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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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救世主降临

    吊扇再次发挥它的本职工作,缓缓地旋转起来。

    下面坐着一个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来的癌症患者,和一个一直保持微笑的少年。

    很多人都觉得精神病人应该面部扭曲行为疯癫,其实他们错了。

    真正内行疯狂的人,无法从外观看出来。他们通常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举止好无攻击性,即使在心理上也能隐藏得天衣无缝——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伪装者。张朋把他多年来模仿正常人的举止练习得天衣无缝,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出那张面具之下曾经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有身体之中跳动着冷血的海洋捕食者的心脏。

    “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病毒,大规模的人类丧命,男主角在故事的最后选择站在了人类利益的对立面,寄生兽最终取而代之称为地球上新的统治者。”

    表面上看,造成人类灭亡的是病毒引起的并发症,而实际上,是人的原罪。

    狂怒,好战,盲从,色欲,冷漠,贪婪,自大……这一切劣根性,将人类自身引向毁灭。

    这就是张朋给漫画助理《寄生兽》大纲的主要内容,他要这个故事按照他的方式结束。

    漫画助理皱着眉头,无论拿给谁看,这大纲都是一个烂故事。情节莫名其妙,逻辑狗屁不通,没有戏剧冲突,连结构都一塌糊涂,更别说阅读性了。这种故事无论给任何一个编辑,都会被直接扔出窗户。

    但张朋却对自己的编故事十分满意——他不了解写作,他最熟悉的东西莫过于母亲日复一日朗诵的圣经和残酷世界里人性的丑陋。

    游行中的施暴者将为自己的狂怒死去,他们是在草地上第一个对他挥动拳头的男孩子们;

    战争的始作俑者将为自己的好战死去,他们是深夜巷子里装作无辜的小偷和强盗;

    电视养生的盲目信众因为自己的盲从死去,他们是把他当作毒瘤、在他饭菜里放老鼠药的家长;

    猥亵男童的主教们因为自己的**死去,他们是把他按在书桌上褪去内裤的校长;

    纵容校园犯罪的自保者因为自己的冷漠死去,是那个日夜祈祷却从不看自己一眼的母亲;

    ……

    这对正常人来说完全匪夷所思的一切,对张朋而言,就是他交给这个世界最满意的答卷,他把自己经历过的每一次伤害都在这个故事里还给了施暴者,每当他一想到这些情节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他的笑容就更深一分。

    剩下的,就是让这一切变成现实了。

    漫画绘制陆陆续续持续了将近一年,在这段时间里张朋去了很多地方。

    对一个能够隐身的人来说,他几乎拥有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的通行证。无论是火车还是飞机,没人会注意那些角落空座上突然出现的凹痕。当人们看到安检装置旁若无人的自鸣,感应门的突然开启,只会想到机器出了故障,而不会意识到此刻他们眼皮底下多了一个人。

    张朋去了很多国家,甚至回到过父亲曾工作的美国,他堂而皇之地进入过军事禁区,国家机密档案室。五角大楼和白宫对他而言没有太多吸引力,因为他要找的东西不在那里。

    这个世界由秘密组成,但张朋对大部分兴趣索然,他只需要知道那些能够帮他实现计划的就可以了。

    当然还包括那些能帮助他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城市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开始出现这样一条广告:

    “见证奇迹——上帝创造世界花了七天,而我治愈你只需要一天

    你是否已经对生活绝望?你是否畏惧死亡?

    神存在于人间——当你相信之时,就能起死回生。

    不收取任何费用,为什么不试试呢?”

    广告下方,印了一行花体的圣经经文:

    “主向他们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他的血,在你们内,便没有生命。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必得永生,在末日,我且叫他复活。(若望福音 6:52-59)”

    这则广告印在廉价的复印纸上,写得并不高明,连经文都引用得莫名其妙,跟平常黄页背面哪些三流传销口号差不多,夸张的修辞很难不让人相信这是一场骗局。

    这些小广告并不是随机出现的,而是出现在某个特定的街角,某人上班必经之路的电灯柱上,某个家庭的门缝之下。

    从某个上市企业的公司高管,到教会里的清洁工;从大学里年近花甲的教授,到某个高中食堂里的掌勺;从国家病毒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到活在城市暗处的偷渡客和通缉犯。他们要么是身患重疾,要么有家人或伴侣恶疾产生,甚至不乏瘾君子和先天残疾。

    他们都是张朋在暗中观察后选中的人。

    计划开始了,张朋就像一个五星级米其林大厨精心准备一场盛宴,往往从对食材精心的挑选开始。

    大部分现代人早已对这种夸大其词的广告麻木不仁,但千万别低估一个病入膏肓之人的盲目程度,如果你有机会走进肿瘤医院,看看那些被宣判为癌症末期的患者,他们的生命在拿到一纸宣判书后就开始进入倒计时——这时候只要你告诉他们有机会哪怕多活几个月,他们什么都愿意试。在这些“候选者”中间,开始出现一些拨通电话的人。

