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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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起风了猪都能飞

    thu may 14 21:50:21 cst 2015

    司马俊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李天一。李天一正从外面回来,到了门口,下了轿子,准备进门。司马俊则恰好出门,不过司马俊出的是侧门,李天一进的是大门。司马俊听旁边人小声说,这就是李天一大掌柜,都恭敬行礼,他近来又曾听得许多人说起李天一如何的盖世豪杰,如何与李清眉等人一起力挽狂澜的往昔英雄岁月,心里对李天一也生起仰慕之情。今日一见,李天一确实是个儒雅有风度的人,他微笑抱拳,一双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注视着李天一。李天一看到众人,都不作色,看到他,有些讶异,但也只扫了一眼便过去了。事后司马俊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热情而显得有巴结之嫌疑,而让人家看不起呢?

    司马俊只知道大家都在澹舞园神剑府,都是一家人,他不知道李天一和颜雪内在的紧张关系,他毕竟只是小人物,高层的秘辛只在小范围内散播着,一般人即便知道也不敢随便议论。颜雪在昆仑楼的内部讲话是最高机密,颜暮雪虽然信任司马俊,可是由于他位阶不够,也不会告诉他。

    大人物们喜欢的手下,最好是对外聪明能干,对自己则愚忠愚敬,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格分裂是成熟。导致的结果就是,大人物们最亲密的手下,要么是个八面玲珑绝无肝胆的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要么是个真正愚笨的人,两者共同的特点,都是缺乏良知自私自利。

    一个聪明能干,忠厚诚恳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奴才性格,一定会是一个站着的“人”。只有极少数大人物,容得下身边有站着的“人”。

    颜雪看上去,至少司马俊感觉上,是一个容得下身边有“人”站立的大人物,因为她对待颜暮雪等人的方式,亲和礼重,司马俊看在眼里,心里佩服。

    “庄秋水,给你找着活了。”司马俊一进院子,就开始嚷嚷。

    时近中午,门房把庭园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刘妈正在做饭,庄秋水还在睡大觉。司马俊冲进他房里,阳光跟着涌进来一屋子,庄秋水抱着头发出一声哀鸣,“我也没请你帮忙,让我再睡一会儿。”

    “一个月三两银子,干得好还能涨钱的。”司马俊把他拉在头上的被子又拉了下来,还是很兴奋。

    庄秋水知道自己睡不成了,而且从此后恐怕还要像人类一样,去苦哈哈的干活。他有些后悔,不该装穷人,如今再告诉司马俊自己有花不完的钱,似乎也不适合。他揉揉眼睛,看着司马俊热情的笑容,心里悲伤的想哭,你如何拒绝眼前这个热情的男子?庄秋水真的很奇怪,司马俊,你难道看不出我是个狐仙?唉,庄秋水叹息着起床了,假装这是个不错的好消息,假装自己很期待跟着司马俊一起去干活。

    干活,对于狐仙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很侮辱仙的字眼。

    第二天,庄秋水五十年来第一次要去干活。他一身绫罗,腰悬玉佩,翩翩浊世佳公子,当今之世,唯有司马俊会相信他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门去这种话。

    司马俊接到颜暮雪命令,夜守河之洲。

    得河之洲者,得苏州。河之洲扼水陆要塞,人流货流都要从此中转。李清眉领导李天一等兄弟五人,控制河之洲十年,可说是成就颜家今日雄图霸业的根基。苏州府人称李清眉颜夫人,河之洲人称李清眉云中仙。

    可是,近来颜家对于河之洲的控制权只剩下六成。其余都被圣贤堂所侵占了。圣贤堂新任堂主杜朗擅使秋霜切玉剑,年纪与司马俊不相上下,可是江湖地位与其天壤之别,已经直追昔年天下第一神剑颜瑜臣。

    圣贤堂上一任堂主是东郭无二,膝下无子,杜朗二十岁时提着剑闯荡江湖,得东郭无二青睐,被重金延请加入圣贤堂,从此成为心腹爱将,八年后,东郭无二逝世,更将圣贤堂宝座传给杜朗,令一众东郭世家的人惊呆了眼睛。

    连日来,圣贤堂在河之洲布置了很多人马,蠢蠢欲动,令李天一头痛,对方意欲何为?他问计于李霍木,李霍木缓缓的道:“少主近来雄心勃发,此等事,不如就求教她好了。”

    李天一忍不住问:“少主恐怕还不是杜朗的对手,万一出了大事丢了河之洲,怎么办?”

