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字体: 16 + -

87、陈家村的规矩;88、梨花带雨(修)

    mon apr 06 23:59:23 cst 2015

    87、陈家村的规矩

    江雪号的人在柳江画舫上找到了司马俊,司马俊正在看书,楚楚在画眉,于是司马俊便看着楚楚画眉入了迷,浑忘记手中的书。直到江雪号的人划了小舟追上画舫,在江上大叫:“司马统领,有事禀报!”才唤醒了司马俊。

    得知是陈愿喜出事,司马俊只得惜别了楚楚,踏上小舟,逆流十里,江上风轻,柳枝流水,上了岸直奔江雪号。

    陈愿喜躺在客房里,闭上眼,全都是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睡着了,也是那两个人,他扑上去和人对打,被一刀砍的满身都是鲜血,不知伤在了哪里,恐惧弥漫了身心,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渴望成为司马俊那样的英雄,文武双全,就不会被坏人欺负了。陈愿喜睡不着,睁大了眼睛,等待司马俊,他相信只要找到司马俊,一切困难都可以解决。

    司马俊终于到了,他才推开门,陈愿喜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看见是他,激动的道:“司马公子,我们的盐被歹徒抢走了,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损失你从我的工钱里扣。”

    “陈大哥,别着急,慢慢说。是强盗抢走了盐,关你什么是呢!”司马俊扶住陈愿喜,道:“我一直都担心郭垢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但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

    陈愿喜很惊讶,奇怪的道:“公子是说天珠号郭大当家抢了咱们的盐?不可能吧,天珠号有的是上好的雪花盐,抢我们的作甚?难道公子见过那两个贼人?可是,我还没有告诉公子二人长相啊。”

    “一定是天珠号所为。”司马俊和陈愿喜二人在桌前坐下,又道:“只有他们见不得我们卖低价盐,只有他们最迫切的想要阻止我们。”

    “可是万一是不相干的贼人呢?”陈愿喜道:“那两个人也没说他们是天珠号的。”

    “打劫怎么会自报名号?”司马俊道:“他们既然恐吓你以后不准再为我卖盐,那么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不是针对你个人,是针对我们卖盐的事。”

    “那我们怎么办?”陈愿喜深怀忧虑。

    “以后我和你一起去卖盐。”司马俊道。

    陈愿喜笑,“有你就好,你一身功夫,咱们就不怕贼人欺负了。”

    第二天,司马俊早早起来,诵经持咒做完早课,便来江雪号后院与陈愿喜会和,一起出发去四合村。这一次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人都没遇上,顺利的卖完了盐,回来时夕阳红霞,满天灿烂。为了卖盐,司马俊陪伴楚楚的时间少了许多,但是没办法,“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几日后,陈愿喜和司马俊卖完了盐,在柳州城外作别,他独自驾着马车回陈家村。一到村口,就觉得气氛诡异,村里狗儿叫成一片,透着惶恐。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中一凉,“架!”拍一把马屁股,喊道:“马兄马兄快快跑。”马儿听他的话,立刻不顾疲惫的奔跑起来。

    此时星河灿烂,皎洁月色照亮大地,这一片熟悉的土地,是陈愿喜一家几代人安身立命的地方,写满了他们的生死歌哭。他听到了嘈杂的人声,看见火光在夜空下闪烁,马车一路冲刺,很快跑到了陈家门口。

    陈愿喜家院子门外围拢了陈家村全部成年男子,二三十个常年在田间耕作的男子红了脸,手里拿着铁锨、耙子等农具,这样的声势和战斗力不算差,可是他们面对的比虎狼凶猛。陈家宅院里有二十个手拿长刀的黑衣人,领头的两个正是三天前在路上劫了陈愿喜盐的贼人,他们挟持了陈愿喜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刀架在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脖子上,孩子吓的直哭,村里男人们干着急,不敢动,只能把人围住不让走。但是那些人也并不想走,不着急走,他们根本不怕眼前这些农人,他们都是久经训练的江湖狠角色。这些人在院子里点燃了火把,公然叫嚣:“我们不会走,我们就是要等陈愿喜回来。”他们杀了陈家的鸡鸭,让陈愿喜的妻子去给他们做饭做菜,就在院子里大吃大喝。

    村里的男子看不过去,开始时有两三个力气最大身体最壮的拿了农具去和人理论,结果都被打的倒地不起,村里其他人都聚拢了来,却也不敢再动手,只有围住他们,两边僵持。

    守望相助,是陈家村不成文的规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人都要遵守。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帮助他,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就会得到别人的帮助,道理就是如此简单。古龙大侠曾经说:“人世间最简单的道理,往往就是最深刻的见解。”

    陈愿喜跳下马车,冲进了人群,看到他,大家都松了口气,为了吃顿饺子借了他一海碗盐的二大爷也提了耙子堵在门口,叫道:“大喜子,你小心啊!”

