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所谓的非日常来得十分突然。突然而又悄无声息，毫无征兆地就降临。
这天正是圣诞夜。
我办完了两天的工作，想着去街上透透气。毕竟这两天东奔西跑地和甲方还有第三方进行接洽，耗费了不少心神。托工作的福，平安夜的我躲过了大规模的虐狗游行。然而今天虽说是周一，该来的还是会来：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上了满街发狗粮的恋人们。
唉，还不如今晚也安排满工作呢。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商场（目之所及都是满脸lovelove的小情侣），逛了一圈，想着买点什么给自己当个圣诞礼物也好。逛了一圈，感觉自己没什么要买的，却被互相挑选礼物的那些幸福面孔暴击了一通，只能悻悻地离开专柜和服装店。
鲁叔说得对，今年给我送礼物的只有安崂而已，还是不走心的群发礼物。嘛，聊胜于无，就当我已经收到礼物了。自己的钱不如买点游戏，氪氪手游。我闷闷不乐地想着，在商场中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广州的冬天比想象中要暖和得多，周围的人们也穿得比较轻便。不过商场里应该还是开了空调，十分暖和，坐在长椅上感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没过两分钟，我就感觉到睡意从很深的地底逐渐翻腾上来，先是温暖地包裹着脚踝，然后逐渐向上，最后温柔地覆盖过眼睛……
我头一歪，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几乎在我脑中闪过“怎么睡着了”这个念头的瞬间，我就猛地醒来。
“卧槽我是睡了多久？”
我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商场，惊得一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刚才还人来人往，飘荡着圣诞金曲，装饰着圣诞树和彩灯的商场，现在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彩灯都已熄灭，歌声也已消失。
曾经包裹我，使我昏昏欲睡的暖意早已褪去。如今在这黑魆魆的商场里穿行的只有阵阵阴风。
在长椅上睡过头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我否决了。我马上就意识到，如今所在的世界，恐怕和上周那个别墅噩梦一样，属于非现实的一侧。
然而这次我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正如栗子球那天在讨论中所说“第一步是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好的，我现在已经做到第一步了，那么谁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时间我有些茫然，只是站在风中不知所措。
上一个梦里有兄弟们帮忙，再离奇心里也有些底。这一次突然就孤身一人，确实是反应不过来。逃跑？找武器？还是哪里有机关可以触发，就像平时玩的横版通关游戏一样？
我原地转了一圈，感觉自己直冒傻气。
不过这个梦的幕后黑手，或者说操控者肯定是不打算就这么看着我在原地打转，消磨掉大半时光。
没有留给我什么准备时间，眼前一道闪光，我向后一退，打了个趔趄。
紧接着天空中传来了阵阵沉闷而躁动的雷声。商场的景象宛如舞台中切换布景一般向后退去，空气中影影绰绰，渐渐浮现出陌生又阴森的轮廓：宛若向空中伸去的绝望枯手的烧焦树木、密布在漆黑大地上的墓地、歪斜着的十字架、以及远处模模糊糊的白色小洋楼。随着越来越频繁的闪电劈落，它们逐渐拥有了实体，最终固定了下来。
冰凉的泥土气息。以及，雨水的气息。
“艹！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的状况，豆大的雨点便劈头盖脸地打在了身上。根本来不及收集任何情报，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直觉告诉我，不能去远方的那栋小洋楼。但是越来越大的雨势迫使我不得不往小楼的方向的前进。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穿过了大半的可以称之为墓园的地方，离小洋楼越来越近了。
干，老子才不会遂你丫的意！
这种套路是套路不住我的，我怎么可能乖乖去躲雨呢？不要小看单身出差满心愤懑的社会人啊！我一边不着边际地咆哮着一边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挪去——之所以用挪，是因为突然刮起了大风，卯足了劲头把我吹向洋楼那一头——我低下身子，几乎是趴在了地上，竭尽全力稳住自己不被吹跑。
这样坚持住不被吹走就行！我咬着牙在狂风暴雨中揪着地上的凸起。这个凸起应该是某个墓的一角，不过管他的呢，现在只要能稳住就能赢！
我回想着上一场梦我是如何醒来的。
默念“这是个梦”。我开始咆哮着“醒来”，雨水夹带着泥土灌了我一嘴。边吐口水边喊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但是梦境的边缘仿佛出现了松动：暗云翻涌的天空边缘像是裂开了一角，有光线透了进来，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音乐声。