    “那时,少主才能知道真正靠得住的人是谁。丢了的东西,我们还可以抢回来。”李霍木微笑。

    “万一,少主赢了呢?”李天一不无忧虑。

    “赢了,那是天命,我们压是压不住的,乐见其成,谋而后动。”李霍木道。

    谋而后动?李天一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一般,李霍木明白他是在思考问题,便自己起身悄悄离开了。

    李天一在晚些时候,去了东园求见颜雪,在画麟阁见到了正在画画的颜雪,坐在榻前,身如白雪,长发青丝,淑女窈窕。

    “少主,圣贤堂在河之洲有异动,不知意欲何为,我们该当如何应对?”李天一坐在下首恭敬的道。

    下人早端了茶来,颜雪道:“大伯,这件事就交给颜暮雪去办吧,若出了什么大事,再请您出马。”

    李天一点头应是。

    “大伯,来,看看我画的这幅画。”颜雪起身,撒娇似的拉着李天一来看她新画好的画,展开在榻上,宣纸墨迹还未干。她这小儿女样,让李天一有些感动,想起小时候,他还抱着十几岁的小颜雪,一起在元宵节的时候去看花灯,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宠爱她如同对待一个公主。如今,公主长大了,还记得过去的故事吗?

    李天一回了回神,仔细看画,画中一匹骏马,在云间奔腾,脚下竟然踩着一只飞翔的燕子,李天一脱口而出道:“马踏飞燕!”

    “好看吗?”颜雪笑着问。

    “好,马儿神骏非凡,少主的笔法更精妙了。”李天一注视着这幅画,突然觉得有好多的故事好多的情绪,不禁忘言。

    李天一走后,颜雪招来颜暮雪,问他:“你说有个人,武功不在圣贤堂堂主杜朗之下,是不是?”

    “是。”颜暮雪躬身回道。

    “那人原本在柳州,如今来了没有?”颜雪又问。

    “来了,我已经安排他住在附近,他叫司马俊。”颜暮雪恭敬的说。

    颜雪取出一副画像,画着司马俊第一次来澹舞园,一身风尘像个乞丐的样子,在门口与颜柳才和门房说着话。“就是他?”颜雪指着图中人问。

    “正是。”颜暮雪心中大惊,连这样的人事都逃不过颜雪的耳目,甚至还有画作,那么其余人的一举一动岂非也都在颜雪掌握之中。他的心,第一次沉了一下。

    “让他去守住河之洲,但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易招惹圣贤堂。”颜雪下了命令。

    于是,司马俊就接到了这个差事,他拉了庄秋水一起,问道:“知道圣贤堂吗?很厉害?”

    “当然。”庄秋水翻了一个白眼,不知是怎样的心情不好,道:“圣贤堂的杜朗,是江南几十年不世出的高手,手中秋霜切玉剑,恐怕只有当年的神剑颜瑜臣可以匹敌,如今颜家上下,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所以才被他侵占河之洲,丢了半壁江山。”

    二人到了参差院,是颜家在河之洲的堂口。原本驻守此处的李孟华已经离开,留下的是几个李家第二代年轻人。为首的李园丰二十出头,还很年轻,但是作为李家子弟,却一向骄横惯了。平日里,谁敢惹他们呢?知道他们是澹舞园神剑府的人大家都让着敬着。

    听说有人要来,李园丰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总觉得是被人抢去了立功表现的机会,待司马俊来了,一看他穿着布鞋棉衣,没有一点贵气,心里就觉得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司马俊还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庄秋水根本没搭理他。李园丰也发誓绝对不理睬庄秋水,看谁比谁牛。

