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字体: 16 + -

第三十一章

桦月城里仍是初夏,但到了北疆的呼兰草原,却已是秋末冬初。草原上的春秋两季格外短暂而隐蔽,不仔细注意,甚至感觉不到这两季的存在。

卓玛雪山携带寒意的风吹过脸颊,透出清新烂漫的自由气息,风也如人,旷朗而不拘小节。

萧景暄站在山脚下,抬头遥望几可插入云霄的山顶,那里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远望如白云一色。

唐磊带着数名护卫跟在他身边,随他一起遥望远方的路,眼见时间渐失,却始终没等到邀约之人,渐渐生出轻微的躁动不安。

山脚下响起一阵马蹄哒哒之声,渐行渐近。

唐磊嗖地跳起身来,护卫也都训练有素地戒备。

单骑匹马带着不多的几个护卫,自山道的另一端迤逦而来。

唐磊眯眼望了望,正是他们要等的伊勒德,对方的姿态悠闲而惬意,像出来打猎郊游。

这次见面是秘密而行,所以双方选了这么个地方,虽环境冷僻些,但避免了惊动不相干的人,毕竟,两军在名义上还是对阵的敌人,就算支会皇甫望那里,萧景暄也只说自己出来赏景散心。

“摄政王,别来无恙。”伊勒德抱拳,态度大方坦然。

“此番脱身,我还要多谢科伦王从旁助力。”萧景暄还礼道。

伊勒德哈哈直笑,蓦然开口,若带深意地试探:“若不止是助力呢?”

“那你早已没法站在这里。”萧景暄负手而立,答得散漫又理所当然,衣袂在风中漫卷如流水,潇洒飘逸如林下高士,国手难描的如画风姿,偏偏说出来的话带着数不尽的血腥之意。

“哈哈哈,不愧是摄政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恐怕我的举动,早在你的谋算之中吧。”伊勒德不怒反笑,神情充满跃跃欲试的兴奋:“只是,若论萧崇烈,倒是未必没有机会一争。”

“争就不必了。”萧景暄漠然道:“有本王在,你便专心做你的草原霸主,其他的都莫要奢想。”

“我还真是不甘心,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好机会,可以尝试着入主中原。原以为萧氏皇族式微,偏偏却又出了一个萧景暄。”伊勒德的语气里充满遗憾和挫败,还有,藏得很深的敌意。

“生为大羽子民,守这大羽江山,义不容辞。”字字落地有声,决然无悔。

言外之意,不论皇帝是谁,这江山都不容外族染指。

“摄政王有您的志向,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伊勒德神情肃然,拱手示意,“日后若我为草原之主,只要您在一日,我便永不与大羽兵戎相见。”

“呵,伊勒德,照你这么说,本王还真要交了你这个朋友。”萧景暄的神情仍是散漫淡漠的,话里听不出什么喜意。

伊勒德轻轻挑眉,微有讽意道:“话可别说的这么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只是你罢了,你的子孙后代可都不算数。”

“都一样。”萧景暄语气凉凉,“本王保你成为草原之主,但也只是你。”

针尖对麦芒里,两人之间多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不由相视而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些事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还顾不到那么远的将来。”萧景暄看着远处天幕下闪耀着淡银光芒的冰雪,眼神里透出忧心忡忡的黯淡。

“眼下?”伊勒德疑惑,“眼下除开撤兵,还有什么办法?”

其实出兵不过是听说萧景暄被困府邸后出的计策,一来为他解困,二来也是想引他来北疆,趁机解决其木格的事,也能得他一诺并借他的力量彻底平定北疆。

“撤兵?”萧景暄摇头,神情讥诮,微笑冰凉而神秘,宛若深海里浸染已久的光润龙涎香,“恐怕没那么容易。”

萧崇烈和叶铭檀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过关?

“据我所知,你一动,也有人跟着有所行动。”他道。

伊勒德目光锐利,“八部之中尚有人心怀不轨,但他们成不得气候,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也不可能直接杀戮。”

“如今出兵容易收兵难。”萧景暄看向桦月城方向,悠然道:“能如此适时而动,仅凭他们,又怎可能做到?”

伊勒德顿时心里有数,若无位高权重者刻意而为,那些残部怎会消息如此灵通,更怎会将时机掐的如此恰到好处?“这可算垂死挣扎?”

萧景暄不语,回眸看向来路。

清越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来者单匹独骑黑甲巍然,正是他麾下的校尉,几乎是在勒住马缰的同时下马跪地禀报。“王爷,桦月城急报。”

“说!”

“火狮部军队现已压境。”

一句话,所有人俱是神色一凝。

伊勒德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用族语骂了一句:“他们居然真敢动手。”

萧景暄不动如山,“还有呢?”如果只为这件事,皇甫望绝不会十万火急地派人追来这里。

“皇上派来督军,三日内,抵达燕城。”

又是一个平地惊雷,唐磊听着,已经绷紧神经。

萧景暄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再抬眸时又恢复平时的淡漠,“派的谁?”