是商场的圣诞歌曲！
能成！我心下一喜，开始更卖力地呼喊着“这是个梦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哦对了，我之前醒过来好像还伴随着头疼。我低下头，一狠心往那个墓上撞去。
得，这下头也疼了，我看我离脱离这个梦境是不远了。
正当我准备奋力一搏，以更大的音量暗示自己时，眼前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啊啊啊啊啊！”我吃了一惊，手一松，马上就被风殷勤地送向洋房。我连忙又扒住离我最近的十字架，堪堪稳住身子。
那个凭空出现的人影并没有靠近我，只是站在那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密集的雨注中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样貌，就连男女都分不出。笑声也像是合成音一般违和诡异，向四面八方散去，又清晰地汇集到耳边，清晰到仿佛就在我身旁一般。
“丁奅，你真的不去吗？”
人影口中传来了这样的问话，带着某种愉悦。
“去你妈的谁要去？！剧本是你写的？我凭什么要按照你的安排来？”我满腔怒火，恨不得现在就能上前，揪住那人痛打一顿。
“这是我的梦！谁允许你操纵我的梦的？”我努力把手探向前面的树干，想移到那个人影身边去。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梦。”
那个人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好像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闭嘴！滚出去！”
怒火中烧的我捡起地上的碎石就往人影的方向丢去，然而狂风使得石头不仅没有向预定方向飞去，反而还差点砸中我自己。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在血液中疯狂游走，所到之处，血液都仿佛燃起了火焰，迅速席卷了全身。
“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
我向前一跃，抱住了前面的墓碑。
人影轻巧地向后移去，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看到了吗，这就是所谓你的梦，你甚至没有办法停止风雨，没办法自如地控制身体的梦。”那人停止了笑，重新说起话来。
“你挣扎的模样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简直想多看一会儿。”
我已经失去理智，只想让那张不断嘲讽的嘴永远闭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失控地冲着人影大吼，“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能得到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人影浮上了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发出了反问。
毫不犹豫地，我喊出了一直居于心中的答案。
“我想要普通的生活！我想安稳地睡觉！”
半空中的身影离我远了一些，却还是发出了恼人的笑声。
“那你想永远睡下去吗？”
这个傻逼人影在说什么？想诱导我去死是不是？妈的，以为我智障啊！
我腾出一只手，握成拳向空中用力挥去。
“你他妈有病啊！我当然要醒来正常地生活！你懂什么叫正常生活吗！”
“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他妈的再纠缠不休也没有用的！”
我朝空中毫无意义地挥舞着拳头，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隐隐的恐惧。
“你身上最大的特别，就是普通啊。”
那个人说出了这样让人不解的矛盾的句子，向更高的空中移动着，身影逐渐变得浅淡，在雨中几乎要看不见了。
然而他的声音却没有离我远去，依然清晰得如同耳边低语。
“我想要什么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你觉得一个人挣扎有趣吗？我这就给你加点更有趣的。”随着这噩梦一般的话语，周围空气中隐隐浮现出兄弟们的画面：正在逛商场的轩哥和二毛；独自在宿舍看着游戏实况乐不可支的安老板；在花神宿舍和花神联机打游戏的鲁叔；偷偷准备了礼物躲在门后准备送给女朋友的老白；和舍友一起吃着火锅的栗子；陪家里人看电视的栗子球；送女朋友回家后逗猫的世界；正在上课的格格；还有玩着手游的阿毕……
这一幕幕在大雨中逐渐清晰，又一个个地被打上诡异的红色标记，像是某种邪恶的图腾。
“不——！！！！！！”
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试图阻止那些红色的标记落在画面上，然而我根本触碰不到这些图案，手只是徒然地从画面中穿过，抓住了一手雨水。
“你们这群普通的人类就一起享受一下这些不普通的梦境吧。”
“作为我最后的怜悯。”
声音逐渐远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红色的标记落到那个在医院偶遇的女孩的画面上，接着所有画面消失不见。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过自己的普通。
