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印象
林逐汐再次见到和鸣，是在皇室举办的宴会上。
若以她的性子，她根本不想与和鸣有所接触，免得自己堵心。但萧崇烈母子似乎对和鸣比她还上心，很快就暗示她起头举办这场所谓的家宴。
想着母子俩奇怪的举动，林逐汐不禁好奇莫非他们还有其他隐秘打算？她倒不怎么担心，反正萧景暄跟和鸣都不是好惹的，为难他们可不容易。
总归和自己没多少关系，想来以和鸣那骄傲睥睨到目中无人的性格也不会肤浅地来找自己的麻烦，林逐汐这次也打算抱着双臂站在旁边冷眼看热闹了。
抱着见情敌绝不能输了气势的心态，林逐汐很早就开始精心梳妆打扮。毕竟和鸣的气场和威势太强大，哪怕她不能胜过她，但也不能差太多，丢不起那么大的人。尤其在萧景暄面前。
既以赏桂为名，自然不会将宴席地点设在室内。御花园的木樨园里桂香馥郁，十株古桂花开极盛，金玉满树，清风拂过，金雨凝珠纷纷坠落，无处不在的花香宛若自云天之外飘落，林中一带清溪若隐若现，水中浸润花香，流动间将香气散得无处不在。偶有花瓣落在身上，更衬得美人如玉 肌肤胜雪。
林逐汐掐点到达时，刚好听到外头的通报声。
摄政王到，江小姐到。
江？
林逐汐诧异：居然不是姓秦？
谁都知道赏桂宴的目的，原本还算热闹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甚至有些心思不深的人好奇地朝门口望去，想要一窥这位神秘的准摄政王妃的真容。
远远便看到一对男女相携而来，一道雪白，一道正红，虽看不清容貌，但远远看着确实像神仙眷侣。
萧崇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过去，一眼看到来人他怔了怔，轻松的心态缓缓收敛，他丢下酒杯，神情认真许多，眼眸微眯，认真地看着陌生的少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一闪而逝。
灯光铺在织金绣花地毡上，起伏的灯光宛若淡金绡纱，绡纱笼罩中女子身形纤丽，面容沉静，松松挽髻，宛宛梨妆，衣袂飘举隐有洛神之姿，步履稳定地缓缓行来。
众人抬眼，宛若看见黑暗中生出光，极地高山上的冰雪降临人间，她走近的姿态，仿若绝顶尊贵的帝姬女皇，正雍容迈向九龙九凤的王座。
不如众人想象中容颜绝世倾国倾城，并非十分绝色，不过中上之姿，虽也算是美人，但放在争奇斗艳的皇室，实在很不起眼。然而从她出现的第一瞬间起，那超越容貌的非凡风姿和高华气质，已令群芳失色。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首瞄去，这种感觉是非常奇特的，眼前的少女走过来，不像皇后但尊贵更胜过皇后，似乎她一出现，就将在场所有人变成背景。
林逐汐沐浴在众人意义不明的打量比较的目光下，倒没感觉到不适应难堪或愤怒，她就是有点奇怪。
她与和鸣打交道的次数虽不多但都印象深刻，三次相见的感觉也有轻微的不同。
第一次公主府里她觉得和鸣是遥远的，高高在上地俯瞰天下却从不与人接近，但表现得更多的是旁观者的淡然。
第二次江南相遇，她似乎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
气质稍微温软了些，就像日光下的冰山，哪怕依然凛冽，但好歹看上去没那么锋芒凌厉棱角分明。
但这次完全是冻死人，冷气更重，戾气也更重。从前也不是没有戾气，但总归不像现在这样时刻流露。哪怕别人看不出来，她依然能感觉到。
如果非要形容，林逐汐总觉得她这次给人的感觉有些刻意，她好像在向所有人刻意表示些什么，跟受伤虚弱的兽比平时更凶狠的道理差不多。
她分心比较了一下自己所见过的这些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人，毫无疑问，和鸣是给人的感觉最遥远凛然最不可接近的。
萧景暄最多就是冷气，可不像她时时刻刻带着杀气。
萧崇烈杀气也重，但论尊贵清透还真不如和鸣，尤其他那种阴沉落了下乘，就像暴风雨前的乌云令人深感压抑。不像和鸣，杀再多的人依然保持着冰雪般明净无垢的气质，令人敬畏但也心驰神往。
至于最好接近的……排除她没见过的那位传说中温煦暖阳般的旭日公子，应该就是凌风了。那人潇洒自如，谁都能接近交谈，兴致一来跟谁都能哥俩好。
虽然她与和鸣的两次相处都不算和睦，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和鸣的欣赏。
二叔曾教过她，当她能欣赏并学习每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哪怕是敌人时，她才能直面自己的人生。这句话她一直记得并在为之努力。
尤其和鸣还不算她的敌人。
她在看和鸣，和鸣也在看她。
天水碧窄袖斜襟外裳，襟袖缀鹅黄底暗金双瓣茉莉纹宽幅滚边，下配青莲色细褶曳地月华裙，水云暗纹的月白披帛在臂间环绕，梳着简单的双螺髻，用一对鎏金嵌羊脂白玉海棠花簪固定住，镂空蝴蝶镶七彩宝石缠丝金步摇垂下细细的流苏，半明半暗地遮住她的眼波，有种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感。