“杜家长房第四子,赣南军中千户,杜集现。”

伊勒德皱了皱眉,思索道:“这么说?是太后的侄子,皇贵妃的庶兄?”

居然派一位手握兵权的外戚来制衡,监军督战?

萧景暄神情越发平和,淡定道:“等不及了。”

伊勒德一时没想通,“什么?”

“萧崇烈等不及了。”萧景暄从容道:“自古以来,外戚权重,遗祸宗室。”

伊勒德一怔。他也曾熟读经史,这些道理都明白,紧提的心放下,不由笑道:“还真是这样,皇帝连这点都顾不得,摄政王想如何应对?”

“他是想将你我的假戏变成真做。”萧景暄语声清净如霜,神情平静,不辨悲喜,“便是令他如愿又如何?难道你不想借此机会斩草除根?”

伊勒德目光一亮,神情微露兴奋,“王爷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一箭双雕,各取所需。”萧景暄的目光落在远方的云朵上,眼神空寂更胜此刻的晴空。

“其木格的事,多谢王爷仗义出手。”半晌,伊勒德开口,神情诚挚而郑重地抱拳道谢。

萧景暄轻轻摇头,态度平淡如水而坚定如磐石,“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争斗,没必要牵扯到无辜女子。”

伊勒德沉默刹那,没忍住心里的担心和好奇,观察着他的神情,谨慎地试探着问:“桦月城那边,王爷想如何?据说那

边另有他人参与。”

知道他说的叶铭檀,萧景暄心里瞬间冰凉如雪,果然他们还是将手伸到了北疆,即使他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成功,但这样庞大的势力网和勃勃野心本身就令他不得不警惕。“无妨,他们的老对手还在桦月城里等着呢,就怕他们不动。”

“今日一别,来日相见,便真的是敌人了。还请摄政王多多保重。”伊勒德神情严肃而平静。

“本王不会手下留情。”萧景暄淡定答。

“彼此彼此。”伊勒德不甘示弱回击,又压低声音提醒,“一切全看摄政王。”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凝视着来路,萧景暄的目光越发深邃,从此地到燕城,若是慢慢地走,要两天多才能抵达。等自己到达时,督军应该已经到了才对。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杜督军,若见不到自己,会是个什么表情。想着,他便放慢马速,慢悠悠地游山玩水踏花归去。

虽是四月,燕城外的大军帐里已堪比八月,坐着不动更能感受到丝丝冷意,当然帐篷里没有任何取暖物,这是故意准备的下马威。帐里将士们都是呆惯了的,不以为意。只苦了远道而来的督军,在帐中坐了两个多时辰,没见到摄政王,却感到自膝盖往下都失去知觉,想跺脚取暖,却又怕遭人嘲笑,毕竟他也是行伍出身。只好继续忍着。

比帐篷更冷的是人,对面坐的铁甲老虎杀气腾腾地坐着,脸色如铁,眼神如刀,再配上两行黑甲铁卫,刀刃反射凛凛寒光,看着就让人心凉。

若非杜集现也算是战场上爬出来的,撑着不肯丢面子,这番阵势早软了腿肚子。

唯一比较温和轻松的人是皇甫望,他风度翩翩地坐着,不时呷口热茶,眉眼都带着笑:“杜督军,稍安勿躁。”

杜集现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还真是好心情,这个时候还去游山玩水。”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刀刃出鞘的呛啷声,他转头却见有人闲着无事抽出刀来,拿了块白帕子一丝不苟地擦刀,头也不抬地道:“刀太久没用,只怕会生锈。”

雪亮的刀锋若一剪秋水,映得人满目如冰雪,连带帐中的寒意都再度加深。

杜集现心头大恨,却无可奈何,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皇甫望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依然笑得谦和,但还没等他开口圆场,斥候匆匆而至:“皇甫将军,前方急报……”

皇甫望神情一肃,“报来!”

“伊勒德率火狮部兵马,今早叩关,我守军猝不及防,嘉令关陷落。”

一句话宛若雷霆冰雪,惊得众人鸦雀无声。

杜集现跳起来,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惊喜的:“事出紧急,必须让王爷立刻归来做决定,若再耽搁,恐怕燕城……”

“胜负未知,何需断言?”淡漠的声音缓缓在帐外响起,不急不躁,静水流深。

杜集现后半截话便被硬生生被堵在喉咙里。

掀起的帐帘后,大片闪亮如缎的月光不请自来地涌入,在地上铺开一色银白,却不抵青石上长身玉立的那人光彩莹然,一身洁净的雪白长衣,却偏偏穿出尘世中人难有的韵致和风采,容颜清雅皎洁,目光明净亦如雪山顶流连不去的月华,清到极致,也冷到极致。

帐内,顿时平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