    从参差院三层楼高的瞭望台,可以看到远处渡头灯火通明,是圣贤堂的人在装卸货物。李园丰带着十几个人要潜伏过去看,司马俊劝说他们若对方不来招惹,也别去招惹别人的好。这话惹恼了李园丰,他冷哼一声,拉长脸道:“澹舞园养你,就是让你白吃白喝混日子吗?圣贤堂是我们的敌人,你们若害怕就不要来这里。”

    庄秋水怒道:“混蛋,你说谁呢?”他想要冲上去给李园丰一个嘴巴子,但是被司马俊拉住了。这一冲,一拉,二人都吃了一惊,庄秋水惊讶的是司马俊手真快,他五百年练成人形,轻身功夫几乎天下无双,司马俊却能一下抓住他,司马俊惊讶的则正是他的快。

    “混蛋,说的就是你。”李园丰毫不客气的回骂回来,看着庄秋水愤怒的眼睛,忽然有些心虚,看他被司马俊拉着,便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就带着十几个人出去了。

    他们在夜色中悄悄摸去圣贤堂的渡头,想要查探对方在做些什么,但是才到了附近就被发现,圣贤堂至少有五十多个人扑了过来,将李园丰等人团团围住,双方厮杀在一起。

    “不能见死不救。”司马俊冲了出去。

    庄秋水则好整以暇的坐在瞭望台上观望,他有一种很解气的快感。

    庄秋水看见从渡头上一艘大船里,走出来一个气派非凡的男子,眉目俊秀,五官分明,竟然是圣贤堂堂主杜朗。杜朗显然对李园丰等人的闹事很不愉快,他飞身而起,直扑李园丰,一掌劈下,李园丰寒毛瞬间都竖了起来,他虽然没看到杜朗的出手,但能感觉到,感觉到背后有一只雄鹰飞起,那双利爪即将要抓入他的后心,让他魂飞魄散。

    “快走。”李园丰的耳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喊回了他的七魂八魄,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撞开,有人已经和飞扑而来的杜朗对了一掌,救他出了生死劫。一看,竟就是那个他看不起的司马俊。

    “好功夫,你是谁?”杜朗打量着司马俊,他的眼光亮了,是高手遇到高手时的相惜,倒没有要追杀下去的意思。

    “在下司马俊,不知尊驾是?”司马俊抱拳道。

    “我是杜朗。”

    “原来是圣贤堂堂主,久仰久仰。”司马俊道,“今夜并非有意打搅诸位,我们这就离开,还请堂主高抬贵手。”

    “你是颜家的人?”杜朗问。

    “是,我现在跟着颜暮雪大哥做事。”司马俊道。

    杜朗有些吃惊,如此身手怎么位居低位?他忽然觉得颜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颜家的内部已经在衰朽了,杜朗笑笑,道:“好,看在司马兄的面子上,今夜就此算了,请。”

    “请!”司马俊作揖,“谢谢堂主。”便护着李园丰等人回了参差园。这一来,李园丰再不敢对司马俊不敬,有几个伤势重的,现在都在哭喊,忙请了医生来治疗。

    “你武功不在杜朗之下,为何委屈自己甘愿在颜家做一小吏。”庄秋水问司马俊,他拉着司马俊去楼上安静处喝茶,下面那些伤者又是哭喊又是血泪的,他受不了那动静。

    “谁不想一飞冲天,但是武功并不能解决所有事情。你也是一身本事,不也会穷困无房住吗?人是需要机遇的,能力、本事、才华只是成功的一部分,起风了,猪都能飞起来,没有风,就要甘于寂寞。”司马俊道。

    “你是看得开?还是甘于平庸?不愿意努力?”庄秋水摇摇头:“我看不懂,但是我和你不同,我志不在此。”

    “什么意思?”司马俊道。

    “世间名利于我如浮云,我追求的是得道成仙。”庄秋水道。

    “看得破名利,了不起。”司马俊道,“若为成仙修道,为何还要留在红尘,深山岂非更是修道之处?”

    庄秋水神色有些黯然,道:“说多了你也不明白,不说了,喝茶。”二人举杯,一饮而尽,茶香水浓,又是一夜将要过去,一日日时光飞逝,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