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稳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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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陷阱

    鲁良夜猛地一推门,没推开。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收起了刚才那焦躁慌乱的态度,谨慎地把手放在了门上,缓缓用力。

    原想上去帮他一把的我停住了脚步,因为这门似乎并不难开,只是后面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我尽量不去想后面可能是什么人——那摊血迹已然证明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只是祈祷着门后如果是兄弟,那最好没有大碍;如果是陌生人最好,不是我狭隘自私,但与其看见熟悉的朋友流这么多血,还是看见不认识的人倒在地上要好受些。

    后面的兄弟们也同我一道屏息凝神等着鲁良夜推开门。羽格还晕着,不过有傈栗在,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门逐渐被推开一条缝隙。

    里面的灯没有开,同印象里一样是黑乎乎的一片。

    走廊里昏黄的灯突然之间闪烁了两下,迩卯发出了小小的惊叫,又很快镇定下来。这样的气氛,所有人都神经紧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头顶的灯在闪烁过后,又恢复了稳定持续的光芒,只是这光比起刚才似乎有些黯淡了。当然,这可能也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白陆默默先前走了两步,把一层走廊上的灯都打开了。

    柔和的光线照着这平淡无奇的走廊,让大家都安心不少。

    一边等着鲁良夜打开门,我一边不自觉地向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看了一眼。

    窗外什么也没有。在灯光的照耀下,隔得这么远,窗外只是一片模糊漆黑。光愈明亮,无光的地方便愈加黑暗——窗外如此,工具间内也是如此。

    门的缝隙越来越大。

    门后的黑暗一寸一寸向后退着,外面的光逐渐渗进工具间内。但不知为何我们都没有打开工具间的灯(说到底工具间里有灯吗?梦的印象逐渐模糊,我记得我们当时似乎是打着手机的光芒。不过现在是现实,应该是有灯的。我看着墙上那个陌生的开关想到。)

    众人维持着这种静默的状态,直到门边出现了一只手。

    明显是女性的右手,无力地放在地上,半边都浸在血里。指尖微微弯曲,看上去格外苍白。

    心头一跳。

    是初闰,还是安崂?

    或者……是另外的人?

    思绪一下子疯狂地转动了起来,然而光凭借着这一只右手,我并没有办法判断出来后面究竟是谁,只是心跳快得不可思议。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仿佛不快些看见后面,心脏就会兀自跳出胸腔,自行去寻找答案一样。

    见到那只手之后,兄弟们同我一样都向前挤了挤。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还传来了谁倒吸好几口冷气的声音。

    最前面的鲁良夜却没有丝毫迟疑,兴许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判断技巧,总之,看见那只手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迈入工具间,半跪下来,侧边身子都隐没进了那片可怖阴森的黑暗中。

    “安崂!”

    这喊声里面包含的意味令人毛骨悚然。

    我匆匆向前走去,帮着完全推开了门,好让鲁良夜拖着什么东西出来。

    即便头顶的灯光已经如此黯淡,我还是觉得此刻照在被拖出来的那人身上的光芒未免有些太过耀眼。不,不是耀眼,是刺眼。刺眼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想移开目光,不忍再看的地步。

    我花了好几秒才认出来那人是安崂。这并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遭到了质疑,而是此刻她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凄惨,得亏鲁良夜能一眼认出她来——也不枉平时安崂老是暴揍他了。

    并不是所有部分都像露出来的右手那般完好。既然流血,那必定存在伤口。

    伤口在她身子的左侧。

    说是伤口可能并不确切,因为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她左边的整条胳膊,从指尖到肩膀,皮肤都被人用想象不出的手法卷了起来,软趴趴地耷拉在肩膀处。血肉模糊。血红色暴露在空气中,仿佛一具活着的标本。她的身上穿得格外单薄,白色的背心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一条夏威夷沙滩短裤上的图案也硬生生从绿色的枝叶被染成了浓烈的血色妖花。

    我这才发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不知什么时候失去的嗅觉突然恢复。刺鼻的血腥味猛然间直冲脑门,一时没控制住,我干呕出声。后面也有人干呕出声,好在并没有人吐出来。经历了这么个夜晚,大家总归是坚强了些。

    我也半跪在了地方,颤抖着伸出手,按在了安崂脖子上。

    恐惧一阵阵袭上心头。

    她的额头上也有伤口。看上去像是撞击出来的。鲜血在她脸上留下了大片红色,好似诡异的红色刺青。头发因为鲜血而凝结在一起,固定成了不自然的形状。

    想到之前的撞击声,心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内疚。要是早一点,要是能够早一点下来,不被假安崂阻挠的话,也许她就不会变成……我晃了晃脑袋,专心感受她的脉搏。

