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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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秋草结婚

    事后,野田问过黄雀,“那天,你怎么知道郑四千是在钱粮处喝酒?”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若不是碰巧撞见郑四千违反规定,你能抓住把柄,否则那天岂非事情就难办了。

    黄雀一笑,道:“大哥不知道,自我执掌后勤,那些人就没把我看在眼里,日日大呼小叫,日日喝酒吃肉,有时还要把青楼里的女子叫来陪酒。他们以为我软弱好欺负。”

    野田笑道:“谁若认为我兄弟软弱,就是有眼无珠。”

    野田近来跟着楚佩兰学到了许多,见识大增。一开始,野田担心自己没有做过生意,不懂生意,怕管理不好这么大的产业。楚佩兰说:“生意不是书本上学来的,生意是要亲身实践的,生意的重点其实就是一个‘做’字。你跟着我学,我吩咐你,你去执行,不多久自然就可以领会。”

    楚佩兰肯教,他肯努力学习人又聪明,事情发展的比想象中顺利。野田已经渐渐可以独当一面,他懂得了生意是如何做的,他觉得,掌管任家大小产业,规模大涉及金额动辄巨万,然而这活并不比当年带着穷兄弟们在街面上找食吃难,甚至、要容易许多!

    诚信、不贪,这是楚佩兰的言传身教,野田记下了。

    不久,野田和秋草结婚了。他想给秋草买套大宅子,让秋草不要做事,做个阔太太。可是秋草说:“哥哥,你现在富贵了,楚爷对你好,可是,我不想做什么事都不做的阔太太,那样人会闲死的。我还想开这家小酒家,给穷兄弟们一碗热辣的酒,一碗填饱肚子的饭。我愿意干,喜欢干。”野田热泪盈眶,秋草笑话他男子汉怎么哭了?他忙转了头,说是没哭、没哭,是你的头发撩拨到了我的眼睛。

    “楚爷对你好,你现在挣多了钱,可是不要忘记过去的穷日子。我们知道什么是穷,什么是无奈,我们知道钱不容易赚。不要急着花钱,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想我们多的钱存起来,细水长流对未来也有保障。” 秋草疼爱的看着他,她的男人,坚强而善良。

    野田连连点头,“好,好,都听你的。”

    于是,秋草依然在清曲巷开着她的小酒家,招呼着靠一身力气讨生活的穷兄弟们。她常常拿出钱来周济贫困,大家都叫她大嫂,都尊敬她爱慕她!

    楚佩兰有了野田和黄雀,如虎添翼,二人帮助他稳定了局面,使得他可以继续大步推进任家改革了。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所以他一直没动。他想要改革的是任家盐号,他觉得盐的利润太高,老百姓日子太苦,应该降低盐价。楚佩兰给各盐号下发了通知,三日后,盐价统一调整,由现在的两百文一斤,调整到二十文一斤。这一纸命令,惊的整个任家管理层天翻地覆一般。

    盐号,一直都是毛静管着的。楚佩兰一直对盐号不闻不问,毛静以为这表示他以后也不会插手,盐号就是自己的地盘。可是,楚佩兰却忽然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根本没知会他一声,若不是下面盐号各掌柜的跑来问他情况,他还不知道。毛静心里恨,楚佩兰是真不给他面子,先是抢走了他招进府里的野田和黄雀,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连盐号也想抢。怎么办?硬拼,他自知根本不是楚佩兰的对手。谈判,楚佩兰地位比他高,谈不着,他只能乖乖听命。没奈何,他只有去找任典性,他相信这一定不会是任典性的主意,虽然任典性对楚佩兰一向言听计从,可是这一次,要动盐价,任典性还会不会支持?毛静觉得,以他对任典性的了解,九成九不会支持的。

    任典性有点犯困,躺在床上,赌博、女人和酒,这些世间好玩的事都有点提不起兴趣,毛静来了,他也懒洋洋的爱答不理,可是听到毛静说楚佩兰要把盐价降到二十文一斤的时候,任典性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你说什么?”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毛静,像要吃人的样子。

    “是真的,各个盐号掌柜的都来问我,问要不要执行!”毛静看任典性愤怒冲动心里暗自高兴,他又假装自然的添了一把火:“我还以为楚爷跟您请示商量过的,难道他是自作主张?不会吧?这么大的事!”

