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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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蛇王; 12、转世(修)

    wed jan 28 02:07:52 cst 2015

    11、蛇王

    莽汉是匪帮首领,他本可以轻取颜之俭性命,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还在估量得失。颜之俭看上去气派非凡,许是汉朝大臣,杀死他们不过举手之劳,但是若因此得罪鄯善王就未必划得来了。然而如今为了马踏飞燕,一切都值得。

    莽汉动了杀机,众匪徒早有默契,包抄而来。颜之俭和妻儿根本无力自保,随行将士队长已战死,剩下众战士悲伤愤怒恐惧,一起袭来心间,但眼前之战一触即发,众人明知必死无疑,也决定拼死而已。

    绝境之中,人会想些什么?颜之俭捡起了队长的断剑,这位年轻的战士一路来对他们一家人照顾周到,为人热情大方,有危险时总是身先士卒,有困难时总是一马当先,他还常对颜之俭说:“羡慕先生学问渊博,若有来生,希望也能读书识字,做个明白人。”颜之俭听到这话,便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安,这青年如此优秀,却不曾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是谁之过?他为此心中愧疚。

    队长的残躯在地上,颜之俭眼含热泪,死亡如此之近。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烟消灰灭。死亡,颜之俭不怕,但是他不忍心妻儿和一众年轻的战士在生命之花还未绽放时便早早凋零。他拿着断剑的手在抖,不是恐惧,是伤怀一个生命的早逝。

    颜妻手中暗暗握了一把匕首,她能感到那群匪人盯着她时眼中邪恶的光,若局势危急,她宁肯自杀也誓不受辱。

    莽汉看到颜之俭颤抖的手,他以为看到了恐惧,他的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不屑。眼前只是羔羊,不需要他再动手了,他低头细看手中“马踏飞燕”。

    空中忽然起了一股怪风,随即飘来一阵腥味,莽汉初以为是屠杀后的血腥味,但他的心脏猛的一跳,这并非熟悉的血腥味。他抬头,看到屋顶上一个圆形的裂口处伸出一颗碗大的蛇头。

    一时间悉悉索索,屋外门窗开裂处群蛇毕集,大大小小几万之众,眨眼间已侵入室内,爬满地上,竟然在匪帮和颜之俭等人之间又列起一道蛇阵,不知意欲何为。

    颜之俭等人吓的面色惨白,妻已吓的紧闭了眼睛不敢去看。

    匪帮固然凶悍,杀人不眨眼,但眼见如此众多的蛇群来袭,也是胆寒,不觉退步。若非头领压阵,早已四散奔逃了。

    千蛇吐信,万蛇围城,蛇王坐镇,此等阵势若非亲见,不知厉害。

    角落里躲避的向导和二十几匹骏马和骆驼早就惊惧过度,从侧门冲了出去。

    莽汉脸色也变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条两条蛇,即便如何巨毒,他们这样的匪徒也不会惧怕,甚至还能玩于掌中。但如此众多的蛇群集一起,别说是做些什么,只是看上去就让人毛发直竖。

    沙漠中一直有传说,有一个蛇王守护着楼兰古国,保护楼兰宝藏。大汉看着屋顶上探下来的碗大头颅巨蛇,才第一次相信这个传说。

    他立即做出撤退的手势,匪帮得令慌不择路转身便跑,哭爹喊娘乱作一团。室外群马奔腾,既有颜之俭等人的马匹,也有匪帮的坐骑,都受惊四散奔逃。

    莽汉顺手一刀又将一条拦路的蛇砍成两段,这一刀彻底惹怒了蛇王。蛇王从屋顶裂口处瞬间游了下来,眨眼间就挡在了大汉身前,身躯盘卷蛇头支起,比莽汉身子还高。莽汉第一次与蛇王眼神相交,他忽然好后悔刚才那一刀任性的杀戮。

    他挥刀,出招,依然快如电闪势如奔雷,但眼前蛇王灵敏更在其上,一扭身就破了莽汉的刀光刀影侵入进来,眨眼间已将莽汉全身缠绕起来。蛇身在莽汉脖颈一绕,蛇头已高过莽汉头顶,莽汉瞬间气绝,眼珠崩裂,但依然不倒。在颜之俭看来,宛如洛阳宫殿中的九龙柱,却令人毛骨悚然,莽汉就是石柱,被蛇王紧紧缠绕。

    莽汉左手上紧握的马踏飞燕青铜塑像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蛇王头颅恰好面向颜之俭,他竟向颜之俭点了点头,颜之俭不可置信!一定是眼花了吧。那蛇,怎么好像有灵性,像个人一样。

