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稳睡一觉
字体: 16 + -

第58章 始

    “说真的,我觉得朗嘉吧……很像我奶奶。”

    安崂说完这句特地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期待什么戏剧性的效果一般。

    房间里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

    而后大家仿若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各自继续着先前的话题:“我来北京这些天都是在轩哥家蹭吃蹭住的,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认识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我也这样感觉,之前我可是抱着花光积蓄的觉悟辞职过来的,没想到还能吃好喝好住好,除了不知道这些傻逼什么时候醒之外简直就是完美生活了……”

    嗡嗡的声音四起,逐渐增大,完全驱走了方才那尴尬的沉默。

    “喂!你们怎么不听我说话的?!”

    安崂脸上涌起一阵恼怒的红色,她腾地扶着自己输液的杆子站了起来——这一下是如此用力,以至于输液的细管中反向升起了一小截血柱。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觉得她像我奶奶!”她大幅度地挥着手(我真担心她把针头甩飞),脸上的表情由恼怒渐渐转为不太有底气的怒火。安崂四下里转了一圈,仿佛想找出支持者来一样:“我是真的……”

    然而此刻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心情。

    我的脑袋还被羽格暂时下落不明的所占据,眼前是气愤地挥着手的安崂,思绪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倒不如说因为忧心的事情太多,所以心乱如麻,思考的技能暂时被阻绝。

    手伸进病号服的口袋,信还好端端地在那里。

    干脆现在看看吧。

    刚想掏出信,就听得那边的鲁良夜在安崂的一番炮火轰击和大吵大闹下,迫不得已地大声表了态:“哇你根本是强人所难啊!”他以一种大无畏的姿态孤注一掷地从下了床,努力在安崂面前抬头挺胸,以身高优势俯视她:“你哪里长得像混血萝莉了?你奶奶是混血萝莉吗?是吗?她眼睛蓝色的?”

    安崂一下子结巴起来,方才还气势汹汹,转眼就向后缩了缩身子,移开了目光:“没有。她们长得不像。”

    “所以说,”鲁良夜态度缓和下来,摊了摊双手,久违地用那令人怀念的忧郁声线说道:“我的友人,你被昔日的黑暗蒙蔽了双眼,错失了前方的光芒。那只是注定的幻觉,握不住的过往。”

    他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声音宛如吟唱。

    “可是……”安崂还是没有放弃,争辩似的小声说着:“她们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哇你们信我一次会死啊!”

    她像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比鲁良夜矮一截一样踮起了脚尖,身体危险地前倾,声调再次高了起来:“我认真想了很久,你们这种态度要是真的错过了重要信息怎么办?”

    他们又开始了针锋相对的争吵,而我感觉头渐渐痛了起来。

    头痛从第一个梦之后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电视小说里都说疼痛能够区分梦境与现实,可怜我老是各种受伤流血,梦里和现实中都痛的要命,根本区分不出来,只是一直活受罪而已。

    那些总结各种做梦理论的大师们,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要是有哪一个能解释清楚我现在的状况就好了——只是我心里也很明白目前的事情怎么说也有点超自然了,能解释得清恐怕世界都得变。

    从刚才起,我就有一种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头痛程度的加剧而愈发强烈,所以我到底是——

    “对了,初闰呢?”

    突然之间,我抓住了那缥缈不定的记忆,脱口而出。

    我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呢?!

    兄弟们都停下了各自的对话,转头来看我。

    没有进入梦里的兄弟都是一副有些茫然的表情,也许还掺杂了点惊奇;而与我度过了梦里那短暂又漫长时光的兄弟们,则都显出了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之后又很快转成忧虑与歉疚:大家都把她暂时地忘记了,在梦境与现实的转换中。

    没有人回答我。

    心里的焦躁不安与头痛一起达到了顶峰,我拼命地回想初闰的容貌,却只记起了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她到底长什么样?越是回想,记忆就越是模糊,拼凑不成,只有残像。

    到了最后,我甚至开始恐惧起来,害怕这个人只是梦里妄想的产物。

    “你们知不知道?”我慌慌张张地转向老白,摇晃着他,紧张地问道:“除了我们兄弟几个,还有一个女孩子也在梦里。”我紧紧盯着他憔悴的黑眼圈浓重的脸,想从上面直接找出答案来:“我和你说过的,就是那个……”

    “就是你和轩哥来看我的时候,在医院撞到的那个女孩子对吧?”

    出乎意料地,花桐屿竟然接过了话茬,脸上的表情也很轻快,不像是担忧,倒像是——也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我顿时迷惑起来。

    轩哥的声音听起来也满腹狐疑:“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知道?”

    “初闰不是只和你们在医院见过一面吗?怎么花神他们还能顺藤摸瓜找到她,还知道她也昏迷的?”安崂停下了和鲁良夜的激烈辩论,浮现出一丝茫然来。

    “你们……难道偷偷摸摸地私底下挖了老泡墙角?”鲁良夜若有所思般地看向了花桐屿。

    “不不不不!”花桐屿连连摆手,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这咋可能呢!”

    李梓秋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竟也都浮出了顿悟的神色,冲着我们点点头。

    怎么……

    “我还在想那个女孩子怎么也会这么巧就昏迷了!原来是和老泡你们一道的啊!”易腾诚发出一声感慨。

    “哪个女孩子?初闰?你们怎么知道……”连傈栗都忍不住问出了声。

    “嘿,原来是她啊!”一直苦着脸的老白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哈哈地笑出来。他看了一眼鲁良夜,又很快地把目光转向我:“她正在隔壁几个房间躺着呢。”

    老白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又一次被砰地推开。

    看向门的那一刻,我突然就记起了初闰的模样。不,准确地说,那张模糊的面孔在那个瞬间与门口的那个人重合了起来。

    小巧而挺翘的鼻子,总是带着笑意的面孔。

    黑色的长发——梦里一直扎成高马尾的长发,她苦恼时缠绕发尾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不胖也不瘦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哦不过现在她穿的也是宽大的病号服,看不出来就是了。

    还有在记忆最模糊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的,那双仿佛承载着一整片星空的眼眸。

    初闰微微喘着气,和安崂那时一样自己扶着输液架子,脚上连鞋都没穿,光脚踩在了冰凉的地上,却看着我们露出了灿烂而放心的笑容:“太好了!不是幻觉!”

    她笑得是那么开心,我一时竟恍了神,答不上话。

    “不是,所以说,你们到底是怎么……”

    鲁良夜皱起眉,喃喃道。

    门口又出现了身影,是刚才出现过的那个女研究员。

    她的脸上出现了慌张和愠怒交织的神色,有些生气地拉住初闰的胳膊:“你不要乱跑啊!我都说了那些人也挺好的了!”

    嗯?听这个语气,她们似乎……还挺熟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向初闰打声招呼,耳边就响起了鲁良夜的一声惊叫。

    我转头看向他。

    而他只是定定地望着门口出现的另一个身影,嘴长得老大,脸上的表情……唔,很微妙,绝望和惊讶交替出现在脸上,还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无赖感。

    我顺着视线望向那人。

    那人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我们走来,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身材高大,几乎和鲁良夜一般高(这是很说明问题的,因为这位先生看上去应该有六十了)。令我惊讶的是他先是慈爱地摸了摸初闰的脑袋,而后径直走向了鲁良夜。

    我脑中一团糟,这几个人什么关系?

    鲁良夜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眼一闭,叹了口气,认栽一样的开口。

    “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