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字体: 16 + -

第六十三章

那声音,缓慢而清晰,字字听来有如切金断玉,明明只是慢悠悠淡淡然的诉说,却有种金戈铁马、严霜凌寒之感,像风雪里听闻钟声,清越至凛冽。

林逐汐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晨曦光艳,将深秋山色染成七彩斑斓的华丽锦缎,行走其中的人都会变成无关紧要的背景,连眉目都显得隐约,却无法阻挡那人半分风采。

朝霞金光里走来身形高颀的男子,深紫长衣不染纤尘,衣摆袖口以银丝暗挑出水波云纹,黑发以云纹白玉簪绾起,玉色莹润如高山上皑皑白雪,而发顶闪着暗暗的乌光。他缓步而来,像一幅从黑暗中剥离而出的名画,晨曦在他身后黯淡成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的容颜,乍一看觉得光彩夺目容姿绝代,再看却觉得那种光芒瞬间褪去,他只是个走在街上绝不引人注目的寻常男子,但偏偏就是想让人看后又忍不住想继续看下去,深黑长眉下一双冷意昭然的幽深黑瞳,似深潭古井一般,似乎只要一望进那双黑瞳中便会令人无法自拔地迷失其中,目光温和中带着锐意,沉静里暗藏锋芒,五官已经成为次要,神采风华,无可比拟。那是真正经过岁月沉淀的高贵和睿智,无需任何言语动作来证明,他只要出现在人前,自然有种异于常人的魅力和气质,即使身处茫茫人海,依然能一眼认出来。

林逐汐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萧湛,心想都是皇帝,怎么给人的感觉就相差这么大呢?

果然,无论强者还是美人,都是在岁月雕琢里出现的。

相比沉玥皇族的历经世事,养于深宫一辈子几乎没出皇城的大羽皇族还是显得柔弱单薄了。

沉玥人的骄傲刚强,不是显于形,而是蕴于骨。

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轻轻低下头。

江尘渺怔怔地看着他逐渐走近的身形,不知道自己该上前拜见还是转身就走,眼神殷切,却又满脸为难,脸上难得的露出犹豫和不安,手足无措得像人海里遇到久别重逢父母的留守小女孩。

萧景暄注视着他沉静容颜,他只淡淡一眼,便有凛然气质逼近,那种无声无息的压迫,让他心头油然而生无可奈何的无力。

是的,面对这个男人,他永远无能为力。

他姓萧,可他是秦以彤教导养大的孩子。

他站起,微微欠身,不论是出于对长辈的敬意还是对庇护教导他的恩师的感激,对方受他这一拜,都当之无愧。

凌风大概是最轻松自在的一个,他没那么多心事情怀,随心所欲,坦然从容,脸色有点阴沉,不满地瞪着走到面前的秦以苍,咬牙道:“我肯定不是你亲儿子,有你这样的爹吗?明明昨晚就到了,还躲在旁边悠闲地看热闹。”

“你不是杀得挺痛快的吗?”秦以苍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心虚,淡定道:“总要有足够的武力震慑才不会让人当软柿子,你不上难道要我亲自上?”

“……”凌风忽然觉得儿子真是天生苦力,养儿子的成本真低。

林逐汐诧异地看着他们全然不似皇家人远比普通父子亲近自然的相处,只觉新奇又向往,果然有比较才有结果,哪怕同样是皇家,也有很大

的不同。这样亲密无间的场景是她从前不敢也无法想象的。

秦以苍的目光流水般掠过他们,最后落在神情复杂的江尘渺身上,见她那般局促不安,反而笑了,笑意极淡,仿若阳光下的一抹轻烟,神情却似远似近似怜似倦,目中神光变幻离合不定,似眼前瞬间掠过数十年峥嵘岁月,那些爱恨情仇如大江滔滔而过,最终只剩眼前忐忑又向往的女子容颜。

这曾是他最疼爱亏欠最多的女儿,他原以为自己能给她一个琉璃光华完美无缺的人生,却事与愿违,眼见她受尽半生颠沛流离之苦,人成各,今非昨,到最后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不能理解原谅的呢?

她始终是他最疼爱在意的晚辈不是吗?

“怎么?”他释然轻笑,温和声线里浅浅纵容淡淡怜惜,“这是在与我赌气?所以连一声父皇都不肯叫了?”

江尘渺愕然抬头,正对上他微微含笑的眸子,恍惚之间又回到那个了断一切恩怨的对峙时刻,当时的刀光剑影明枪暗箭仍在耳畔,转眼间他们再相见,却仿佛那些剑拔弩张起落悲欢从未发生过。

他居然还愿意原谅她接纳她?在经历过那么多是是非非诛心之痛后?