这天正是圣诞夜。
我办完了两天的工作，想着去街上透透气。毕竟这两天东奔西跑地和甲方还有第三方进行接洽，耗费了不少心神。托工作的福，平安夜的我躲过了大规模的虐狗游行。然而今天虽说是周一，该来的还是会来：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上了满街发狗粮的恋人们。
唉，还不如今晚也安排满工作呢。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商场（目之所及都是满脸lovelove的小情侣），逛了一圈，想着买点什么给自己当个圣诞礼物也好。逛了一圈，感觉自己没什么要买的，却被互相挑选礼物的那些幸福面孔暴击了一通，只能悻悻地离开专柜和服装店。
鲁叔说得对，今年给我送礼物的只有安崂而已，还是不走心的群发礼物。嘛，聊胜于无，就当我已经收到礼物了。自己的钱不如买点游戏，氪氪手游。我闷闷不乐地想着，在商场中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广州的冬天比想象中要暖和得多，周围的人们也穿得比较轻便。不过商场里应该还是开了空调，十分暖和，坐在长椅上感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没过两分钟，我就感觉到睡意从很深的地底逐渐翻腾上来，先是温暖地包裹着脚踝，然后逐渐向上，最后温柔地覆盖过眼睛……
我头一歪，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几乎在我脑中闪过“怎么睡着了”这个念头的瞬间，我就猛地醒来。
“卧槽我是睡了多久？”
我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商场，惊得一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刚才还人来人往，飘荡着圣诞金曲，装饰着圣诞树和彩灯的商场，现在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彩灯都已熄灭，歌声也已消失。
曾经包裹我，使我昏昏欲睡的暖意早已褪去。如今在这黑魆魆的商场里穿行的只有阵阵阴风。
在长椅上睡过头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我否决了。我马上就意识到，如今所在的世界，恐怕和上周那个别墅噩梦一样，属于非现实的一侧。
然而这次我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正如栗子球那天在讨论中所说“第一步是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好的，我现在已经做到第一步了，那么谁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时间我有些茫然，只是站在风中不知所措。
上一个梦里有兄弟们帮忙，再离奇心里也有些底。这一次突然就孤身一人，确实是反应不过来。逃跑？找武器？还是哪里有机关可以触发，就像平时玩的横版通关游戏一样？
我原地转了一圈，感觉自己直冒傻气。
不过这个梦的幕后黑手，或者说操控者肯定是不打算就这么看着我在原地打转，消磨掉大半时光。
没有留给我什么准备时间，眼前一道闪光，我向后一退，打了个趔趄。
紧接着天空中传来了阵阵沉闷而躁动的雷声。商场的景象宛如舞台中切换布景一般向后退去，空气中影影绰绰，渐渐浮现出陌生又阴森的轮廓：宛若向空中伸去的绝望枯手的烧焦树木、密布在漆黑大地上的墓地、歪斜着的十字架、以及远处模模糊糊的白色小洋楼。随着越来越频繁的闪电劈落，它们逐渐拥有了实体，最终固定了下来。
冰凉的泥土气息。以及，雨水的气息。
“艹！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的状况，豆大的雨点便劈头盖脸地打在了身上。根本来不及收集任何情报，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直觉告诉我，不能去远方的那栋小洋楼。但是越来越大的雨势迫使我不得不往小楼的方向的前进。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穿过了大半的可以称之为墓园的地方，离小洋楼越来越近了。
干，老子才不会遂你丫的意！
这种套路是套路不住我的，我怎么可能乖乖去躲雨呢？不要小看单身出差满心愤懑的社会人啊！我一边不着边际地咆哮着一边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挪去——之所以用挪，是因为突然刮起了大风，卯足了劲头把我吹向洋楼那一头——我低下身子，几乎是趴在了地上，竭尽全力稳住自己不被吹跑。
这样坚持住不被吹走就行！我咬着牙在狂风暴雨中揪着地上的凸起。这个凸起应该是某个墓的一角，不过管他的呢，现在只要能稳住就能赢！
我回想着上一场梦我是如何醒来的。
默念“这是个梦”。我开始咆哮着“醒来”，雨水夹带着泥土灌了我一嘴。边吐口水边喊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但是梦境的边缘仿佛出现了松动：暗云翻涌的天空边缘像是裂开了一角，有光线透了进来，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音乐声。
是商场的圣诞歌曲！
