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字体: 16 + -

第七十六章 偶遇

一言诺,短暂的主仆情亦从此灰飞烟灭。

谭鹏的眼睛瞬间瞪大,没想到临去前还能得他如此承诺,心头的悔恨交加已无法用言语形容,只静静地闭上眼睛,神情逐渐趋于坦然。

萧景暄说完那句话便再也没看他,默默地抬眸遥望远处的山峦长空。

苍天茫茫,四野苍苍,最后一丝光线也隐没在地平线那端,风过如刀,刮得人面颊生疼,军旗在半空猎猎飞舞,若怒龙飞腾,依稀之间仍可以看见壮志男儿赴身沙场征战四方的豪迈和激昂,暮色逐渐深沉,寸寸淹没了他的视线。

地上静静地俯卧着一具尸体,谭鹏面容安详宛若沉睡,颈间蔓延开刺目的红。 萧景暄注视着那具尸体片刻,缓缓道:“以阵亡的名义下葬,人亡事过,到此为止,若再有人私自议论妄加指摘,军法处置。”

诸将领命,纷纷面朝长夜岭方向,肃然长拜。

萧景暄默默遥望诸将长别,负手而去,白衣猎猎飞扬,如洒落雷霆冰雪,长眠在诸军心中。

他悄悄地出了城,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小镇,这里目前仍是草原人的地盘,街道上散乱分布着偶尔来来的人群和明显萧条不少的商铺摊贩,萧景暄漫不经心地看着,眼神里渐渐生出几分失落和烦躁,目光掠过偶尔来往的人,却见他们的神情很平静。

征战之初的恐慌已过去,百姓的适应力和生命力都很顽强,无论是怎样的环境,他们都会努力活下去,越是压抑的环境越需要发泄,街道上的酒馆生意比平时要好上至少两成。

心绪不宁时,他若无法靠自己想通,偶尔会出来大街上走走,看到朴实的百姓忙碌却充实的生活,他的郁气会逐渐消散,感到自己的存在和所做的一切都还有意义。

然而今天,军营里的气氛太过压抑,或者说,他的心情太过压抑,他无法平静面对自己的部下们,所以他选择来到了对手的地盘。

放纵谭鹏的自尽谢罪,不是因为任何人所想的任何原因,而是他想灭口。

他不能让他说出主谋,一旦他当着军中将领的面说出来,他根本不可能封锁消息,传回桦月城,萧崇烈必然不会让他们活。所以他为了一己之私,封了谭鹏的口。

他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但现在他明白他高估了自己,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心虚。

无法不心虚,他将政治立场和私人感情带到了战场上,侮辱了同袍情谊,也愧对那些牺牲的将士们。

他在喧嚣的沉默里回想着过往,心底一阵冰凉,随即他很快也真的感觉到凉意,天空有雨水落下,开始只是几点,很快变大,迷迷蒙蒙地遮蔽眼前世界,绵缠的雨丝宛若泪滴黏在乌黑的睫毛上不愿离开,给人的感觉有些凄清,令人想喝酒。

萧景暄便也真的去找地方喝酒了。

路边的小酒馆,店面不大,夹杂在人流进出不歇的饭馆之间很不起眼,店里的客人不多,他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吩咐小二送

上两坛烧酒。

北疆苦寒,喝酒也不喜欢江南的绵柔香醇的酒,北疆人喜欢喝下去能让胃跟着烧起来的热辣辣的酒。

萧景暄倒了碗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人群,忽然放下碗,犀利如剑的目光投向东南角的男子。

那人迎上他的目光,心里一凉,没想到他的警觉性强到这种地步,自己不过是多看两眼,心里思考要不要一劳永逸杀了他以绝后患,杀念刚起,他就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仔细打量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摄政王,见他眉目如画,眸若寒星,从容自若,冷飒慑人,神情平静冷淡,丝毫不为自己外放的杀气所影响,他不由眉头一挑。

天地间似在这瞬间变得格外沉默,酒馆里其他人似都在这一刻缩小成微不足道的尘埃,除了风声和偶然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存在。

两人对峙片刻,对方忽然走上前来,态度自然大方,眼神里的冰霜略有溶解。

萧景暄漠然瞥他一眼,见这人容貌普通装扮朴素,但眼神犀利,看人的目光很有力度,行为举止间气度不凡,很明显不是普通角色。虽然容貌对不上,但容貌这东西本来就是最不可靠的,如果他估计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死赖着不现身的那谁了。他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将酒碗慢慢送到嘴边,饮了一口酒水。

对方稳稳地坐在他面前,自自然然地提起桌上的酒坛给自己倒了碗酒,连串动作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外放的真气已经收起。“有缘相见,便是兄弟,岂能无酒?”