    “你们要干什么?放了我的家人!”陈愿喜眼睛红了,他从村里人手里夺来一把砍柴刀,他决定拼命,为了家人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那个从马车上搬盐的粗壮黑衣人迎了上来,他一出手就夺下了陈愿喜手中的刀,又一巴掌打的陈愿喜原地转圈,脑袋一阵晕,摔倒在了地上,脸上立刻又红又肿。这黑衣人掌上力道很毒,似乎是练过铁砂掌一类的硬功夫。

    见陈愿喜被打,陈家一家都放声大哭起来,大喊大叫,呼唤天理王法,村民们也起了骚动,准备出手相救。他们已经来不及想结果,只是此时此刻,不管敌人多么凶狠,他们都必须要应战、迎敌、救护彼此。

    另一个阴阴的黑衣人才是这一组人马的老大,他抹了抹嘴,咽下了一口红烧肉,起身,抽刀,刀光闪过,站在最前面堵着门口情绪最激动的几个陈家村人手里的农具都断成两半掉在地上,二大爷看着地上的半截耙子,心里还能感受到那一刀闪过眼前时的寒光和凶猛,他吓的从头麻到脚。

    陈家村人扶起了陈愿喜,那领头的黑衣人来到陈愿喜面前,道:“要你不再给司马俊卖盐,你当耳旁风?你听清楚了,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警告,再有下一次,别怪爷心狠手辣,杀了你全家。为了那么一点钱,你连家人的命都不要了?你小子是穷疯了不成。”

    陈愿喜梗着脖子不说话,手握的很用力,眼里含着泪水。

    “放人,我们走。”黑衣人一挥手,那些人放了陈愿喜一家老小,却将火把丢在陈愿喜家的房屋四处,放起一把火,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陈家村人敢怒不敢言,只有眼看着他们离开,幸好陈愿喜一家平安,众人忙着救火,这一夜陈家村人忙狗叫,人们又累又怕,一朵黑云压力如山笼罩在陈家村每个人心头。

    88、梨花带雨

    祸乱陈家村领头的两人是天珠号柳州府蛇组乙队的正副队长,统领十八人,二十人为一队。粗壮的是副队长开山掌厉已,老大是黑煞刀秦海,二人办完事回到天珠别院交差,将详细情由禀明了他们的直接领导武楚楚。

    武楚楚又去中流堂,郭垢依然在灯下翻阅着天珠号近来的账单,案头上还摆着大卷本的佛经,知道司马俊信佛是佛教徒,让郭垢对佛法起了好奇心,案头上的佛经,他是认真在看,苦苦思索的。

    “大当家,照您的计划,一切顺利。”武楚楚万福为礼。

    “是楚楚啊,辛苦了。”郭垢放下手中的账单,抬起头,满面微笑,和蔼可亲的看着楚楚,“坐,坐下说话。”

    武楚楚坐在了下首,道:“大当家,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她脸上有一抹淡淡笑意,上身略微前倾,是一幅准备好仔细聆听的姿态,含蓄的表达着对于郭垢的恭敬。

    “你有什么看法?”郭垢笑问,他并不急于回答,语气和善像一个父亲或者大哥哥。

    “陈愿喜很像司马俊,看上去傻,实际上倔强的很,他们这样的人认死理,不怕死。我担心接下来他们依然不管不顾的卖盐,我们又怎么办?”武楚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垢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他们是很像,也不怕死,但是他们这样的人不能不顾别人的死活,陈愿喜为了家人一定会放弃卖盐,司马俊为了陈愿喜,也一定会放弃卖盐。”

    “他们,是真傻吗?有时候,我觉得司马俊聪明的让我读不懂,哪怕近在咫尺。”武楚楚想起司马俊,第一眼看上去如一碗清水,可以看到底,然而越是接触的多了,相处的久了,却越是看不明白。那清水似乎并不在碗里,而是江河湖泊,会融入大海,那碗清水中映照出了山河美景女人尘世。看的太清楚,反而不明白,其间到底蕴藏着什么秘密?

