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稳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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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静谧逃亡(中)

    黑暗降临的一瞬,所有人都就地蹲了下去。

    没有尖叫,没有手足无措,仿佛是大家潜意识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刻。

    拉着身边的人伏在地上,极快地交换着眼神。迩卯挽着轩哥蹲下;易腾诚和毕豪一齐护住了羽格;李梓秋和花桐屿默契地把傈栗挡在中间。在灯光闪烁的最后一秒,视野中闪过鲁良夜一掌把失去知觉的安崂拍在地上的场景——可能多少有点报复平时的意思。

    紧接着我背后挨了狠狠一下,白陆按着我一齐伏倒在地。

    黑暗中没有声音传来,破空的暗器并没有如上次一般出现,耳边只有深深浅浅的急促呼吸。

    我为自己竟然能在一瞬辨认出这么多细节而震惊,也许日后我觉醒灵火,也是个观察类角色?不对,安崂已经是开了视野了,一个团队中不需要这么多辅助吧,现在缺点实力打手,强力dps……伏在冰冷的地上,我一边等待着危机感过去,一边胡思乱想着。也许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危险时刻想点无关紧要的荒唐事,以此保护可能过热宕机的脑袋。

    然而同时,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也在心底盘旋。

    就连最后加入的羽格都已经明白了恐惧的无力,开始学会自保,而之前墓园里害怕得发抖的傈栗已经能够镇定地面对兄弟血肉模糊的伤口——这种迫不得已坚强的感觉并没有打游戏的时候主人公成长那么自然,只是让我这容易伤感的小脑袋感到一阵悲凉罢了。

    最糟糕的是,曾经那么渴望回归的现实生活,现在在脑中已经变成了模糊遥远的回忆。

    正常上班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来着?

    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周围人的呼吸,目光落在了鲁良夜亮起的手机屏幕和打字的手指上,绞尽脑汁回忆着去年十二月那个梦发生之前的生活。

    从出租房醒来,穿上款式普通的衣服裤子,刷牙洗漱,套上鞋,在楼下的小摊上买个土豆卷饼(有时候还加点里脊肉或者鸡柳),加上一杯豆浆,而后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快步走向地铁站,加入挤早班六号线的大军中。例行工作,经常加班,经常出差,偶尔通宵,工资比刚毕业的是涨了一点,但是离发财还有很远的距离,也不太可能在北京扎下根来。休息的时候和轩哥老白一起打游戏吃饭有时还喝点小酒,心血来潮跑去鲁良夜那边,挤在宿舍里和后辈们一起联机,和兄弟们的联系大部分都靠网上胡吹……

    那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再赚两年,去cd或者重庆定居吧?我还挺喜欢那一块的城市的。

    之前的生活在回忆中熠熠发亮,具体的形状细节却是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遥远。

    原本触手可及的生活,如今是悬挂在天边孤独发光的星星。

    我又想起曾经在梦里见过的那条星河与坠在天边庞大的罩着轻纱的星球,那是真实存在的景象吗?又预示着什么呢?

    信息堆积,我却一直没能好好喘口气和兄弟们分析分析,只是疲于奔命,也只能疲于奔命。这逃亡似乎比现实更为现实,比当社畜的日子还身不由己。

    还在兀自乱想着,鲁良夜的手机已经传到了我眼前。

    递给我手机的人是白陆,而屏幕上闪烁的字显然是前面的鲁良夜打上去的。

    “看样子没有暗器,接下来我们要怎么走?我想了几种方式:1、把安崂弄醒,让她带路;2、我们离大厅很近,顺着大厅摸到门口,然后逃跑;3、上楼先看看周围地形,然后再下楼从大厅出去。你们传一下,同意哪一种就回复数字,有别的方法就写在下面。”

    这一段文字下面闪烁着小小的数字“2”——这是老白的选择。

    我想了想,打了数字“1”,把手机递给左侧的花桐屿。

    手机屏幕发出幽幽冷光,照出花桐屿思索的面容。他想了很久,谨慎地打下一个数字,而后把手机传给傈栗。

    每个人的脸庞渐次亮起,又渐次沉入黑暗。

    最后,手机轮了一圈,又传到了我手里。我迅速瞥了一眼,看见上面的回复是:“2111113222”,以及几句话:“我觉得还是定一些暗号比较好,比打字要靠谱,不然交流太慢了——轩”,“我最多只能再治一回安老板,然后应该就没办法再治疗了。不出声治疗我也没有什么把握——傈”,“既然傈栗都这样说了,那我等会给大家上盾,速战速决。——毛”,“千万不要分头行动!——格”。

    从数字回复上看,选择方案1的居多,毕竟有个带路的人,大家都能放下心。

    手机最后回到了鲁良夜手里,他盯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起身,招呼着傈栗上前。

    所有人下意识地靠得更紧了一些,将傈栗和安崂团团围住。

    傈栗憋着一张脸,像是在默念那个神咒。

    大约二十多秒之后,她的手中才一点一点地出现了熟悉的白光。

    看见白光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同时听见兄弟们放心的喘息。然而下一秒,我就被光芒照亮的东西所震惊,差点当场跳起来,惊叫也生生憋在了喉咙里——那边的羽格还是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大概她忠实贯彻了安崂之前打出来的“尖叫可以”,因而没有压抑自己。