    任典性瞪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赤着脚在地上团团转。

    “爷,您说这盐价能降吗?”毛静问。

    “不能降,绝对不能降!盐价未来还会报复性上涨的,怎么能自己降呢?”任典性狂乱的挥着手,气急败坏的说:“这事情不要听他的,听我的,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动盐价。毛静,你给我听着,死守着盐价不能动,要挺起胸膛要有骨气,别害怕。”

    毛静恭谨严肃一幅义不容辞的勇猛样子,扑通跪在任典性面前道:“就听爷您一句话,我们绝对不会惧怕、屈服、退步的。楚爷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坚决不会听他的。”

    “好,好,我把盐号交给你,就是看重你有勇气,肯担当,是我的贴心人。”任典性笑着拍拍他的头。

    毛静走后,任典性披头撒饭一路嚎哭着去了闲云楼。上了二楼,看见端坐看书的楚佩兰,他也一下子扑通跪在了地上,一路膝行着来到楚佩兰面前,一把抱住楚佩兰的腿,一边哭道:“楚大哥,你可不能要我的命啊!你要是动了盐价,我任典性也活不下去了,你还不如一刀把我杀了干净!楚大哥,你一刀就把我杀掉吧!反正死在你手里,我也没有遗憾。免得落在别人手里,还不知道怎么个死法呢!哎呀,啊啊啊……”他哭诉着,痛哭流涕,捶胸打脸。

    “你这是干什么?”楚佩兰明知故问。

    “大哥,你可能不知道。这盐价不能动啊!您只看到我的风光,不曾看到我的苦恼啊!大哥,这盐价背后连着太多人的利益,这些人背景大的很,能通天!您要动了盐价,他们会要我的命!不、不是要我的命,我会比死还惨啊!”任典性仰着头,可怜的看着楚佩兰。

    “你起来。”楚佩兰扶起他,“坐下说话。”

    “大哥。”任典性坐在椅子上急急的说:“盐价真不是你我能定的,你卖二十文,是把小弟逼上绝路啊!”

    “二十文一斤,我们也有至少三倍于成本的利润,怎么被你说的如此可怕?”楚佩兰问。

    “大哥有所不知。”任典性道:“小弟有些事没好跟您全说。就是这盐价,您看着成本不高,可是您没看到那些看不见的成本。比如为了拿到盐引,每年要拿出多少银子上下打点,这个您知道吗?”楚佩兰摇头。

    “拿到盐引、东厂、锦衣卫各路官员,又都要拿出多少银子打点,才不会找我们麻烦,您知道吗?”任典性又问。楚佩兰还是摇头,这些他从没想过,人间的黑暗远超乎他的龙宫经验。

    任典性道:“二百文里,至少有一半要拿出来打点上下的。”

    “那不还有一百文?利润也依然太高了。”楚佩兰道。

    任典性愣了一下,忙又哭丧着脸道:“大哥啊,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现在我们降低盐价,你知道,我可就把全国上下的官员和东厂的公公们,锦衣卫的大爷们都得罪死了,他们会把我碾碎了吃的。”

    “打点他们的钱继续给,至少盐价可以降到一百二十文,怎么会得罪他们?”楚佩兰道。

    “哎呦,我的爷啊!这盐价只能升,不能降。你一降,大家都明白原来盐不值过去那个价,这会引发连锁反应,会连累所有吃盐这碗饭的人都减少收入的。”任典性忙解释:“生意不只是生意,否则谁都可以做。生意是有门槛,有规矩的,这门槛通常不是关于才华,而是关于人脉,关于利益。我们今天降盐价,明年我们就别想拿到新的盐引,那些人还会整死我的。”

    楚佩兰沉思着,不置可否。

    任典性悲戚的道:“我若死了,老百姓从此可以吃到便宜的盐,那也算死得其所。可是,我若死了,杭州府还有多少人等着接我的班,上我的位,抢我的盐号啊!他们会愿意以更高的价格卖盐,以获得盐引以满足上面各方利益,那时候,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只会比现在更苦。”

    楚佩兰有些奇怪的笑道:“你是说,因为有你,所以老百姓才能吃上相对不那么贵的盐?”

    “对,对。”任典性忙点头道:“大哥您终于想通了。您说的对,确实如此,小弟虽然有时候也贪一点儿财,这点我也不敢瞒大哥。可是,大哥您不贪,有您在,任家不会乱,下面没人敢仗势欺人,老百姓至少还能活下去。”

    楚佩兰沉思了许久,他知道这一回任典性跟他说的不全是假话,里面有真的成分。至少,盐价如此高昂的源头不在任典性,他只是推波助澜的贪婪者。“好,这一次听你的,盐价暂时不动,以后相机行事吧。”

    任典性一直用真诚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看,如今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松了口气,道:“谢谢大哥!”

    楚佩兰没想到,连他也不能让杭州府的盐价降下来。任典性走后,他推开窗,看向大海的方向,久久的伫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