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摄政王:皇后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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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摄政王

初秋的阳光带着暖意明晃晃如金子般洒落在琉璃瓦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南飞的大雁掠动的羽翼悄悄划破视野,翅尖衔一丝温软的风。

林逐汐坐在庭院里等待着新人的选拔,四周静悄悄的,她郁郁寡欢,茫然地抬头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未央宫。

满眼的富贵华丽之气灼人双眸,她却觉得心头微凉。

从文昭皇后到她,不过是十年的光阴,一代人尚未长成,这座未央宫却已经换了小辈作主人。

弹指流年,刹那芳华。

时光未老心已老。

她想当年的未央宫里,肯定也有言笑晏晏月下花前,有父慈子孝儿女天伦,但如今,夫妻陌路,儿女离心,恩情留不住,年华随水逝,真心和情意都在时光中化灰。

她实在猜不透,到底该说萧湛有情还是无情?

十年前萧景暄放的那把火将整个未央宫都烧成废墟,但如今矗立在她眼前的未央宫依旧高大精美,看不出半分曾有的颓唐痕迹。

那些胭脂泪、红颜血,仿佛从未存在过,被掩盖在一次次修缮的富丽堂皇之下,只留下满室的金玉锦绣令人扼腕赞叹,书写着母仪天下的荣耀和浮华。

文昭皇后成为宫廷中无人敢提的忌讳,即使偶尔有妃子梳了她曾经爱梳的发髻都会被贬入冷宫,宫中上下拔除了所有和她有关的痕迹。

然而未央宫空置多年,冰蕊香玉灿烂地占据御苑春色,昭阳殿前萧湛亲手植下的梨树仍在不断经历花开花落。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住到这里,但站在这里看着昭阳殿前满栽的梨树,想到来来去去的人,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能让她体会到生命和时光的无常。

一年年花开又落,那些凋零的无论惊艳过怎样的岁月,忧伤过怎样的肺腑,终归于沉默,终归于永寂;一年年花落又开,那些绽放的无论青涩过怎样的年华,经历过怎样的寒冬,终归于明媚,终归于芬芳。

那么她自己呢?她到底算凋零还是绽放?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她知道,这辈子自己无论得意还是失意,都注定要抛掷宫中了。

内心深处轻轻叹息,她面上却挂起笑意,看起来,似乎人生如此欢喜圆满。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成双看着她沉在夕阳余晖中的精致侧脸,放轻呼吸,低声道:“小姐,伺候的宫人都到了。”

林逐汐接过她手上的名册,满殿宫人跪了一地,都是在二门里当差的。她吃过亏,自己地盘上伺候的人必须亲自过目,哪怕不记住名字,也认下他们那张脸。

挨个确认后按例训话遣退,她留下掌事嬷嬷和总管太监,看着两人站姿神态,她心里一动。

不丁不八的步法,挺得笔直的腰背,端凝严谨的气度,满身的精干之气,利落得和出身军旅的人似的,怎么看都不像宫廷里习惯缩肩低头姿态谦卑的宫人。

她心里忽然掠过萧景暄的名字,又下意识否定这种猜测。想多了吧,宫廷几番清洗,他就算再有人脉还能将所有宫人都收为己用不成?再说现在他和萧崇烈就差图穷匕见,还有空来管她的这些小事?

“两位原是在哪当差的?”她放下名册细细打量着他们,态度温和地问。

路嬷嬷行礼答:“回禀皇后娘

娘,奴婢原在尹太贵妃娘娘宫里伺候,娘娘去后,一直在浣衣局当差。”

林逐汐怔了怔,她还没真没想到这位一看就知不寻常的路嬷嬷是从浣衣局出来的,连她这个刚进宫的都知道那地方油水少事情多又累又苦,这人又不可能是掌事嬷嬷——萧崇烈整顿宫廷时手段狠毒,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没好下场。可哪怕是二等嬷嬷也要洗高位妃嫔的衣服,比那些日日洗衣的宫女强不到哪里去。

林逐汐不得不佩服她的淡定,扪心自问,换做自己是路嬷嬷,未必能做到。

听路嬷嬷的语气,她当年在尹太贵妃身边时地位肯定不低。这样的大起大落后,面对自己竟然如此平静淡然,果然皇宫里从不缺人才。

赵公公态度更是平静,“娘娘言重,老奴不过是宫中一个打杂的。”

林逐汐也不再细问,最基本的底摸到了,来日方长,多的是机会互相了解。“以后未央宫上下的事就要托付给你们了。”

“自当尽力。”两人毕恭毕敬答。

林逐汐示意成双打赏,将他们送下去,靠在椅背上想着近况。

这两天萧崇烈都没来,她心里很轻松也很放心,巴不得他永远别在她面前出现。但偶尔前朝传来的消息总让她有些不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理说如今萧崇烈也该提拔自己的人,但她始终不见他有什么大动静,这让她奇怪之余也有些担心。

另一则就是萧崇烈对兄弟们的封爵。总归如今的萧家儿女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想杀想贬哪个是不大可能的。萧远曈封了个四平八稳的魏王,萧承昱也受封康王,包括萧灵菡都顺理成章地晋封为秦国长公主。倒是萧景暄没动静。

