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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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晓的故事

    这是一件跟何晓自己相关的故事,没想到却跟刘青青寻找天星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下面以第一人称叙述。

    八月立秋之后,东北早晚的天气明显凉爽起来。

    我躺在小院的一把藤椅上,望着落日余晖下的远山昏昏欲睡。身旁点燃的一堆艾蒿叶,正袅袅地飘起丝丝缕缕的青烟。浅秋时节,坐在外面不点上一堆艾蒿熏蚊子和小咬,怕是用不上十几分钟,浑身上下就会被咬出几十个痛痒难耐的大包出来。

    这里是黑石乡叉鱼河屯,我所在的三间半砖土坯平房和小院儿是我姥爷留下的。从五岁到十一岁,我就是在这个屯子,这个小院儿长大的。直到要上初中时,姥姥因病故去,我才被父母接回了县城。

    我姥爷失踪那年,我十五岁。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在我强烈的要求下,这三间平房和这个小院儿才留存下来。父母也很无奈地从微薄的薪金中拿出一笔钱,作为每年的修缮费用。

    父亲对此颇有微词,说这二十年的修缮费,足以盖六间红砖青瓦宽敞明亮的砖瓦房了。直到我从一个二流的建筑学院毕业,在建筑工地上摸爬滚打多年,从施工员干到副总工,再到下海经商,孝敬钱水涨船高,父亲的牢骚话才少了起来。

    我之所以要留下这三间平房和这个小院儿,究其原因是,我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让浮躁的心安静下来。木心先生的诗歌《从前慢》,似乎能更好的诠释我此时此刻的心境。

    更重要的一点,我觉得姥爷还在人世,某一天会风尘仆仆地归来,像小时候的秋天一样,躺在这把藤椅上,摇着蒲扇,嗅着艾蒿的香气,给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还有他自己的故事。

    我知道,他即使活到如今,也是耄耋之年,如此垂垂老矣的年龄,恐怕早已经埋骨他乡,但我还是心存一丝幻想。

    我姥爷姓何名志民,1913年清末民初生人。幼时家境富庶,读私塾,高小,1930年后考入奉天东北讲武堂第十一期步兵科学习。九一八事变之后,随几个同乡同学辗转回到老家县城,之后加入王德林的中国国民救国军的队伍,在吉林地区抗日。

    1933年1月随王德林退入苏联境内,1934年回老家拉起一支一百余人的队伍当了胡子头,过起了刀头舔血的绿林生活。他如何从一个热血青年,成为了打家劫舍的胡子?这一段的经历,很是让人费解。他不说,家里人从来也不敢问。

    “晓子,来家吃饭了。”王小文隔着木杆夹成的杖子喊道。

    小文和我是发小,年长我一岁。当兵回来几年后,成了屯子里的第二行政长官——治保主任。

    这些年,这个小院儿多亏了他在帮忙打理。

    我来叉鱼河屯已经三天了,每天都在小文家里吃饭。小文也不拿我当客人,家里做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小文结婚以后,还是跟父母在一起生活。他父母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走到最远的地方是县城。他老婆也是本屯人,是一个相貌普通,但非常能干的女人。无论是农田里的活计,还是操持家务,都称得上是一把好手。两个人有个九岁的女儿,正在村小学读二年级。老婆能干贤惠,女儿乖巧可爱,一家五口人在一起其乐融融。

    我多年漂泊在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家的氛围。因此,我索性把自己来时准备的一些;诸如烧鸡、烤鸭、猪蹄猪耳朵等真空包装食品都放到了小文家。小文还埋怨我吃这些垃圾食品,说家里啥都不缺,并且都是天然绿色的。

    今天晚上就炖了一只鸡——猴头菇炖鸡。配菜是蒜泥黄瓜,木耳炒蛋,还有一盆蘸酱菜,黄瓜、青椒、生菜和一叠干豆腐。

    鸡是自家散养的,是吃虫子蚯蚓玉米长大的。青菜木耳都是自家种的,大酱是小文他娘自己酿的,呈金黄色。吃一口,满嘴都是豆香味儿。

    我喝着苞谷酒,大块朵颐着,这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酒足饭饱之后,我和小文父子坐在院子里聊天,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屯里屯外十里八乡的琐事儿。聊着聊着还是聊起了我姥爷。

    “60年闹饥荒的时候,多亏了你姥爷整了一汽车玉米,救了全屯子人的命。”王叔说:“可惜他这个人了,俺就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咋就失踪了呢?”

    “爹,这些话你都说过八百遍了。晓子一来咱家,你就叨叨一遍。”

    小文说。

    “滚犊子,就是俺不说,屯子里上岁数的人见了晓子也都会说。”王叔说。

    我知道王叔说的这件事儿。

    小时候总是听大人们说起,那时候人都饿疯了,上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下到树皮草根野菜,只要能吃的东西都会往肚子里填。

    我曾经问我姥爷那车粮食的来历,我姥爷只是说一个旧相识帮的忙,他厚着脸皮求人家给的。我对此半信半疑,那年头能调动老解放汽车的,肯定是有大背景的人,更何况还有至少几千甚至上万斤的粮食?

