躬身领了命令,逃一般的离开这里,竟在平地上摔了一跤。纣王在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拥着九尾大笑出声,对九尾道:“他这模样像不像狗吃屎?”

崇侯虎听见这声音涨红了脸,他听见九尾清浅的笑声,渐渐的混杂了许多杂音,细听之下却是周遭下人的嘲笑。但周围除了九尾和纣王并无人出声,崇侯虎爬了起来,然后对着纣王与九尾告一声罪,这才真的离开了这里。

崇侯虎离开得相当狼狈,但不得不说

他的办事效率之高,的确让纣王足够满意,等着夜幕降临,纣王再次身处鹿台之时,眼前所见便是明珠为灯的鹿台之上,正襟危坐的文武百官。

若是仔细算的话,九尾这是第二次在百官面前亮相。

第一次她被苏护送进朝歌,在九间殿上失了礼数却用倾城容颜得了纣王的喜欢,在朝臣心中还只是个装饰用的女人,而这第二次是在这倾天下之财才得以建造的鹿台之上,她倚在纣王身上,张口便能定人生死。

两厢比较,二者的差距大得令人心惊,但此时此地,却没有几个人胆敢再当着纣王的面去质疑。

纣王看了一眼百官,像是极为满意他们的顺服,等着他们行了大礼他在上位一挥手,道:“开始吧。”

然后便是彻夜声歌。

朝臣们或是谄媚着一张脸向纣王敬酒,或是自作清高的独处一处,最后都无一例外的醉倒在鹿台上,手边或许还有一两名艳丽的艺伎。

九尾没醉,虽然她的酒量并不好,但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上前敬她。纣王也没醉,虽然他看上去已经是醉得不知今朝是何夕,但九尾知道他这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等所有人都趴下后,纣王攀着九尾的肩,凑过去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道:“回去吧。”

淡淡的酒味儿经由鼻腔传入大脑,九尾有点点晕眩,明明没喝多少的她偏偏飞红了脸颊,却还不自知地扶着根本没醉的纣王回去新殿。

本来已经醉得乱七八糟的朝臣们一听纣王要走全都站直了身体大呼“恭送陛下”,像从始至终滴酒未沾。所有人都垂首看地,偏就有人在垂首时将目光落在前方,一遍又一遍地临摹他人的身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丢失盐道之后第一次在纣王面前露面的比干,而他看的人也不是纣王,而是扶着她的九尾。

比干会做这样的事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而是在他查遍朝歌未能找到纣王另有势力的蛛丝马迹之时,竟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对自己说,从始至终他都弄错了关键,而这人所说的关键,便是受尽纣王千般宠爱却身负无数骂名的妖妃苏妲己。

世人皆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是太庙供奉女娲,万千庙宇兴盛,昆仑地位崇高。比干想起有关九尾的那些传闻,许久之前游方道士云中子说的话那些,那柄悬在分宫楼前的木剑,以及当日宫中传言苏妲己身有所恙……妖与神相对,比干又亲眼见过玉面琵琶在姜子牙的三昧真火之下现了形,于是种种传言最后用上一句话来概括,便让比干信了那人所说“苏妲己为妖”的这一句话。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有了解释,比如对朝臣多有顾忌的纣王,因何在苏妲己进宫之后对她言听计从,屡杀朝臣;比如姜梓童与纣王结发已久,不说情深意重,但总有几分情,怎就突然上演了那场刺杀;比如盐道被劫,只要苏妲己为妖,笼络胶鬲手下掌控盐道各种信息的人便是轻而易举…

豁然开朗的比干并没有急冲冲地跑去宣扬这一结论,他在鹿台之上偷眼打量九尾数次,却只看出这人容颜倾城,透着妖媚,还真就没有能够证明她为妖的直接证据,于是回府之后比干找上了那个自找上自己之后,便被“留”在府上的人。

说是“留”其实太过客气,但被“留”下来的人,却没让人觉得他有半点勉强,真要说的话,“恣意”二字竟意外符合这人。

比干找上这人的时候他便坐在房顶上,一手美酒一手烧鸡,吃得满嘴流油。他见比干进了院落,朝着他一举酒壶,嬉笑道:“亚相大人,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比干闻言神色一正,觉得这人真不靠谱的想法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又被打压了下去,他面上不动声色,道:“你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你昨天晚上不是去看苏妲己去了?”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要比干没有防范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即便比干在心底认同了这人的话,他也没给他说一句有关自己要如何做的话。而此时这人却张口就说出了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面上表露出来的了然,让比干觉得这人昨夜分明就跟在自己身后,将鹿台之上的夜宴从头看到尾。

但比干知道没有,所以他端正了态度再一次认真审视这人。然后比干退后一步,以便让房顶上的人能够看清自己躬身的动作,诚恳道:“比干心有所惑,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我一介草民,又怎么当得起这么大的礼。”说这话的时候,这人还在房顶,但等“礼”字落下,比干的小手臂便落在了他的手里,然后被强行扶了起来,躬了一半的身也没能彻底躬下去。

被扶起来的比干像是没看见衣袖上因此沾染的一大片油渍,他道:“还请道长屋里说话。”

这人见状也不客气,笑意盈盈的在比干之前进了屋,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甚至拉了身边的帷帐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上的油渍,足足让比干等了一刻钟才像是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开口,于是他看向比干,道:“你想问什么?”

比干也干脆,没在言语上做无谓的试探,他道:“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申公豹。”

“不知道长师承何处?”

“昆仑。”

“道长可知苏妲己原型?”

“狐狸。”

二人一问一答语速飞快,但这三个问当中前两个都显得无关紧要,比干见申公豹答得痛快,心底那点未曾消去的疑虑便又冒了头。

比干抬眼,正对上申公豹的双眼,明明是笑眼弯弯却让人不敢直视,像是在这人面前保守不住任何秘密。比干让自己在不经意间错开目光,问了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朝堂文武朝臣近百,为何道长单单和我说这些事?”

申公豹闻言手抵下巴,完全没有多做考虑,道:“我看你一身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