她的疑惑不解也是所有人的疑惑不解。

但唯独当事人不曾疑惑不解。

萧景暄坐在水阁里,薄而透亮的绡纱重重叠叠垂下,遮住外部所有人窥探的目光。

大开的窗扇外花草葳蕤草木繁茂,姹紫嫣红的一片看得人心里也跟着亮起来。

他神情平静,挽起垂落下来直遮住指尖的长衣袖,露出修长的手臂,养尊处优的白皙肌肤已变成乌黑,密密麻麻的黑线如脉络蜿蜒不休,已看不出一寸完好,可以想象衣服覆盖下的肌肤被侵染得更多,等到这些蜿蜒的黑延伸到心脏,他也就变成尸体了。

楚白簪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黑,眉毛微蹙,诧异地瞅他一眼,惊讶之余又有些茫然。

她对这人的冷漠绝情早有耳闻,从未想过他会为女孩子不顾一切,尤其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这样的毒性,他早就该倒下甚至死去,他到底是凭着怎样的信念支撑到现在,熬过这超越极限的痛苦的?

她觉得自己明白又不明白,但终究是与她无关的故事,也不好再问,“你……撑得住吗?”

解蛊的过程会很痛苦,毕竟他拖的时间太久。她很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会受不住。

“没关系。”萧景暄答得淡然而笃定,语气很淡,透出漠视一切的淡淡厌倦:“你尽管动手就是。”

能将他煮熟的热度透过肌肤直入骨髓,萧景暄全身微微一颤,呼出口长气。

楚白簪原本想等他惨叫的,却连一声细微的呻吟声都没听见,她悄悄抬眸看一眼萧景暄,他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神情平静到漠然,只是额头上忽然密密

麻麻遍布豆大的汗珠,泄露出他的真实情况。

水阁外,温粹和唐磊也都胆战心惊地等候着,生怕他惨叫起来吓到人,已悄悄下令下人们远离,四周只有信得过的护卫守着。但等了很久,他们也没等到任何声音,只有一片窒息般的沉默。

然而沉默有时候比声音更能给人无形的压力,两人的呼吸也似在瞬间掐住,小心翼翼地放缓放长,静默等待着一个人和苦痛的争斗。

里头突然传出清脆的咔嚓声,温粹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萧景暄的禁令,唰的一下掀开帘子冲进去,便看到满地的碎瓷片,有几块上头还沾着刺眼的鲜红。

温粹脸颊抽了抽。

他知道那是血。

剧痛之下,萧景暄生生捏碎了瓷枕,飞溅的碎瓷片扎破他的手掉落在地,手指一松,他掌心的瓷片已变成鲜艳的红色粉末,细沙般洒落。

看见脸色阴沉的温粹,他居然还很难得地对他笑了笑,笑意清浅如溪水纯粹如初雪,笑得温粹脸颊抽了又抽。

温粹似被那一笑吓着,转身就往外冲,砰地一声撞上后进来的唐磊,撞得唐磊连退三步,揉着额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出门,想挣扎抗议又不敢。

“看什么看?”到了门外空地,温粹嫌弃地松开手,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恶声恶气道:“叫你不看好他,任凭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他身边凑。”

唐磊默然,知道他这是在骂林逐汐,不敢接话,只悄悄地撇过头,抬手捂住发红的双眼。

温粹看他神情,也没心情再迁怒。两人相视苦笑,心底都泛上深深的苦涩和凉意。

苦和凉的,不是这样的痛苦,而是这漫漫人生里那些沉重的无奈和放弃。那些背后悄悄做出的牺牲,甚至不能为人所知。

“罢了,我们帮不了他,还是先把外头的事处理干净。”温粹深深叹气,努力克制情绪。

唐磊皱起眉,“萧崇烈对主子始终按兵不动,想必很不甘心。”

“他不甘心有什么用?”温粹冷笑:“他违约在前,现在肯定也心虚,生怕主子拿出玉玺,不给个足够的补偿给自己找块遮羞布,他凭什么面对主子和文武百官?”

两人对视,俱看破对方眉间的了然,“也该来了。”

楚白簪忽然走出。

两人眼前一亮,知道她不会理他们,不敢上去问话,只得安排下人带她去休息。

萧景暄半躺在榻上,神态如常,只脸色苍白如月光下的白雪,额上的发已湿透,乌黑地黏在皮肤上,黑白对比过于鲜明,看得人触目惊心。领口向下湿漉漉的,似乎伸出手就能挤出水来,天知道他刚才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若无其事地冲他们点头,“愣着干嘛?拿衣服过来给我换。”

两人静静看着他淡漠的面容,心底震惊又佩服,真正的铁骨铮铮,非常态可掩。

温粹先回过神来,恭敬地垂下头,“是。”

萧景暄换好衣服,看着外面高挂的日头,淡淡道:“旨意快到了,去迎接吧。”

唐磊怔了怔,想问又不敢问,乖乖地去准备。

果然,没多久,鲜亮的内廷队伍抵达王府,大开的中门里,太监尖细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地传来。

“摄政王接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