    “你姥爷是个人物,他去过海市,拿回来一堆金银珠宝,那车粮食就是拿珠宝换回来的......”

    “爹,你喝多了,赶紧回去睡觉吧。”小文打断了王叔的话,连拖带拽的把王叔架到了屋里。

    什么海市,金银珠宝?

    一阵山风吹过来,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噤。

    小文走出来说:“晓子,别听我老爹瞎嘞嘞,他喝多了。”

    “海口、海林、海拉尔,没听说海市这个地名啊?”我疑惑地问道。

    “嗨!你记得屯里吴三儿他爹,就是整天疯疯癫癫的那个人吗?前几年顶仙出马了。”小文说。

    我知道自清廷开放禁令,允许汉人进入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地区以来,东北各个村屯,尤其在山区,萨满教一直盛行。“狐黄白柳灰”各路神仙的弟子也纷纷出马,代大仙入世积累功德。

    吴三儿也是我和小文自小的玩伴儿,他爹从年轻时就开始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的疯癫了多年,想不到现在顶仙出马为人看事儿了。

    “那又怎么样?”

    “有一次屯子里的几个老辈人在一起唠嗑,说起当年你姥爷弄来一车粮食的事情,吴三爹说你姥爷不是凡人,去过海市蜃楼,整回来不少的宝贝,那车粮食就是用宝贝换的。他还说是他亲眼所见。”小文说:“简直是胡说八道嘛!谁都知道海市蜃楼是大气折射现象,虚幻的东西,人咋还能进去弄啥宝贝?”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有些事儿还真不是科学能解释得了的。

    据说1954年,爱琴海的上空出现过一次海市蜃楼,这次海市蜃楼极为特殊,因为有人在里面看到了古代人的装束,在海市蜃楼中的那些人穿着维京海盗时期的装束,是与当时时代完全不相符的古代人,而且目击者多达2400多名。

    如果说是大气折射现象,某地的景物折射到另一个地方,那么海市蜃楼里出现的古代人又该如何解释呢?

    北宋时期,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对传统云气说表示了怀疑:“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如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或曰蛟蜃之气所为,疑不然也。”

    吴三他爹活着的时候,据说跟我姥爷是忘年交,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明天去找吴三他爹问问这件事儿的真伪,顺便问问我老爷是如何失踪的;现在是生是死。吴三他爹活着的时候

    我虽然不太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但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都不敢妄言的事物,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小文吃饭时说吴三儿;昨天刚从外地打工回来。有几年没见了,正好也看一下吴三儿。

    我和小文又闲聊了几句,就踏着一地的星光回到了姥爷家。

    三间半砖土坯房,东屋原本是姥爷住的,现在闲置了。屋里还是老样子,一铺火炕,炕上摆着炕柜子,柜子里是行李。

    地上摆着一个立柜,里面是一年四季的衣物。一条长方形的桌子两边摆着两把木椅,桌上一台老式上弦的座钟和一台21吋的熊猫牌彩色电视机。

    座钟早已经停摆,电视机也蒙上了一层灰尘。

    西屋的布局及摆设和东屋大致相同,不同处是少了一台座钟和电视机,多了一个我前几年带来的热水壶。

    我拉开电灯,关上了窗户之后烧了一壶水,然后头枕着行李躺在炕上闭目养神。

    窗前屋后的蝈蝈蛐蛐儿以及不知名的秋虫;还有远处稻田里的青蛙都在高一声低一声地鼓噪不休。其间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犬吠和不远处山林里的狼或者什么野兽的吼叫。

    1987年大兴安岭火灾之后,长白山地区野生动物的数量猛增,以前基本已经绝迹的西伯利亚狼、金钱豹、猞猁、麝和东北虎;现在都变得有迹可循;更不用说是黑熊狍子野猪野鸡这些平日就常见的动物了。

    我身下的这张狍子皮,就是小文去年冬天上山打猎的猎物。乍凉还暖时节,即使火炕不烧火也不会受凉。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起来,我喝了杯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躺在了被窝里看书。

    书是在车上买的两本《读者》合订本,我看着看着倦意袭来,上眼皮打下眼皮,就拉灭了电灯准备睡觉。

    忽然“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桌子上。我被吓了一跳,急忙又拉开电灯一看,原来是麻刀灰的棚顶掉下来一块,这才放下心来。

    麻刀灰的粘附力特别强,可能是我这两天烧水,水汽蒸发到棚顶,麻刀灰慢慢的被浸润了才掉下来一块。

    我找抹布擦干净桌子,不经意的抬头一看,两根檩子的缝隙间有一对绿莹莹的眼睛。

    我吓得手一抖,立马出了一身的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