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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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朝廷的大军终于开拨。

萧崇烈亲自在朱雀门外为大军壮行。

金樽美酒,敬献军士。

当他举杯向天,十万名将士同时跪伏在地向他叩首行礼山呼万岁时,那样浩大的声势让他低迷失落的心也禁不住无限膨胀起来,飘飘然如临云端。

当金色的晨曦照在他脸上时,他再次感受到这天下是他萧崇烈的。

萧景暄一身雕翎戎装,外罩深黑披风,将他平时显露人前的淡漠和距离表现得更加明显,神情冷淡得像这浩大的声势阵仗都和他没关系,然而目光流转间那种锋锐之意和冰雪般的凛冽之气,已经让所有靠近他身侧的人都不敢造次。他所过之处,原本还有心里不服的将士,都为他的威严所慑下意识让开道路。

也有从军多年的将领,看着眼前鲜衣怒马的年轻人,想起当年驰骋疆场万众称颂的英亲王,再看眼前统帅的潇洒身影,英姿焕发比起当年那位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不是唏嘘感慨不已。

大军迤逦而行,萧景暄一马当先,虽对左右安排调度皆指挥自如,这一战他为主帅,但萧崇烈还特意将他的大舅调来做副帅,其中的用意,显而易见。

杜婉馨的四个兄弟,如今也只有这个大哥顶用了,这人不仅是杜家的顶梁柱,也是杜云玲的生父兼靠山,如果弄死他,应该也可以间接帮到林逐汐吧?

他分心盘算着其他,心想等到北疆再说就是,现在动手太露痕迹。

萧崇烈的打算不错,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无眼,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不过既然他能死在战场上,凭什么别人就不可能?尤其是这人无论武功还是经验都远不如他,至于制造出不在场证明,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出了桦月城,暂时离开那样的皇权诡谲,他的心情不错,连眉宇间沉凉的神情都淡了不少,态度也显得轻松很多。想到那些面色阴沉的将领,他转过身往回走,心想到了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太久,找人活动活动筋骨也是不错的选择。每次都只能和江尘渺打架,打来打去都是同样的结果有时候也很无聊,一点期待也没有。有送上门的逗乐的,不玩可惜了。

萧景暄的心情很好,萧崇烈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好。

折腾两天没好好休息,后宫里还有大堆烂摊子,他心情烦躁无处可去,想来想去,能让他稍微感到安静轻松点的地方竟然只有未央宫。

林逐汐刚从常良娣的寝宫里回来,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觉,却听到消息萧崇烈跑来了,气得她只想掀桌。

无奈这位惹不起更躲不起,她只能按捺下性子去迎接。

四目相对,都不好看,合着是两个黑眼圈明显的熊猫眼撞到一起。

林逐汐强忍着大脑的晕眩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却都无言以对。

半晌,萧崇烈轻轻一叹如飘絮,“朕又失去一个孩子……”

什么叫又?林逐汐心想难道他还是皇子时就没了孩子?

这怎么听着,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她想起林逐湄处心积虑想做他的正妃,想到林钦曾说的

良配,心底渐渐地冒出森凉的讽刺。既讽刺他,也讽刺所有看好他的人。

正经的蒸蒸日上的人家,只要还要点脸还有点廉耻和良心,怎么可能让女儿进门就给人当后娘?

正妻没进门就生下庶女。这也亏得他镀着皇家这层金,不然想娶个门当户对身份相配的妻子叫妄想。

这人还不如萧远曈,萧远曈都还知道点底线。如果萧远曈为了他那单相思的爱人刻意不要子嗣,那就更值得敬佩了。

她沉静地看着他满是沉重的疲倦的神情,漠然垂眸,适时地劝:“您多保重自己,孩子总会有的。”

萧崇烈充耳不闻,身体轻轻颤抖,声音充满伤痛,低低的咆哮声宛若受伤的兽,“为什么?为什么朕的孩子都不能活下来?朕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多吗?”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太医说如今他的手脚也快成型了,可还是变成血水,朕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讨厌血……就像当年讨厌紫色,那个男婴,如果没在娘胎里活活憋死,朕又何必走上不归路……”

明明他很难过,宛若实质的哀伤和愤怒沉沉地弥漫在宫殿里,林逐汐冷眼旁观,却只有淡淡的一声叹息。

她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更别提哀伤同情,心里静谧如冬日凝冰的湖水,漠然得像在看一出久远又苍白的戏。

她垂下眼睑,将所有讥讽和轻蔑深深掩藏。

皇子争位,子嗣也是加分项,为此急着纳妾生庶子虽吃相难看但也可以理解,但他以没有儿子作为逼宫的理由就真的让她好笑。

敢做却不敢认,找这么幼稚可笑的借口来自欺欺人?