    “他们只是自以为聪明,却被仁义礼教束缚,做什么都希望被人赞美,都希望符合礼教仁义,他们不能做真实的自己。司马俊,伪君子而已,他也是人,怎么会没有欲望?怎么会不贪婪?别被他的假象欺骗。”郭垢道。

    “嗯。”武楚楚低头。

    陈愿喜家的火在同村男女老少一起努力下被扑灭了,但是三间屋子,只有父母的那间还勉强能住人,其余的都需要大修。妻子和孩子还有父母,今夜都暂时被安排在邻里家中去休息,担惊受怕一天,他们实在又累又怕。

    全村的男人聚集在陈家村辈分最高的陈一佬家中,七十多岁的陈一佬身板硬朗头脑清楚,大家想了半天,都觉得那些人是针对陈愿喜帮司马俊卖盐的事,于是陈一佬做主,对陈愿喜说:“喜子,以后别卖盐了,咱不挣那份钱,求个平安,那些人咱们真惹不起。我们在地里刨食吃,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啊。”

    陈愿喜咧嘴苦笑,他卖盐真不是为了那份钱,虽然有了那份钱对家里生活很有帮助。可是,他也不好解释什么,为了他的事,全村人都出来拼命帮忙,他心里说不出的感激,这份恩情拿什么来报答?只能用一生的爱来回馈这块土地,和在大地上辛劳的人们。“大爷,我不是一定要卖盐,我只是希望穷苦百姓都能吃得起盐,司马俊司马公子是好人,做的是好事,我只是想帮点忙。现在我突然不卖了,答应别人的事毁约了,我怎么跟司马公子交代?”陈愿喜苦恼的说。

    “唉。”陈一佬叹口气,道:“喜子,人生只能尽力而为,我们尽力了,绵羊不能跟饿狼猛虎对抗。去跟司马俊说说,他会理解你的。”众人纷纷附和,陈愿喜只好答应。众人又计议,怕那些人还来找事,决定推举一个人和里长明天一起去柳州府里,找侯爵府看看,侯爵司空麟一向愿为乡邻主持公道,有他出面,那伙人不管是什么人,应该都不会再敢来陈家村闹事。

    第二天一早,陈愿喜架了马车又要出门,妻子不知何时早就从邻家起了,忽然哭着跪在了他面前,拦下马车不让走,哭着说:“我求求你,这么多年,什么事都听你的,这一次,你能听我的吗?不要卖盐了,好不好?我们不要那些钱,穷一点,不怕,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最重要,苦一点,我甘愿。”

    看着妻子哭成了泪人,想到她进了家门,跟着自己辛劳,从没有一句怨言,每年纺纱织布从没闲着,伺候公婆,从不埋怨,还帮着下地干活,照顾孩子,这样的贤妻,是陈愿喜几辈子的福气修来的。他轻轻扶起妻子,抱在怀里,道:“你别哭,我不卖盐了,只是我们要给司马公子一个交代,他还在城里等我呢。”

    “真的?”妻欣喜的抬起头,泪中带笑,梨花带雨般动人。

    “不骗你!”陈愿喜上了马车,妻子在院子门前挥手送别,他看见妻子身后那被烧毁了六七分的家,烟灰黑泥一片狼藉,心里不觉更感到愧疚。他一定会重建家园,在这片土地上,建一个更美好的家,送给美丽善良的妻。

    司马俊今天做早课时,心神不安,诵经持咒心绪都不平静,胡思乱想比安静的时候多,一会儿想起楚楚,一会儿又想可儿,一会儿想起天珠号和江雪号的恩怨,一会儿想起郭垢,生活中的事情乱纷纷的没一刻停歇。做完功课,他起身,摇头惭愧,修行之难,就在极易,说易行难,知易行难。

    来到江雪号盐仓,段藏海看见他点头微笑,还是很客气,客气的从来不曾把司马俊当作自己人看待,客气的防备着。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司马俊看看自己的心,心想人生这么短,实在不必要让每一个人都理解你、喜欢你,想想伯牙子期,知己本就难求,人生得一知己便难得。孔孟老子佛菩萨都有人不喜欢,何况我们如此平凡的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陈愿喜,半张脸肿起来,充着血,红的吓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剩一只张开的眼睛,透露着惭愧、内疚、不安等几种混杂在一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