    蛇王随后松开了大汉的尸体,他以蛇头轻轻触了几下地上的马踏飞燕铜像,似乎恋恋不舍,又盘绕两圈,再回看颜之俭一眼点点头竟就游走了。一时群蛇也都在夜色中跟随蛇王消失无踪,不多时,除了两具尸体,一切恢复平静。

    逃出生天,本该大喜,但颜之俭等人久久无法言语。若告诉别人是蛇王领着群蛇救了他们一命,谁能相信?就算亲身经历,亲眼所见,颜之俭都还震惊的不敢相信。惟有空气中残留的腥味证实一切不是幻觉。

    原来那蛇王本在不远处一屋顶上对月练气,看到颜之俭等人入住此地,又见匪帮来袭,都不愿理睬,人与人之间的龌蹉事他毫不关心。直到看到青铜马踏飞燕,心深处似乎有一根琴弦被触动,弹奏起一段幽怨的旋律,令蛇王莫名忧伤。他直觉马踏飞燕不该被那粗鲁的莽汉抢走,而应该由那个温文的颜之俭保管,所以才管了这件闲事。

    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险,颜之俭终于见到了鄯善王,将马踏飞燕铜像呈上。鄯善王大喜过望,请他为官,但却被他拒绝,只愿做一个平民百姓。十九名战士活着回去凉州府,他们得到了鄯善王的厚赐,他们还带回了队长的骨灰,让他安葬故土。

    公元189(中平六年)三月,汉灵帝病死,少帝刘辨继位,外戚何进担任大将军,执掌朝政大权。何进图谋诛除擅权的宦官张让,赵忠等人,反被宦官诱入后宫杀害。为替何进报仇,豪族出身的官僚袁绍领兵冲入皇宫,把宦官杀戮殆尽,结束了外戚宦官长期专权的局面。

    九月董卓掌权,废少帝立献帝,派使者吊祭陈蕃、李膺等人。事隔整整22年,东汉朝廷才算正式为陈李等所谓党人平反。

    两年后,苍老的颜之俭和妻,带着已是壮年的儿子从西域返回了中原,故国面目全非,战乱不断,但总还是故土。他已不再是朝廷钦犯。

    12、转世

    回到22年前,蛇王救了颜之俭等人性命后,生活一切如旧,每夜依旧登高望月,练气修身。唯一不同的是,人们传说沙漠里赫赫有名的匪帮首领被蛇王活活吞噬,此后,无论是过路商旅还是沙漠豪强,无人再敢夜宿楼兰,古楼兰国便也越发的冷清荒凉了。

    这一夜,一头孤独的狼闯入了白龙堆沙漠。他已经老迈、将死,离开狼群,独自深入沙漠腹地,来到了楼兰附近的白龙堆沙漠。死亡的将临让这头独狼身体虚弱,可是也为他打开了尘封的前世记忆,领着他来到白龙堆寻觅归宿。

    他曾经是群狼的领袖,保护和领导着他的种群在尘世间艰难求生。当他年老,年轻一代中最强壮的雄狼向他发起攻击,抢夺领导权时,他退却了,没有争斗,而是在狼群的注视中匆匆逃走。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一生完成了任务,对于狼群他没有亏欠,也不需要报答。于是他退避三舍,在一种类似本能般的前世记忆引领下来到了白龙堆沙漠。他一步步努力前行,风沙肆虐,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弓着背低着头,但他依然顽强的跋涉寻觅着。

    这头狼要在白龙堆沙漠中寻找什么?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塔寺。八座跏趺坐的巨大佛像围绕塔寺,又经历了300年岁月沧桑,好几座佛像除了还能看到跏趺盘腿的底部,剩下的都被风蚀了。还有几座,许是背风的关系,保存略好,还能看出佛像的大体形象。

    独狼向右绕着八个佛像走了三圈,便向被围在佛像中的塔寺里走去,才一探头,就又撞见了那张慈悲的脸。像一个十几岁孩子般大小的佛头,依然静静的躺在塔寺中央的地上,仰面看着苍穹,眉目间依然犹有无尽悲心。

    一瞬间,独狼又被那佛头眉目间的慈悲惊呆,似乎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他又再次右绕佛头三圈,便拖着沉重的躯体缓缓趴伏在佛头旁。