    鲁良夜也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们两人对视着,不敢往下多看一眼。

    过了仿佛一生那样漫长的时间,手指尖才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微弱起伏。

    “还活着。”

    我们相视着叹了口气,放下一块大石头,对着后面的兄弟说道。

    迩卯小声啜泣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一些,傈栗奋力挤开众人,从仍然晕着的羽格身边来到最前面(谢天谢地羽格仍然晕着,没有看到鲜血呼啦的安崂)。

    “让开,都让开!让我来!”她挽起袖子,果断地向着安崂伸出了手,动作却格外轻柔。

    我知道她又要开始念叨多快好省的神咒了。那边的鲁良夜也放松下来,喃喃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老哥,你他妈的也真的是头铁。”好吧,对着看上去就要嗝屁的好友说这话的二愣子,大概也只有他鲁良夜了。

    嘴边刚欲浮起略微轻松了些的笑容,神经就又被什么牵动。

    还有一个人,还有人呢!

    我几乎是扑向了那个敞开的黑色洞口。

    之前的恐惧和阴影全都消失不见,这一刻的义无反顾和无所畏惧连我自己都吃惊。然而我就是这么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工具间,一面喊着“初闰!”一面在黑暗中就地摸索起来。

    之前安崂在工具间里是只剩下了皮肤的——现在她的状态就好似这一过程进行到一半一样;那么初闰呢?不属于这个梦的初闰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

    我感到喘不过气来,眼睛里都快涌上了泪水。

    “初闰!初闰!”

    我们忘记了她将近半天,是不是有什么更为残酷的命运已经悄然降临?

    还没有摸索到什么,我就突然被鲁良夜拉了回去,一回头正对上他有些生气的面孔。

    “拉我干什么?”

    “先救兄弟,再找你老婆!”他不耐地扳过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傈栗治疗安崂的过程:“这兄弟还没救好,你就急着自己离队送死?”鲁良夜几乎是贴着我的脸对我一通吼叫,震得我脑袋都发懵。

    方才的一腔热血被这盆冷水一泼,不再沸腾到失去理智。

    “我……”

    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那边厢的轩哥就走到了门边,按下了那个开关:“唉,这种时候吵什么?”

    工具间里亮起了灯,里面的陈设普普通通,血迹蔓延,和想象中的并无差别。

    “开灯我们一起找,一边救兄弟,一边搜查这个房间总行了吧?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冲突的事,你们两个怎么神经这么紧张?”轩哥看了一眼工具间,招呼着白陆和花桐屿一起过来,正欲踏入工具间,那边正在经受傈栗治疗的安崂突然动弹了一下。

    “醒了?!”轩哥他们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这个方向。

    后面的迩卯紧张地盯着安崂的脸庞。

    安崂的右手在空气中蜷缩了一下,像要握住什么东西一般。

    而后她眉间一皱,眼皮微微抖动着,嘴唇也轻轻颤抖了起来。

    一时间除了她的动作和傈栗治疗的声音,我们竟都凝固了一样不敢说话。

    脸部与右手的动作越来越剧烈。

    “多快好省多快好省多快好省……”傈栗念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终于,安崂睁开了眼。

    是熟悉的眼神。

    她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从喉咙中挤出来几个不像样的音节。

    我这才看见她的脖子上有很深的掐痕,乌黑青紫,还有竖向的抓痕,看上去是经历了一番搏斗。这痕迹着实凶险,每一寸都彰显着置人于死地的恶意。

    “你……你们……不……不在……”

    她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想揉开那些掐痕一样来回搓着,努力了半天,才说出这几个字。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不在梦里?”

    一时间福至心灵,我灵机一动,补出了完整的话。

    安崂脸上艰难地勾起一个扭曲痛苦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对,我们刚才已经发现了。”我冲着工具间那边的轩哥和另一侧站着的其余兄弟都点了点头,“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呢,除了初闰。”我补上了这句,焦急地盯着她的面孔,希望她能知道初闰的下落。

    然而安崂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我后面这句话。

    她随着我的动作也看向两边,而后瞳孔突然间缩小,双眼瞪得溜圆。

    “怎么……”我也是一愣。

    她看的是轩哥三人的方向。

    轩哥脸上放松的笑容猛然一滞:“嗯?”

    “别!别去!是陷阱!”

    安崂身上爆发出来可怕的力气,仿佛是她身上所有的肌肉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一般,把毫无防备正在治疗的傈栗甩到一旁,而她尚未痊愈的胳膊立刻开始继续流血,皮肤危险地晃动着——

    “趴下!”

    安崂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焦虑。

    她飞扑向轩哥三人,将他们死死地按在地上。

    下意识地,门外的我们也都就地蹲了下来。

    器物飞速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而后,头顶的灯,走廊的灯,二楼的灯,一瞬间全部熄灭。

    黑暗中传来了利器刺入皮肤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