生了那样的野心却还要立牌坊,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或许他的孩子不能出生,也不是坏事。这样冷漠可怕的家庭,活在其中的待遇可能还不如死去,与其日后受权谋倾轧争宠暗害之苦,还不如现在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

一念闪过,她又觉自己可笑。她又不是那些孩子,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想法?她又凭什么觉得怎样更好呢?

只是可怜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们,入了这样可怕的后院,承担失子之痛。

可哪家后院没有这样的事和无辜丧生的婴儿?

生平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什么时候天下女子能有一席之地,不必再依附男子存活?不求真正平等,只求一隅之安。

她忽然想起萧景暄在婚书上签下的承诺,心里温柔和哀伤反复交叠,再看眼前的萧崇烈只觉遥远而陌生。

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金步摇微微一晃,珠光金芒绚烂闪烁映照在墙,如泠泠摇曳的水光涟漪。萧崇烈沉痛而让她心寒齿冷的容颜在这样的光晕里越发模糊不清,仿佛隔着山高水长,让她完全看不清也想不出他的样子。

她心底漫出淡淡的凄凉。

沉寂里,她清楚地记得,他从头到尾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常良娣,这个失去孩子正悲痛的女子,他半分未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即使他曾和她恩爱缠绵做过不止一夜夫妻,即使他曾对她那般期待有求必应,

即使她曾为他孕育孩子又因他失去……那么多即使,他却连她最基本的生命安危都不曾关注。

常良娣,抑或是其他妃嫔们,在他眼里又算什么?玩物?寻欢作乐的道具?生孩子的工具?还是其他?

不管是哪种,都不算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吧。

萧崇烈,亦或是大羽的绝大多数男人,终究都是凉薄寡情的。

她的眼眸闪耀着沉凝而微冷的光,像冬末仍有残冰未化的山涧流水,映出这一刻的心事幽幽。

“你告诉朕,凭什么?又为什么?他的孩子就都可以平安生下来?”萧崇烈忽然转头盯住她,眼神锋利得像要飞出刀子来将她剖开看清她所有想法,瞳仁周围因疲倦和压力密布一圈淡淡的血丝如无数重叠的蛛网,看一眼便觉得心里发瘆。

他一遍遍反复质问,语气越发严厉森然,不难听出那份咬牙切齿的愤恨不平和嫉妒,微微鼓起的腮帮和太阳穴看起来狰狞如魔,“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朕,这都是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他的?凭什么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做到而朕就得不到?”

林逐汐平静地看着他的失态,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这人对萧景暄的执念已深入骨髓形成近乎病态的偏执,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她也懒得浪费唇舌。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嫉妒萧景暄的同时又始终不愿意正视他的付出承认他的努力,而永远只看得到他的获得,然后不断抱怨别人偏心恨他好运,直到将自己逼入死角还在不停怨天尤人……他难道不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又可怜吗?

明明他的条件也不低啊,好好努力正确运用,取得的成就哪怕不如萧景暄也不会差。为什么偏要这么自我折磨害人害己呢?

“他的府上只有一个女人,自然清净。宫中的女人多,阴气重,孩子又秉性柔弱易被外邪入侵,自然不容易生下来。”

她刻意咬重“清净”,意思显而易见。这样的侧面回答,已经告诉他所有答案了。

他不可能不明白。

她想,他大概只是不愿明白更不愿相信。男人都是心软又怜香惜玉的,哪怕知道女人背着他的真面目,但当对方在自己面前深情款款温柔体贴时,哪里还会计较那么多呢?

想要女人不嫉妒,除非母猪会上树。

何况后宫里不仅是嫉妒,更重要的是自己和家族的前程,还有泼天的富贵无上的权势,世人苦苦追求的一切都在其中,不动心的都是圣人。可惜圣人毕竟是凤毛麟角,而且圣人在这样的地方也活不长,最后留下来的依然是为名利权势汲汲营营的凡人。

“皇上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她叹气,语气平淡,嗓音却温软,“日子还长着,不是吗?”

她不想和他说太多,他的悲伤那样短暂而多余,最多不会超过十天,他就能忘记这一切从伤痛里走出来,继续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自我调节恢复能力这样强大,何须他人开解呢?

果然他沉默着去休息了。

林逐汐转眸看向窗外的叶,唇角一缕微笑亦如冰雪凉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