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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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如您所愿

康王府的位置是萧承昱亲自指定,对他的身份而言很偏僻。四周景色虽清幽怡人,但并无多少住户,很安静的环境。从那两扇铜制大门来看,整座府邸的装修相当简朴,边上围墙的底部甚至布满青苔,府门前也没什么守卫,大门紧闭,特别高冷。

萧景暄骑马到达王府门口,若非知道萧承昱的性格,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否故意想给他吃闭门羹了。

他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个管家,见到他连忙行礼,拉开大门请他入内,又连声喊人去通报。

青苔小径上飘落几枚黄叶,月洞门后隐隐探出几竿瘦竹,西风纷扰,秋意渐浓,微风拂过纹丝不动的竹林,刻骨凉意透体而来。

萧景暄行至湖心亭,沿途桂香深深浅浅连绵浮动,华美如锦绣,湖边亭亭如盖的桂树枝桠伸展,半露亭中人影,见他前来,纷纷起身打招呼。

人不多,仅义安侯府大小主子们,淑太妃和萧承昱夫妇,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闲聊。

他深水般平静的目光掠过人群,对上尹其蓁分外明亮的目光,心里一怔。他坦然打过招呼寻了个位置坐下,萧承昱已向他招手,“老七赶紧过来,就差你一个了,本来还约了六皇妹,她说外甥最近发热抽不开身。”

这件事萧景暄知道,他昨天还去看过她,孩子没什么大碍,但做母亲的难免挂心。

他来的算晚的,义安侯正和萧承昱讨论着朝局,见到他眼前一亮,拉他过去询问,聊得热火朝天。

尹其蓁坐在旁边,耐着性子听他们谈话,悄悄向江华悦打眼色问她何时开席。她最近和江华悦接触得多了也混熟了,越来越喜欢这位表嫂。

江华悦一看就是大宅门里教养出来的那种知书识礼的侍女,这种侍女有时候比大户人家小姐还尊贵。江华悦为人温柔大方,学识丰富,才华内蕴,性格又细致体贴,很会照顾他人情绪,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和她交谈的感觉十分愉快,让尹其蓁觉得很暖心,时常错觉面前坐的是一位姐姐。

江华悦冲她微笑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没多久酒菜上来,席上气氛轻松,谈笑风生,萧景暄安静地吃菜,酒喝得不多,偶尔接两句话,一贯的波澜不惊。

尹其蓁埋头吃菜,偶尔抬头看他两眼,见他放下酒杯告罪出去透气,她眼前一亮,立刻随意扯了个借口跟出去,在座的对她的心思都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她。

新月如痕,清远无垠,湖边静谧如沉沉的梦境,仿佛能听到朵朵桂花在枝头悄然绽放的声音,风吹过,香远益清。

隔着桂树月色看湖心亭的灯火,仿佛漂浮在很远的地方,他出神地看着天上新月,想起海上月光,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七哥。”少女婉转清亮的声音打破他的回想和安静,“湖边风大,还请小心身体。”

萧景暄眉毛微蹙,小时候不觉得这个称呼怎么样,但如今听来,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刺耳,他心里有轻微的不舒服,不动声色地转身。

在他的记忆里,

这样称呼他的女子,只有一个。

不远处桂树下,白衣少女浅笑扬眉,秀气的眉弧度优美,如两把线条精致的小刀,带着明快的刀风,刹那就刮到脸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衣服上,雪白的颜色,冰雪琉璃彻,月光下像随时都要融入月色,感觉太空太净,看着并不怎么舒服。

自己这样打扮时不觉得,但看着别人穿上才恍然惊觉,难怪她不喜欢他穿白色,不知道她当初有没有嫌弃。

疑惑一闪而逝,他的目光落在她衣袖上的淡紫色竹叶纹,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小时候喜欢的式样,这让他有些新奇,又有些亲切,难得正眼看了她一眼。

似曾相识的容颜和感觉,他脑海里瞬间流过十余年岁月,恍惚还是枝头柳絮纷飞杨柳青的季节,双丫髻上金铃叮咚的小姑娘欢笑着跑过长堤,兴冲冲地送上一只鲜亮纸鸢,欢快的笑声也清脆如铃地洒满心湖,毫不怕生地拉着他的袖子,兴高采烈地喊:“七哥七哥,你可以陪我去放纸鸢吗?表哥说我可以叫你陪我一起去。”

那已是久远如前生的事,他早已失却童心和纯真,连带着那段快乐无忧的幼年时光也被尘封在角落,如今偶然想起,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小时候也会如此活泼玩闹,但他清楚那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并非他记错或臆想。

这都是沉在岁月深处的往事,他已很多年没想起,但如今重遇故人,那些记忆像水底的泥沙在风浪中浮出水面,他竟觉恍惚,难以想象自己曾经竟也爱说爱笑。

他神情漠然得像在看路边的石头,面无表情地招呼:“尹小姐。”

尹其蓁上下打量着他,微笑道:“多年不见,七哥可好?”