    这独狼正是三百多年前的楼兰老乞丐转世,不过曾经为狼、为羊、为蛇虫鼠蚁等等,常朝生暮死,三百多年间已不知多少度转世轮回了。这一世,他又生而为狼,在狼群中努力奋斗成为头狼,又带领狼群在天地间努力奋斗求生,铸就了一身的胆色和豪迈。由于夙世因缘的牵引,临死之前又来到了三百年前埋骨之所,三百年前他虽然得了人身,却一世为乞丐,活的窝囊颓废。

    独狼眼睛半睁半闭,他想起壮年时有一次险些也曾死了。

    那时草木青黄,秋色肃杀,山谷中一对猎人夫妇刚刚猎杀了一对白狐,男子提着其中一只白狐的后蹄子,“这皮毛一点杂色都没有,真好,一定能卖出大价钱。”他想起可以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做件新衣服。女人喜悦的看着男子笑,一边收拾猎物,心想这一次收货不错,日子虽然苦,但要是每一次都能有这样的收货就好了。

    狼远远的看见这对猎人夫妇,他想要赶快躲闪,可是他又停下了脚步,因为某种直觉,他又多看了一眼,这一眼,改变了许多事。

    山谷中,猎人夫妇身前有一株大树,树下草木茂盛,却有什么东西不安的在草木中蠕动。猎人夫妇也敏锐的察觉了,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钢叉,小心的分散开,女子在左后方,男子冲在前面。草木中滚出一个小圆球,原来是一只小白狐狸,她一直躲在草丛中,目睹了父母的惨死。当猎人倒提着白狐,小白狐看见妈妈,以为妈妈还活着,就从草木中跑了出来。看着满地鲜血,死去的父母,和猎人手中闪着寒光的钢叉,小白狐傻乎乎的呆住了,吱吱的叫着。

    猎人举起了钢叉,狼心中充满了怜悯和愤怒,他飞奔向猎人,猛扑向猎人身后,他的爪子搭在了猎人的肩膀上,猎人以为是身后的妻,回头,狼一口咬在了他的咽喉上。猎人的妻在身后惊叫,手中的钢叉全力掷出,插中了狼的后腿。猎人已经死了,狼返身扑向猎**子,奋起余勇咬死了她。

    狼的后腿重伤,插着钢叉,拔不出来,走不动,他挣扎了几次,流血过多,终于倒在了地上。狼呼呼的喘着粗气,小白狐狸跑到了他身边,闻他,用嘴顶他,用舌头舔他的伤口。一会儿又跑去父母身边,同样的动作重复在父母身上。

    父母始终一动不动,小白狐狸似乎明白了什么,夜色深深,月亮升起,独狼望月而嚎,他挣脱不了钢叉,只能等死。小白狐狸跑到了狼身边,钻进他怀里,睡了。

    第二天,死亡的山谷中又有了人声,出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背上背着一个竹筐子,里面坐着她四五岁的弟弟,小姑娘是来进山寻找父母的。

    小姑娘发现了父亲母亲,地上白狐的尸体,也看见了狼和小白狐,她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她冲到父母身边,悲伤的大哭,她把竹筐放在了地上,筐子里的胖小孩也跟着大哭。

    小姑娘停下哭泣的时候,她拿起了父亲手边的钢叉,一步步颤抖着走向负伤虚弱的狼和吱吱叫不安的小白狐。

    狼呲着牙,发出威胁的声音,可是他伤的太重,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小白狐着急的绕着他跑,想用鼻子把他顶的站起来,可是狼动不了。

    小姑娘对狼哭喊着:“你杀了我父母,杀了我父母!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她举着钢叉,她想要下定决心,她一直颤抖,她越走进狼越颤抖。

    她走到了狼身前,“我要报仇!”她大喊,泪水横流。她举起钢叉,就要朝狼插下去,狼倔强的瞪着她,毫无恐惧。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传来。

    小姑娘呆了呆,停了下来。

    一个满身风尘的和尚出现在了荒芜的山谷中,他手拿锡杖,慈眉善目,看着小姑娘,狼和小白狐,和尚合掌,“南无阿弥陀佛,小姑娘,放下吧。”

    小姑娘大哭,像遇到了亲人,原先的坚强,只是逞强,她毕竟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她哪里见过这么多血,她哪里懂得杀戮。

    和尚走来,蹲下身,拿走钢叉,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别哭,和尚带你回家。”

    和尚最终拔除了狼腿上的钢叉,给狼做了包扎,对狼说:“你和小白狐快跑,一会儿人来了,你们就走不掉了。”