    “嘶——”

    身边放心的叹息声一下子又转为了倒吸冷气大合奏,这下我实打实地被大家挤在了中间。所有人面朝外围了一圈,把我们中间的几人包了起来,而这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着。

    傈栗没有抬头看这些变化,此刻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止她紧绷着脸一心一意治疗安崂。

    我扭头看了一圈四周,身体微微颤抖着。

    方才有什么我漏过的地方吗?

    没有。

    我确信哪怕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五感也依然保持灵敏,忠实监测着周围的变化。那么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中,这栋别墅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破旧。非常破旧。

    傈栗的白色治疗光芒照亮的部分,是满是污渍发黄的墙壁,上方隐约可见的一部分楼梯扶手,然而之前那虽然不是全新,但也好歹称得上是整洁可靠的木质扶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折断朽烂的扶手残骸。光是所见的这一小部分,细细的栏杆就已经缺失了三根,上面的扶手折断了一部分,垂在一边,木头茬子顶端呈现出来陈旧的黑色——也有可能是凝固的血迹。

    我盯着自己的脚,轻轻挪开。

    布满灰尘的地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眯起眼看向方才的工具间,看不见什么,只有一片黑暗。地板上的血迹倒是延伸到了光芒所及之处。这是否说明我们仍然在原来的别墅里,只是有什么未知的机括将楼梯扶手换掉了吗?

    被替换的只有周围这一小部分吗,还是说,整个房间的布局都已然改变?

    这个问题大概只能等安崂醒过来再说了,也许她的灵火能力早已指引了她发现这些变化。

    我们紧紧靠在一起,仿佛寒冬大雪中衣着单薄的人抱成一团取暖那样,而傈栗手中的白光就是让人安心的火焰。

    恐惧的颤抖通过肢体与肢体的接触,无声地传入每个人的心中。

    好在没有过多久,趴着的安崂终于睁开了眼,背上的伤口肉眼看上去终于愈合了,而傈栗手中的白光也渐渐弱下来。

    鲁良夜飞快地打出一行字,举到安崂面前,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又将手机伸到迩卯脸下。

    随着一声轻喝,我们的身上浮出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芒,正好与傈栗治疗术熄灭的时间接上,驱散了包围而来的黑暗。

    现在就开盾是不是有点早?

    心头刚刚浮上这忧虑,随着每个人身上的光芒,可见的范围变大了些,勉强能瞥见几步之外的木地板:地板上遍布不详的污迹,纵横交错像是凝固许久的血,而还有些地方有深深的拖痕,像是什么重物被拖着离开,在年久失修的木地板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然而什么都没有楼梯旁掉落的东西更能抓人眼球。

    霎时间十几道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发圈上。

    那是初闰的发圈。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墓园里清点物资的时候,她的发圈也算在里面,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而内心的直觉也告诉我这就是她的发圈无误,绝不可能属于其他人。

    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刚才下楼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

    是哪一次黑暗的时候出现的?

    是原本就在那里,还是被哪位兄弟无意的脚步带到了此处?

    “咳,咳。”

    醒转的安崂咳嗽了两声,我毫不犹豫的先捡起那个小小的发圈(尽量不踏出步子,只是探出身),之后迅速的回到兄弟们挤着的圈里,转向安崂。

    她举起一只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等等,傈栗不是已经治好她了吗?怎么还咳出血了?)

    几道忧虑的目光落在了安崂惨白的脸上,但她毫不在意,几乎是用抢的从鲁良夜手里夺过手机。

    (虽然看上去不太好,但是比之前好多了,动作都恢复了正常,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很快她就停止了动作,把屏幕对准了我们。

    “接下来,三人一组行动,牢牢记住下面的安排,中间我没办法和你们交流,所以所有路线都要记住,中间遇到突发事件也不要慌,保命第一,想办法活着,然后到达集合的地点。正常的话,十五分钟就能在房子的背面集合。如果遇到脱不开身的情况,大声喊出所在方位。”

    三人一组?

    我的目光停留在这几个字上,凉意慢慢地翻涌而上,裹住全身。

    这一段话看上去……我们所处的情况似乎非常不妙啊。

    然而周围目前只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前兆。

    我还没来得及看安崂接下来打的那一段安排,她手中的手机就被羽格急急忙忙地拿走,打了一行字上去。

    安崂接过手机,叹了口气,打出答案,再次举起来放在众人面前。

    在大段说明的末尾,是羽格急切打出来的问题。

    “环境怎么变了?这是在梦里吗?”

    而安崂的回答就接在后面,小小的光标在句号后跳动着,一下一下,仿佛沉重有力的鼓槌敲在了心上。

    “这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