江尘渺不得不承认，林逐汐的确很美，而且不是那种空有相貌毫无内涵的肤浅花瓶，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之类的赞美女子的词用在她身上当之无愧。她有种女性独有的温婉典雅的美，符合男人对女性要求的各种美德，这种柔中带刚魅力独具的纯粹女性美是自己永远也学不会甚至无法拥有的。
这奇特的感觉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离开她身边时年龄尚幼，对她的容貌已记不大清，但那种朦胧的记忆里留给她的深刻印象和感觉，那种大气雍容，倒和眼前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她对林逐汐原本印象平淡，但因这几分相似和如今的境遇变化反而对这女子生出浅浅的歉疚和好感，眼神里寒意稍退，淡淡一瞥便过去了。
萧景暄的眼光，有时候也不算差。
如芒在背的感觉很明显，黏在身上的目光带着刺骨的冷意。江尘渺略微转头，对上一双冰冷愤怒的眼，眼神里似冒着幽幽冰火。
那种眼神，她以前不懂，但现在知道了叫嫉妒。
但来源，让她很无语。
虽没见过，但从座位就知道是杜婉馨。她嫉妒自己？搞错没？这么重口味？
她拍飞脑海里冒出的荒谬念头，再看杜婉馨，发现她的眼神有些空茫，目光似乎穿过自己遥遥远远地落在别处，神情带几分恍惚和阴冷，连自己的走
动她都没反应。
江尘渺顿时有点明白了，鄙薄她的同时又有淡淡的怜悯。
她着重看了看杜婉馨的脸色，扑着厚厚的粉看不出什么不妥，但这已足够表明所有不妥。
旁边萧崇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眼神复杂而意味深长。
江尘渺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心想这小子算是外强中干呢？还是天资不足所以以杀戮补足？不过他这样看着自己干什么？搞得他好像对她有意思一样。她可不是林逐汐，好脾气又好欺负，他要敢动什么歪念头，她肯定不等他行动先宰了他！
她明亮若星辰清冽如冰泉的眼神令萧崇烈心头一紧，这样的眼神，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以他的身份，已算阅尽人间春色，但很少见到这种气质独特的人，那种居高临下、淡定无谓的自如气质，令身处高位的他第一时间感到熟悉。
真正居于上位掌控风云的人，即使改装易容混迹市井，也有常人难及的高贵风华。
她，会是什么人？
萧崇烈的心情有点微妙。
林逐汐已是出类拔萃，尤其她作为萧景暄的女人，哪怕只是名分上的拥有也能带给他胜利的快感。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凭此压萧景暄一头，但没想到转眼间老天就补给他另一个完全不比林逐汐逊色甚至某些方面更显出色的未婚妻。
为什么？又凭什么！
他情绪复杂：失落、羡慕、愤怒、羞辱、不平衡，甚至有隐隐的嫉恨。
毁灭的想法一闪而逝，他的眼神里悄悄生出几分杀气，底下的两个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分明。
江尘渺心想这人对萧景暄的恨倒比她想象中更深刻。
倒是萧景暄同为男性，从他看江尘渺的眼神里感觉有点不对。
但任凭他们再聪明也猜不出萧崇烈七弯八拐跑偏的心思，不过也不在意：都成死敌了还用得着在意结仇原因吗？
气氛奇特，其他人自然有所察觉。但这群代表着大羽最有权势的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其他人即使发现也不敢掺和，乖乖地当背景板等着。
第一面，不曾着落于言语的交锋，看似平静，内里已是寒光隐隐。牵扯其中的人，都在暗暗回想着、比较着、思索着、决定着。
林逐汐的目光掠过萧崇烈的手指，看见他轻抚着腰间玉佩的流苏，心头一震，抬头却见到江尘渺唇角一闪而逝的意味深长的微笑，像当头一棒狠狠敲下，模模糊糊地她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觉不可置信，太过震惊以至于她脑海里出现混沌和空白，一时怔在当场。
沉默的不安里，杜婉馨懒懒的拖得微长的语调打破这诡异的静寂。
“江小姐是吗？看见你，哀家倒是想起一个和你年岁相仿的女孩子，巧的很，她和你一样，也是打小就认识老七但多年未见的。若她今日在此，或许你们还有缘。”
有缘？什么缘？难道是共侍一夫的缘？林逐汐想起尹其蓁，暗暗冷笑。
江尘渺却抬起眼皮，玩味地等着她的下文，饶有兴趣地想不知道萧景暄的院子里住不住得到下其他人。
然而杜婉馨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们都怔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