    每个人都一样,他们将信将疑地详细询问治疗的过程、特效药的成分,有没有药监局的注册文书,想尽办法探听电话那头的虚实。但他们很快发现电话那头的男声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亚洲口音,只能说出简单的句子和“是”或“不是”这样的回答,但却丝毫没有怯意。尽管他拒绝透露一切治疗的信息,言语中却透露着一种极大的自信,就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感觉,电话那头的是一个疯子,要么他真的像自己所说的一样,拥有某种被称为奇迹的能力。

    只是没人想到,张朋两项都是。

    张朋会在电话的最后给他们一个地址——通常是城郊的废弃厂房或仓库里。几乎每个人第一次见到张朋的反应都一样,他们的嘴巴张成o型,露出一种被低劣恶作剧耍了的愤怒,没人能想到刊载这则广告的是个甚至还没成年的孩子。

    “小兔崽子,你觉得这很好玩么?我今天就踢你父母教教你,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甚至有人向他挥舞着拳头。

    可当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男孩开始展露他的“神迹”的时候,没有人再说话了——他们看见他用水果刀扎穿的手掌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血流到地上,奄奄一息的流浪狗舔舐之后竟然站了起来,瞎了的猫睁开了眼睛……

    张朋始终有条不紊,神情自若,面带微笑。

    他的外语并不好,但语言已经不重要了,语言在这一刻显得多余,他不需要再靠说什么证明自己,他知道在场的人都信了。

    “你……你是谁?”那个早前向他扬起拳头的人问到。

    “我是神。”张朋继续笑着:“只有相信我的人才能得救。”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张朋只需要向这些走投无路的人展示他的“神迹”:他帮人们脱离毒品,让被海洛因摧毁的动脉恢复往日的活力;他让被医院判了死刑的人获得新生;他让久卧病榻的儿童从床上下来,到后院的草地上玩耍;他帮助那些曾经沉浸在痛苦里的家庭得救,让世界一片黑暗的人重获光明。

    他的神迹和传统的布道不同,不会有一个陌生人走进你的世界,告诉你“你必须那样做”、“你必须这样做”。张朋从来不拒绝任何人的要求,他救好人,也救坏人,他从来不向任何人说“不”。他把自己的血肉分给他们,一如基督在圣经里记录的那样。

    每个人都觉得他是无私慈爱的,即使他手里怀抱的小动物也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质疑,质疑他是一个从来没有感情的人。

    在张朋眼里,这些追随者只不过是他饲养的牲畜而已,最好的食材总会得到精心照料,就像养殖人员会给最好的牛住最宽敞的牛栏,吃最肥沃的草料,甚至会给它们按摩和听音乐,让它们以最健康快乐的方式成长。

    然后再把它们送进屠宰场,用锤子敲穿它们的脑壳,再把牛肉以最昂贵的价格卖到餐厅里,成为入口即化的佳肴。

    任何事都有代价。

    张朋从来没有给这个团体起过名字,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名字,随着信众越来越多,张朋制定了几个简单的规则:

    绝不向别人提起自己的神迹。

    绝不能在公开场合讨论自己或所行的神迹。

    被他治疗过的人,必须发誓永远追随他。

    张朋的话一语成戳,一些想脱离他的信众很快就发现,一旦他们回到家中停止治疗几天,昔日的旧病就会再度涌现,任凭在此之前多么健康。

    “你的血真的可以治病吗?还是只能缓解病情而已?”开始有人质疑张朋。

    对此张朋的解释是,他的血液可以拯救每一个个体身体里单一的疾病,却无法拯救这个世界。如果地球是一个癌症患者,那么它身体里的细胞哪怕在健康也无法抵御癌变。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无论他的治愈能力再强,也不能让他的信众摆脱腐化和污染。

    他们每天啃着的速食快餐在端上桌之前至少在雪柜里躺了半年以上,薯条和冰淇凌里混合着硅酸钙和甘油;超市里每一包袋装食物里都有防腐剂;牛仔裤被远隔万里的第三类国家的童工制造出来,以每日上万吨水污染为代价;政客们只顾争名逐利,却没有一个在乎战争区有多少人死亡;每天世界上都有数十个物种因为人类而灭绝,正如每天都有几百人自杀一样;文明的倒退让女人和孩子们以**的名义被贩卖至世界各地,消费文化让每个人彻底沦落为物质的奴隶。

    “病态世界里的人也只会是病态的,”张朋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这个世界需要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