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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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沉默的心事

或许真的是累了,林逐汐躺倒在床,不知不觉睡过去。

灯光彻底熄灭,偏殿里一片寂静。

半晌,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金砖地面映出笔直秀挺如玉树的身影,黑色衣角悠悠拂过如云,萧景暄的目光也如一片云,飘忽不定地掠过殿内,几分犹豫地落上她的脸。

他悄悄地走近,停在她床边,俯身看尽她眉间的每分细微神情。

睡着的她很安静,完全没有刚才在窗边凝望夜色的愤恨不甘,温婉秀雅得像淡墨勾勒的烟雨图。她微微偏头,一缕发卷在颊边,气息静谧,脸颊透着少见的淡淡蔷薇色,不同于白日的灵动,是个纯净的睡美人。他伸出手想触摸一下她的脸颊,通过那样真实的触感来平息内心的波动,然而手指伸到一半又停在她鬓边,片刻后他只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乱发,将她推到胸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掖到颈边。

她睡相不好,以前同床共枕时他就知道,无论她睡觉前被子盖得有多紧,漫漫长夜里肯定会各种踢被子,醒来时被子松松垮垮地盖着,肩膀露在外头,冰凉。所以他一夜里要给她盖很多次。只是如今,寝殿空冷,谁来照顾讨厌空旷又怕冷的她?

夜色沉寂,他将自己静静融入夜色,坐在她床头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温软如云,将她包裹其中。

隔壁就是他的死敌,但他的心情很平静。他不希望将鲜血染到未央宫,这座宫殿里住过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无论如何,他不想在她们的地方染血。

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沉思,连枝悄悄出现在他身后,他点了她睡穴,并未回头。“今晚的事别告诉她。”

连枝错愕地瞪大眼,难以理解他的想法,吃吃半晌才大着胆子道:“这样不公平。”

小姐不知道他的在意,对他对小姐都不公平。

“她知道的越少,表现出的情绪越真实,越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也就越安全。”他心里乱糟糟的,无数情绪山崩海啸般涌来,他整个人都变迟钝,默然出神良久才解释。

萧崇烈的上位,的确是南疆人钻了空子。但无论如何,能钻到这个空子就是本事。

但对他来说,目前最棘手的问题不是失去皇位,甚至不是失去她。而是因萧崇烈的上位导致的他们这一代提早走上前台。

萧湛坐皇位时,哪怕他大权在握,做主的人依然是萧湛。可一旦萧湛退位,做主的人就变成他,理所当然的,他成为南疆人的靶子。

他无所谓。但对尚未长成的她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而他想保下她,就只能藏起她。

原本他还在犹豫。但他多方试探验证,已经确定那个躲在幕后的“雨主”还不知道他和她的事,对方又被秦御玑和秦攸珩拖住,不可能抽身来桦月城。

这种情形下,他有很大机会将她的存在彻底掩藏下去,以确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他最后成功与否,她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选择和鸣,一来是以她为挡箭牌和烟雾 弹迷惑他人,二来也是为了借和鸣的势力加大筹码和胜算。

况且,如今的大羽还不完全是他的大羽,至少他还不能越过萧湛的影响力保下她。林逐涛的成功阻拦,未尝不是萧湛的警告。

若他对她太过在意,越过了萧湛的容忍极限,萧湛肯定会下杀手。他冒不得

险。

他的征途还很漫长。

“可您不怕小姐伤心断情……”连枝瞅着他平静的侧脸,欲言又止。

语声很轻,却如惊雷落在耳畔,轰得他全身一颤。

很难说清楚今天的这场婚礼里谁承受的压力更多些。

他,她,和鸣,都没有半分欢喜,背负着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带着失望和哀伤或主或客地完成这场可笑又可悲的戏。

理智上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感情上他还是觉得对不住她。

或许他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借机看看她对他的信任有几分的想法。结果在他预料之中,但依然难免叹息。可他又能怎样?沉默罢了。

人生里那么多求不得留不住,终不能如树永久长青,如花长久葳蕤。

和鸣曾经告诉他,如果误会堆积得太深太多,哪怕最后解除也回不到从前了。因为在长久的岁月里感情已经被误会磨尽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她的经验之谈,他也不知道最后这会不会成为他和她的结局,但他不愿意去考虑这个可能。

未来太多变数,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人能全盘掌握。最困难的开始他已经完成,将来的路他猜不透终点。世事如流水,他只能顺应局势做出选择并为之承担后果。