能成！我心下一喜，开始更卖力地呼喊着“这是个梦醒来醒来醒来醒来醒来……”哦对了，我之前醒过来好像还伴随着头疼。我低下头，一狠心往那个墓上撞去。
得，这下头也疼了，我看我离脱离这个梦境是不远了。
正当我准备奋力一搏，以更大的音量暗示自己时，眼前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啊啊啊啊啊！”我吃了一惊，手一松，马上就被风殷勤地送向洋房。我连忙又扒住离我最近的十字架，堪堪稳住身子。
那个凭空出现的人影并没有靠近我，只是站在那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密集的雨注中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样貌，就连男女都分不出。笑声也像是合成音一般违和诡异，向四面八方散去，又清晰地汇集到耳边，清晰到仿佛就在我身旁一般。
“丁奅，你真的不去吗？”
人影口中传来了这样的问话，带着某种愉悦。
“去你妈的谁要去？！剧本是你写的？我凭什么要按照你的安排来？”我满腔怒火，恨不得现在就能上前，揪住那人痛打一顿。
“这是我的梦！谁允许你操纵我的梦的？”我努力把手探向前面的树干，想移到那个人影身边去。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梦。”
那个人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好像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闭嘴！滚出去！”
怒火中烧的我捡起地上的碎石就往人影的方向丢去，然而狂风使得石头不仅没有向预定方向飞去，反而还差点砸中我自己。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在血液中疯狂游走，所到之处，血液都仿佛燃起了火焰，迅速席卷了全身。
“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
我向前一跃，抱住了前面的墓碑。
人影轻巧地向后移去，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看到了吗，这就是所谓你的梦，你甚至没有办法停止风雨，没办法自如地控制身体的梦。”那人停止了笑，重新说起话来。
“你挣扎的模样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简直想多看一会儿。”
我已经失去理智，只想让那张不断嘲讽的嘴永远闭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失控地冲着人影大吼，“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能得到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人影浮上了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发出了反问。
毫不犹豫地，我喊出了一直居于心中的答案。
“我想要普通的生活！我想安稳地睡觉！”
半空中的身影离我远了一些，却还是发出了恼人的笑声。
“那你想永远睡下去吗？”
这个傻逼人影在说什么？想诱导我去死是不是？妈的，以为我智障啊！
我腾出一只手，握成拳向空中用力挥去。
“你他妈有病啊！我当然要醒来正常地生活！你懂什么叫正常生活吗！”
“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他妈的再纠缠不休也没有用的！”
我朝空中毫无意义地挥舞着拳头，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隐隐的恐惧。
“你身上最大的特别，就是普通啊。”
那个人说出了这样让人不解的矛盾的句子，向更高的空中移动着，身影逐渐变得浅淡，在雨中几乎要看不见了。
然而他的声音却没有离我远去，依然清晰得如同耳边低语。
“我想要什么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你觉得一个人挣扎有趣吗？我这就给你加点更有趣的。”随着这噩梦一般的话语，周围空气中隐隐浮现出兄弟们的画面：正在逛商场的轩哥和二毛；独自在宿舍看着游戏实况乐不可支的安老板；在花神宿舍和花神联机打游戏的鲁叔；偷偷准备了礼物躲在门后准备送给女朋友的老白；和舍友一起吃着火锅的栗子；陪家里人看电视的栗子球；送女朋友回家后逗猫的世界；正在上课的格格；还有玩着手游的阿毕……
这一幕幕在大雨中逐渐清晰，又一个个地被打上诡异的红色标记，像是某种邪恶的图腾。
“不——！！！！！！”
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试图阻止那些红色的标记落在画面上，然而我根本触碰不到这些图案，手只是徒然地从画面中穿过，抓住了一手雨水。
“你们这群普通的人类就一起享受一下这些不普通的梦境吧。”
“作为我最后的怜悯。”
声音逐渐远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红色的标记落到那个在医院偶遇的女孩的画面上，接着所有画面消失不见。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过自己的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