“尚可。”萧景暄淡淡答。

“看你的气色,想必已经病愈,恭喜了,如今得展宏图。”尹其蓁确认他平安无恙,长长地松口气,露出欢喜的笑容。

上苍厚待,终究没让他绝了希望。

萧景暄沉默。

早知他的冷淡排斥,但真心经历还是让尹其蓁有点灰心,她就这么讨人厌,让他连和她多说几个字都不愿?暗暗给自己打气,她走上前,大大方方地邀请:“咱们去喝酒如何?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七哥,表哥这里最好的酒是府上自酿的荷叶酒,不比烟雨楼的桃夭差。”

萧景暄摇头,下意识拒绝:“我不喝酒。”

尹其蓁只当没听到他的话,坚持道:“一起去吧,尝尝怕什么?”她笑得贼兮兮的,点漆般的眸子明亮如星辰,“偷来的酒格外的香,不信你等下试试。”

萧景暄态度坚决,完全不想和她接触,“你自己去就是,我还有事。”

他说完就走,根本不管对方反应,尹其蓁气结,上前一把抓住他衣袖,不满地瞪着他,“七哥,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我就这么不讨你欢喜?”

萧景暄手腕一抖,轻轻松松地弹开她的手,全然不顾她的失落气愤,他静静道:“尹小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她的爱慕他看得分明,但既然负不起责就不要招惹,他不

想给她分毫的念想和错觉,他更加不想辜负自己的妻子。

尹其蓁恨恨,他把话挑这么明白,让她想装糊涂都不可能。

她还想再说,萧景暄却不想给她机会。他默默转身向湖心亭而去,也没见他怎么走快,却在瞬间走远,雪白的衣袂宛若一抹云飘过她眼帘,写满天上人间的距离。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咬紧嘴唇,忽然拔腿跟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回来,席上众人都有察觉。萧景暄那张脸向来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估计天塌下来,大羽明天要灭国,他也不过淡淡一眼,面无表情。

所以明里暗里的目光都投向尹其蓁。

尹其蓁沐浴在众人目光下,倒若无其事,反而还微笑着向萧景暄敬酒,态度坦然大方得看不出分毫心情,“七哥,久别重逢,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萧景暄有点惊讶她的态度,一杯饮尽作赔礼便再无下文。

若无其事的遮掩下,大家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交谈结果,却都默契地不提,喝酒说笑,热热闹闹地掩饰过去。

临别时萧承昱亲自送客,萧景暄回头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拳,完全没留手,打得他闷哼一声连退好几步,小腿撞到台阶上才稳住身子。眼见萧景暄神情不悦,目光隐隐森凉,他自知理亏,只好苦笑。

萧景暄冷哼一声,神色稍缓,“你不适合做媒。”他淡淡道:“我也承受不起。”

马蹄声惊破月色得得远去,将他轻淡如风的话声掩埋在飞起的尘埃中。

“我已经向我那位未婚妻送信,要与她履行婚约。”

夜色寂寂如眼瞳,萧景暄散开束起的发,任由风吹得长发乱飞。

若非心中有事,他真想下马,像这风一般肆无忌惮地奔跑起来,直跑到再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对月独酌去。

想起来真是好笑,他一生羡慕着天上鸟水中鱼,希望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因此喜欢高山险峰寒潭深渊,只想追逐那种天地间独我一人的潇洒自如,但这样的日子,他却一天也没过过。

想起曾经有人问他,他这辈子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他当时无言以对,只觉这对他而言太难太难。

就好比眼前,他顺应局势选择了和鸣,但他心底根本分不清自己对这个选择是失落还是释然。

有些东西似乎消失了,有些东西又似乎重新回来。

他还是他,他却不再是原来的他。

远方王府大门打开,一线灯火如玉珠自天际垂落,正迎接主人的归来。

门内,大管家垂眸侍立静静等待着,掌心琉璃宫灯灯穗在风中轻舞,宛若无形的招引。

萧景暄策马从他身边越过,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起伏不定的光影映上他的面容,眼眸宛若沉在暗影里的月光,亮得惊人。

大管家轻轻的话声流水般淌过他心田,刹那间回眸,似已经历过三生。

“和鸣小姐来信,如您所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