    狼听话的走了,走的艰难,一步步的蹒跚,身后跟着小白狐寸步不离。

    和尚拿枯枝扫乱了狼和小白狐留下的脚印血迹,便又背起竹筐里的胖小孩,手上牵着小姑娘离开了山谷。

    独狼已经能感到生命如抽丝一般正从他体内流逝,他想要闭上眼睛,忽然,塔寺内亮起一片纯洁的白色光芒,如此明亮,似乎能照见每一粒尘埃,但却毫不刺眼,仿佛温柔的母爱父爱友情爱情,仿佛一切的美好汇聚在了一起,轻轻的碰触你、安抚你、照料你。

    独狼睁开了双眼,他看到塔寺中佛头上空,一个红衣和尚跏趺而坐,和尚前方西面,空中一尊菩萨右腿单盘坐在莲花上,左手捧明珠,右手持金色锡杖,周身放射无量光芒,正为和尚讲经说法。

    菩萨说:“地藏!地藏!汝之神力,不可思议;汝之慈悲,不可思议;汝之智慧,不可思议;汝之辩才,不可思议。……复次,地藏!未来世中,若天若人,随业报应,落在恶趣。临堕趣中,或至门首,是诸众生,若能念得一佛名、一菩萨名、一句一偈大乘经典。是诸众生,汝以神力,方便救拔。于是人所,现无边身,为碎地狱,遣令生天,受胜妙乐。”

    菩萨又说:“有情众生,需知此是释迦牟尼佛在忉利天宫为母说法时,对我的嘱托。没有半句虚言。我也答应释迦牟尼佛,说:世尊!唯愿世尊不以为虑。未来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一念恭敬,我亦百千方便,度脱是人,于生死中,速得解脱。何况闻诸善事,念念修行?自然于无上道,永不退转。”

    独狼听闻这几句菩萨的话,双眼重又闭上,停止了呼吸,他这一世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白狐一直尾随在狼身后,她是那只长大了的小白狐。狼走向沙漠的时候,几次凶恶的对待她,吓唬她,驱赶她,要她走。她装作跑走了,但是最后还是锲而不舍的偷偷跟在狼身后。她看见狼死了,也看见了地藏菩萨和红衣和尚。她像小时候一样,跑进了佛塔寺中,在仰面朝着星空的佛头旁,绕着狼的尸体和佛头转绕,吱吱的叫着。

    独狼又来到了灰色的世界,天上落下灰色的雪,他忽然惊喜的发现自己又恢复了人形,不再是狼的样子。此时,该说他是老乞丐?还是独狼呢?或者,怎么说都是对的,而又都有些不合适。

    他还在惊喜,身后来了牛头马面二鬼差,哗啦一下就给他套了刑具,拽了就走。他大叫:“你们干什么?”

    “送你去十八殿阎罗王处报到。”二鬼道。

    独狼身子轻飘飘的,在刑具里套着根本挣脱不了,一路上愁云惨雾,鬼哭狼嚎,更看见无数亡魂被鬼差拘禁押解。天永远是灰色的,看不到灯光,火焰也透着惨惨的暗绿,四处飘荡。

    阎罗殿外,有无数鬼差押解犯人候审,独狼心神激荡,欲哭无泪。

    他听得堂内阎罗王与诸亡魂对质一生行事,善恶粒粒分明,根本无从狡辩,善则奖、恶则惩,为善者,可生人天受乐,为恶者,则生地狱、畜生、恶鬼三恶道,受无量苦。

    待到鬼差提了他进殿受审时,独狼浑身颤栗,不知将去往何处。

    阎罗王端坐堂上,见了狼便道:“你已多生为狼,这一世做了狼王,对待狼群尽心尽责,但你等为生存杀戮太多,虽不是故意残害,也不能算是善事。下一世,你还将为狼,再十世为羊,你且去吧。”

    狼大叫:“且慢!你即是阎罗王,为何如此不公!”

    阎罗王道:“我如何不公?我说你杀戮求生错了?”

    “当然不错。但你明知我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又怎能因此而判我罪责,让我转生恶道畜生。我要做人!”狼道。

    “人身难得,岂是你说做就能做的。三百年前你曾身为乞丐,却一辈子碌碌无为,不做善事。如今你身为狼身,无知杀戮,虽说是不得已,但也没有种下什么善因。你杀羊时,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怜悯?你只道自己强悍,别人是羔羊,活该成为你的晚餐,这些又岂是别人强迫?因果分明,你又如何能抵赖得了。”阎罗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