萧景暄漠然道:“领军之人,饮酒不妥,科伦王,伊勒德。”

伊勒德倒了碗茶,茶水粗陋,毫无香味,汤色浑浊泛黄,他举起碗,“摄政王好胆量,竟敢丝毫不作伪装地单枪匹马跑到我草原人的地盘上,伊勒德佩服。”

“好说。”萧景暄淡然答。

“只是我很好奇,摄政王殿下是怎么确认我的身份的呢?”伊勒德确实想不通,他明明很仔细地做了伪装,不然也不会在诸部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呆到现在,那些人曾和自己朝夕相处都没能认出来,一个从未见过自己的陌生人为什么却能一眼看出并非以真面目出现的自己?

“伪装太差。”萧景暄姿态从容优雅地饮了口茶水,丝毫不介意这样的简陋,漫不经心答。

打成这样,他如果还能安安稳稳地在呼兰草原等着胜利的消息才有鬼,不亲自到前线指挥能放心?

伊勒德沉默,竟无言以对,半晌,他古怪地笑了笑,“摄政王说,如果我将你留下来,会怎么样?你们的军队,会不会兵败如山倒?”

萧景暄淡漠答:“你可以试试。”

伊勒德因他全然出乎意料的狂傲而又清淡的态度脸色微变,恨恨地瞪着他,想反驳又不敢轻举妄动,纠结片刻,他眼中的杀气渐渐淡了,脸上逐渐多出颓然的苦笑,“你很强,我承认。”他怔怔地盯着萧景暄漠然的面容,忽然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就有了

种倾诉的想法,“我原以为没了萧湛而由萧崇烈登位,是上天予我草原的好机会,却没想到还有你……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一直默默无闻,又怎么会只做个摄政王?”

萧景暄不语。

伊勒德看着面前有着漆黑长眉和清雅如月容颜的年轻人,肌肤如冰玉,身姿秀挺,与草原男儿普遍粗犷魁梧的身形不同,但气势上丝毫不逊色,整个人如同寒芒四射的冰刃,身处敌境,四面危机,面对自己却依旧气定神闲。他毫不怀疑自己如今和他交战也留不住他……

戎马倥偬,剑拔弩张,本来应该是紧张的时刻,他却生不出那种你死我活的念头,只想摒除各自的身份,静静地说些心里话。

“我少年时走遍天下,将各地的风景都看遍了,走到秀美如画的江南,那里的景色让我无法不沉醉。”伊勒德满目憧憬,心驰神往,“我从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优美富饶的地方,百姓无需特意耕种,只要在万物生长的春天,随意地撒些种子,泥土里就自然能长出庄稼来。鱼米之乡,仓廪充足,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悠闲,有人吟诗作画饮酒作乐,也无须为生计奔波劳碌……可我草原,土地贫瘠不利耕种,牧民们为了粮食苦苦劳作不休,每年冬天仍有不少新生儿饿死冻死……我不禁想,如果我草原人能拥有这片富饶的土地,该多好。”

萧景暄冷笑,丝毫不为所动:“那片土地已经有主人了。”

伊勒德哈哈直笑,“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有那个本事夺来,那就是我的。”

萧景暄瞥他一眼,连冷笑都不屑。嘴上说的豪气冲天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先抢到了再来我面前说大话。

他垂下眼睫,依旧淡淡地喝着茶。

伊勒德见他面如冰雪,毫无融化的迹象,心里突然失落。想到最近的战况,他又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今天和他碰面的人不是巴特尔,他还不知道巴特尔的真正实力和布置,自己若是小心防备稳打稳扎,应该赢面不小。但今天这种情况,自己留不住他,他也杀不了自己,可惜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多说无益,立场在此,注定他们不可能和平共处。

伊勒德抱拳告辞。

萧景暄微微颔首还礼,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头都没抬。

伊勒德走出酒馆,暗地里跟随的亲卫们立刻迎上来,对萧景暄忌惮在心,但就这样看着他离开什么都不做又觉得不甘心,想了想悄悄地问:“王,不将他拿下吗?”

伊勒德摇了摇头,风吹得他黑色的大氅翻飞,露出暗红的丝绒里子来。翻身上马,他轻轻一叹:“你们留不下他的。走!”

一行人一路奔去,暗中守护萧景暄的暗卫走了出来,私下里尽皆捏了把汗。

萧景暄喝完酒结账出门,对暗卫微微点头,低声道:“你们原地扎下钉子,我先回去军营里,最迟明天,或许今晚,他们应该就会强攻,再拖下去我们这边的境遇会越来越好,他们必然会先下手为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