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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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秦淮明月人

    mon jul 13 04:03:22 cst 2015

    “过去我以为做了官,就可以做些事,改变世界。”赵靖安看着河面上波光粼粼,月色荡漾,眼前美景却浇不去他心中块垒。

    “现在呢?”司马俊问。

    “现在?呵呵。”赵靖安轻笑,“世界可能改变了我,圆滑到最后就只成就了市侩,成熟到最后不过也就是算计。我以前读史书,以为古之君子都是不知变通,如今有了些阅世的经验,才知道错怪古之圣贤君子了。处在他们的环境地位,我若能做到他们一半的道德坚守,一半的事功,就足以慰我平生。而如今,我不过是朝廷里的摆设而已。”

    “时势造英雄,赵兄不要过于失望,你我心中有志向,总有施展的时候。”司马俊道。

    “本该是我安慰你,不料却反而要你安慰于我。”赵靖安深看司马俊一眼,道:“这些年,你真是经历了许多,与十年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相比改变了太多。”

    司马俊笑道:“那个少年脾气太大,却不自知,想改变世界,却又过于爱惜自己,所以处处受挫,却不明白究竟。”

    “你现在明白了?”赵靖安问。

    司马俊缓缓道:“权力是虚幻的,所以人们才要去争。”

    “什么意思?”赵靖安没听明白。

    “如果权力是真实的,就不会失去它。”司马俊说:“比如你是监察御史,理论上有权力弹劾任何有问题的官员,然而事实上却不行。权力是受制于各种因缘的,没有谁能真的把握住它,因为虚幻的事物是抓不住的。”

    “我时常想起西汉的陈平,他为乡里分祭祀的肉,能让每个人心悦诚服。权力,在我看来就像分肉。朝廷里每个人都在忙着争取更多的份额,耗尽了几乎所有的权力,所以人浮于事,官僚盛行,没有谁会去为百姓办事。”赵靖安道。

    “我倒不像你这么悲观。”司马俊笑道。

    “怎么?”赵靖安问。

    “至少朝廷中还有很多如你一样的官员,愿意做好事,愿意履行自己的职责,愿意奉公守法。唐太宗李世民说治理朝廷,如治水,源头清澈,水才清流。如今上游浑浊,你们底下的官员又如何能够独力改变这样的局面呢?我总觉得,不必着急,未来一定会更好的。”司马俊说。

    “你确实改变了许多,若在以前,你才是那个比我更激进更愤怒更着急的人啊。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不其然。”赵靖安道。

    船一直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漂泊,二人正说着话,岸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二位官人,可否帮个忙,渡我家主人过河。”

    二人应声望去,是一个打着灯笼的仆役,他身后站着一位女子。司马俊一眼看去,那女子眉目如画体态风流,心便一跳。赵靖安心道这女子气质雍容,似富贵人家夫人太太,可是谁家夫人会在如此夜深时分外出,只带着一个仆役?

    “当然可以。”二人几乎同时答道,船家便将船摇到岸边,接了女子上船。

    “谢谢二位先生。”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午后醒来落在庭院里的细雨。见二人饮茶,她便取出一包茶叶来,为二人煮茶,说:“这是新采的杭州龙井,若用兰若寺的井水来煮,更是天下妙品。今夜简促,二位先生莫嫌弃。”

    司马俊眼中含笑,她像是夜色里一颗明珠,连月色都变得暗淡了。赵靖安没来由的想起了红拂女,他原本以为那样的女子只在传说中。二人接过她煮好的茶,好像饮的是秦淮河上随波荡漾的月光。

    “这么晚,您是要去哪儿?”司马俊问。

    她含笑,只是说:“天涯相逢,禅茶一味,去哪儿有什么区别。今夜明月清风,正是好时节,我敬二位一杯茶,佐以清谈几句,可好?”

    “说的是,去哪儿又有什么区别?是我执着了。今夜能与赵兄久别重逢,又在江上遇见佳人,便是人间美事。”司马俊笑道。

    三人闲谈几句,她出语每每不落俗套,不知不觉船已划到对岸,仆役扶着她上了岸,她转身盈盈一拜道声晚安,便随着灯笼烛火远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赵靖安猛然起身,“你我不如跟在她背后,看她是要去哪儿。”两人便上了岸,追着烛光走了一程,在一个街巷只转了个弯,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了。二人有些失望的重回船上,回想那位佳人,恍如一梦。

    “她有侠气,不像平常人家女子。”赵靖安说。

    “是啊,她是个奇女子。”司马俊说。

    “可惜,没追上她,不知她终究去了哪里。”赵靖安叹口气。

    二人又喝了杯女子留下的茶,看着波心水月,半晌无语。

    司马俊在波心中隐约看到楚楚,猛地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请教赵靖安:“赵兄,这凤停庄之事如何处理才好?”

    赵靖安沉思片刻,道:“若真如你所言是杭州府天珠号当家武强和织造局单悺设局陷害,那么这个局几乎天衣无缝。真金线是在凤停庄查获的,不管凤停庄人招供或者不招供,都足以定罪。”

    “那世上的公理正义呢?”司马俊道。

    赵靖安看他一眼,笑道:“除非你能找出证据,证明他们设局陷害。”

    司马俊皱着眉头,道:“总能找到的。”

    “还有。”赵靖安又道:“这件事我职小位低无处使力,只有真正手握重权靠山够硬的大人物出马才有办法。好在,你有司空揽月。”

    “我本就是打算去找他。”司马俊看到了希望,有一些兴奋。

    “小侯爷司空揽月如今正得宠,是太子亲信,位居锦衣卫镇抚使,只有他和锦衣卫,加上背后的太子,有能力和东厂及刘公公抗衡。”赵靖安自然认识司空揽月,二人又谈了许久,直到天色发白才彼此告别。

    楚楚等了一天一夜,都不见司马俊回来,心里担心,却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他,一时才觉得世界之大,人之渺小,这样的感觉是在天珠号时不曾有过的。

    快要鸡鸣时司马俊终于回到了客栈,他急切的想要和楚楚分享这一天的故事,可是又怕打搅楚楚睡眠,便强忍着冲动,悄悄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晚上几乎没有睡熟的楚楚,却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她起身轻敲房门:“是你回来了吗?”

    门应声而开,司马俊笑道:“以为你睡了,天色还早,不再睡一会了?”

    “一直在等你,哪里睡得着。”楚楚进了门,走过司马俊身边,她的发丝飘过司马俊鼻尖,留下让人难忘的味道和风情。

    司马俊关了门,仿佛又回到了柳州,在柳江的画舫上,与楚楚最甜蜜的二人世界。这一路逃亡,因为有楚楚,在司马俊的人生中,是彩色的。至于为什么,司马俊却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要看到楚楚,就会觉得温暖?就会觉得开心快乐?她的一言一笑,她的动作风姿,为何都如此撩拨人心?

    司马俊将一切与楚楚全盘托出,只有谈到秦淮河上那个神秘的女子时,楚楚笑了,她伸手摸摸司马俊的脸,道:“你又不乖了。”那一瞬间,司马俊的心又感到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