她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起身,跪倒在他面前。

说她好骗也好小孩子气也好,到底他们二十三年情分在,他始终是她最亲近最爱的父亲,无论他怎样待她,她都不恨他。被迫放逐的五年里她恋恋不舍斤斤计较,时刻不忘打回沉玥,想要的不过是一腔恩怨得偿。

秦以苍静静看着她,目光悠远而清亮,似乎看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二十三年的旧恨和遗憾,那些带血的疼痛仍埋在心底,岁月并未带走分毫,反而将那段殷红血色描摹成绝版。

每个人都有毕生无法挽回的力不能及,他也不例外。

但还好上苍没有绝了他的希望,他还有这些孩子,他们像扎下深根的树苗,怎样的风吹雨打也不能绝了他们的长势。

心里渐渐漫上温静如水的凄凉的安慰,他深深凝眸,注视着这个曾让他爱恨难分的女儿,想起那些抛掷风中的期许,眼神变得纯净而柔和,如深秋森林梢头格外高远的天空,他抬手扶住她意欲叩拜的身子,轻轻地道:“你很好,没辜负我和你母后的期望。”

江尘渺全身一震,悄悄地垂下眼睑,浓黑长睫如栖息在树上静默敛翼的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人,眼中竟有一丝水光,颊边垂落的长发挡住她的神情,却能看到她的衣袖上泛起的细微如涟漪的褶皱。

林逐汐震惊地看着她微抖的衣袖,心里既热又难受,不由自主地撇开头。

她知道有种人不允许自己的脆弱流露在人前。

“舅舅。”萧景暄抓紧林逐汐的手,力道有些失控,掌心微微的湿润清楚昭示着他的紧张。

林逐汐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震撼,无声地握紧他的手,默默地给他支持和力量。

如果不曾亲见,她也无法想象在萧景暄心里,这位舅舅竟占有这样重要的地位。模模糊糊地她感觉他在他的生命里和成长路上担任着父亲的角色,至于他那亲

爹,大概除了血缘,在他心里什么也不算吧。

她跟着萧景暄一丝不苟地行礼,对这位隐于传说的神秘王者致以深深的敬意。

江尘渺自觉站到他身后,神情淡然而平和,乖巧柔顺得像只跟在主人身边撒娇的小猫咪,再看不出半分獠牙和攻击性。

“你们都做得不错。”秦以苍微微颔首,神情是发自真心的赞赏,觉得这才像秦家血脉。无论立场如何,仅他们的表现来看,的确都配得上他们的身份地位。他风采气度超拔人上,即使是随意夸奖,也有种凛然厚重的压力层层逼来。

林逐汐一震,竟觉迎面似乎凌厉的风扑来,令她情不自禁地想后退。她知道这不是内力,而纯粹是势。久经上位的统治者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和威仪,但深重如此,还是令她心里生出敬畏。

江尘渺绝对是他的女儿,这样如出一辙的压迫感,说他们没关系都没人信。但很明显姜还是老的辣,做父亲的更为强势深沉。

她垂眸避开锋芒,却压不住心底浓浓的兴趣,瞥一眼秦以苍再看看萧湛,可算明白萧景暄的大气从何而来了。或许就是这样海纳百川的气度,才能养出这么多美玉不凡的优秀后代?

“不敢当舅舅夸奖。”萧景暄也感到有些凝重,却无法后退半步,只能撇开所有复杂心绪,淡淡回答。

“你放心。”秦以苍一眼看穿他的顾虑,懒懒道:“我此来和你没什么关系。孩子们在外头玩疯了不知道回家,我这个父亲只好亲自出来找了。”他说着冷哼一声,眼角瞟过某人,神情不大满意,无所谓道:“对付你,我也不会出手。”

圈养的是兔子,他想要的是放养的狼或狐狸,儿女们大了,他还愁什么呢?大羽想打就打呗,他就当是让几个孩子磨爪子了。

萧景暄顿时噎住,可算体会到什么叫一口血吐都吐不出来,简直憋屈得无以复加。他只想问,他老人家是不是将亲爹跑到沉玥打扰他清净的账都算到自己头上了?

凌风的眼睛一亮,欣喜地瞅着面无表情的亲爹,期待地问:“这么说,您来是为了赏我个媳妇?”

“不然呢?”秦以苍沉静反问。要不是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他用得着亲自走这一趟来他讨厌的桦月城?

“很好很好,多谢多谢。”凌风自动过滤他嫌弃的神情,连声道谢,心情舒畅得像三伏天喝了碗冰绿豆汤。

“得意什么?还不知道女方会不会答应你呢!”秦以苍没好气地冷哼,看着笑吟吟看戏的儿子,眼底露出无奈之色,摇头叹息:“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懒。”

“勤快人有一个就够了。我不介意吃软饭的。”凌风靠在桌沿上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毫无愧色坦荡荡答。

林逐汐默默看一眼放言吃软饭的七尺男儿,心想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也不知道哪家姐妹这么倒霉地嫁给这奇葩。

秦以苍啼笑皆非:“莫非你还要我将你入赘?”

“那也成,我不介意。”凌风坦然,摊手道:“反正您也不只我一个儿子。”

淡定如秦以苍也不禁嘴角微抽,默然抬头看天,忽然觉得:儿子都是赔钱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