“那就重新开始。”刹那的沉默,对他却漫长仿若千年,回转的记忆里他轻声开口,语气坚定。

“如果无法开始呢?”连枝只想叹气。

“爱过,就足够了。”他淡淡答。

他对自己的结局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死亡。这样的人生,谈天长地久未免不符实际,能一时拥有,已经很好。

这样想来,如今她恨他,也未必是坏事。

爱与恨,或喜或悲印象不同,但都是最深刻的记忆最难磨灭的感情。

她爱也好恨也罢,总归是一直记住他。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永无人可以替代,更无法抹杀。

何况有时候,恨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能促进人迅速成长。她若因此长成,也不是全无坏处。

他觉得自己想的很明白很正确,却还是感到心灰意冷,尚未回神时一声叹息已然脱口而出,他惊了惊,感到阵阵迷惑不解。

也或许他明白却不愿承认。

当他看懂她的恨时,他心里其实是失望的,甚至也是微微恨着的。

她依然不肯完全相信他,甚至她连询问他都没打算过,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就这样轻易地判定了他的死刑。

然而这样的念头在刚出现就被他压下去,死死地埋在心底。

无论怎样,是他对不起她在先,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委屈,就没资格怪她怀疑他戒备他。

只要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就够了。

他说过的话,一直作数。

他小心地给她掖好每个被角,手指轻轻落在她被子外的手腕上把了把她的脉。

脉象平稳有力,他却在刹那间心乱如麻。

震惊、意外、欣喜、担忧、酸楚、无奈、茫然、不安……种种情绪挤满内心,他怔怔地看着她,心怀激越里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不断流淌而过的喜忧难辨的情怀冲过心灵的堤岸,如冷暖流循环不

断地碰撞冲击,冲破他所有的平静。

他不断提醒自己冷静,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必须想办法保她安全。

可是没用,心理建设做再多他也冷静不下来。意外来的太突然,他什么都想过却唯独没想到这点,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逼自己集中精力考虑眼前。

计划被打乱,很多事都要重新安排。哪怕他将所有暗棋都用在她身边,他依然觉得不够,只靠他一个人,势力还是有些单薄。

“我会安排林逐渊成为皇商,这样照顾她也方便些。”他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思索道:“你应该有办法通知林逐渊,叫他做好准备。”

连枝不敢否认,轻轻点头。

有风从窗缝里透进来,卷起两人的发纠结缠绕,同样乌黑亮泽的发分不出彼此,让人想起那些有关结发的古老美好的传说。

他安静地凝视着两缕发,眼神碎光粼粼若月光照耀下的湖水,静谧而亮。

默然片刻他伸手,缓慢而小心地扯开密不可分的发。

当他站起身时,那些犹豫彷徨软弱疲倦都从他脸上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窗外天色渐亮,有淡薄的熙光映上窗纸,黎明的蒙蒙天色里,他看见轻纱般的晨光笼在她脸颊。

他轻轻一叹,知道不能再耽搁,俯身吻了吻她脸颊,停顿片刻,悄悄离开。

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转身的刹那,有清亮的水滴落在她眉间,她在睡梦中皱起眉,似也感受到那触感,睫毛轻颤,将醒,却始终未醒。

林逐汐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成双唤醒她时,她对自己安稳的睡眠质量依然感到恍惚。

好像有点奇怪,又想不出是哪里奇怪。

她还不大清醒,脑子里仍残留昨夜的模糊奇特感受,似梦非梦,真假虚实难以分辨。

她理不清头绪,鬼使神差地抬起衣袖嗅了嗅,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是她惯用的。

她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叹口气,既轻松又失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伤,有那么一刹她都要怀疑自己变得不正常了。

她觉得自己在不断成长变聪明,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笨。

想不通。

纠结一阵,她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感受丢到脑后。想不通就暂时不要想,她相信再多再深的秘密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只等时机罢了。

起床更衣,洗漱梳妆,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她脸上,映出她沉敛却坚韧的眼神。

梦境回顾,一声彻悟的叹息。

哪怕前方有再多的变数,走下去,总会有未来。

成双和连枝对视,清楚看见对方眼神里的释然。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小姐振作起来就好。

然而宫女的通报声从门外传来,迅速打破这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平和气氛。

清脆如珠的声音,在林逐汐听来却无比刺耳,她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刚展开到一半,便被这尖锐如金属摩擦的声音打破,如盛夏烈日下的冰雪般消失无踪,脑海里只余那声音不断回荡。

“摄政王和王妃入宫觐见谢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