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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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二次催眠

    “没事,没什么。”骆川摆了摆手。

    “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亲爱的,相信我,”阿丽莎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是说了些胡话,我以前催眠过的病人也会这样,他们甚至会唱歌和梦游,因为潜意识和深层意识是不同步的,这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我听不懂,或许是中文?”阿丽莎摊了摊手,但骆川却没有吭声。

    “阿丽莎,我刚才没有看到我想要看的东西。”我如实相告。

    “这很正常,催眠往往不是一次治疗,而是数次甚至数十次,随着每一次催眠的深入,逐渐把曾经的回忆调出来——就像电脑文档,每次你只能找到一个根目录,从根目录到子目录再到核心代码是需要时间的。”阿丽莎一边说,一边企图把我从地毯上扶起来:“过几天你可以再来。”

    “可我没有时间了。”我并没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必须尽快想起来,你再催眠我一次吧。”

    “你们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拔苗助长,是会物极必反的。”阿丽莎摇了摇头:“我不是不肯帮这个忙,但我也有我的职业操守,高频率的重复催眠,能够激活的回忆将会越来越少,甚至还会出现幻觉——换句话说,你很有可能出现记忆错乱,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怕风险。”我坚定地看着阿丽莎:“再试一次。”

    阿丽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记忆是有防御机制的,第一次你能够轻易窥探到,第二次就不一定了。你要回忆的东西太过具象,就算我们现在在做一次,意义也不大,我帮不了你。”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坐在地上的三个人陷入集体沉默。

    “办法不是没有,”阿丽莎突然抬头看着骆川:“你还记得我的心理咨询师执照怎么被吊销的吧?”

    骆川愣了一下,但几秒钟之后猛地想起了什么,惊愕地看着阿丽莎。

    “你现在还……?!”

    “去你的,我要是嗑到现在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死了,要么进了精神病院。”阿丽莎翻了翻白眼:“这东西已经不流行了,但不代表我没有一点存货。”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行,”骆川连连摆手:“我是这小家伙的监护人,她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跟她姨妈交代,那玩意儿毕竟是禁药。”

    “哟,变成乖宝宝了嘛,10年前在mit的时候,你可不这么说。”阿丽莎的眼神突然有一丝温柔:“骆,我们都老了。”

    “无论是什么方法,哪怕是毒药我都要试!”我想起沙耶加,她从来没有求过我什么。

    “我到底该听谁的?”阿丽莎问。

    骆川这次没有再反驳,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能保证剂量在安全范围之内吗?”

    “我什么都保证不了,但冷战时期那些苏联人就是用这个方式增强回忆的,cia也曾用过这种药物辅助催眠,让那些变节的特工们供出军方的顶级秘密,你和我都知道这一点,”阿丽莎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它的副作用,尽管它不具备成瘾性,在药效完结的时候仍然十分痛苦。”

    我恳切地看着阿丽莎,我已经向骆川传递了我的决心。

    骆川没说话,阿丽莎看了他一眼,起身从一块水晶石下方的木制夹万里,取出一个小塑料密封袋,里面竟然是几张薄薄的像纸片一样的东西,每一片和指甲盖一样大,上面印着哈哈笑的logo。

    “就是这个?”我皱眉。

    “别小看这些玩意儿,每一片都含有200微克lsd,”阿丽莎看着我,表情严肃。

    “这种药物又叫做二乙基酰胺,是一种世界上已知的最强烈的中枢神经致幻剂,它曾经在六七十年代嬉皮士盛行的时候风靡整个美国——”阿丽莎顿了顿:“——那时沉迷它的人,现在都死得差不多了。”

    我打了个冷颤。

    “在我的的催眠引导和lsd的帮助之下,你或许能想起更多细节——或许!这是最好的可能性,如果还是无所获,我们就放弃,这是我的底线,你接不接受?”

    “我接受。”

    阿丽莎把塑料密封袋塞给我,她不愿意承担任何后果,因此最好是从取出到服用的整个过程我自己来。我撕下其中一片哈哈笑,放在舌头上,原以为会有药物常有的苦涩,却出乎意料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薄薄的纸片没有几秒钟就在舌尖上融化了,什么都没发生。

    阿丽莎顺手拿下了壁炉上的一只计时器,转了十五分钟,整个房间里只有单调的哒哒哒倒计时声音。

    开始的五分钟我没有丝毫反应,直到阿丽莎不紧不慢地说:“听着倒计时,跟随我的指令,你将穿过记忆的隧道,回到看漫画的那一天。”

    随着一个响指,我猛然间感觉到天旋地转。

    身边的一切事物开始扭曲变形,桌椅、壁炉、墙壁和地板都开始扭曲,最终变成了永无止境的螺旋,阿丽莎和骆川由大变小,最后成为一颗微尘消失不见。

    我像是置身在一个绚丽的隧道当中,身边极速穿过的是我拧成麻绳一样的记忆;我又像是站在即将没过头顶的海水之中,双眼只能看见海面隐隐约约的波光。我认识的人、经历的事都变成海水堵住口鼻无法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比一天还长,我忍受着巨大的眩晕感,直到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

    我站在地铁站里。

    对,那是学校旁边刚建好的地铁站,从二十世纪末才开始修建,直到两千年出才开通了两条线。

    像上次催眠一样,我看见了“我”坐在等候区的金属凳子上。

    黑色的站台时钟显示现在是3:40分,因为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地铁里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两三个执勤员沿着站台来回巡逻——

    我想起来了,离开学校的那天下午,我早退了。

    早退的原因很简单,反正没有人在乎我的离开,我也没有谁可以告别。

    南方的天气有点炎热,“我”把大波浪校服扎在腰间,一手拿着纸巾擦着头上的汗,眼睛盯着漫画书,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漫画翻开的那一页,正正巧画着一位穿着校服的日本女孩。

    我的心狂跳起来,这不就是我遗忘的内容吗?!

    我屏住呼吸往下看去,这次我终于“看清”了,那个日本女孩叫做谷口直美,她所在的学校叫做江户川高等学校,她的校服是千鸟纹红白格百褶裙配领口的黑色丝带。

    因为天生脸上的一点点小缺陷,直美成为了同学之间排挤的对象,更成为了校园欺凌中的牺牲品。被强暴后不但没有得到老师的帮助,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嫌弃她。

    周遭人的冷漠和自私,将她逼上复仇之路。

    她迎着京都第一缕朝阳,把潘多拉病毒投放到学校和公寓楼的蓄水系统中。

    病毒导致了史前最大规模的感染,并迅速扩大到东京意外的其他城市,大阪、奈良、甚至连北海道都出现了病例。

    “直美杀死了许多人,但只有她才是唯一的受害者。”寄生兽对男主角说:“死掉的每一个人,在直美遭受不公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无视,他们的每一双手都把她往深渊推近了一步,因此他们都不值得被拯救。”

    “这都是什么破剧情啊。”坐在候车区的“我”感叹了一句,迅速向后翻了几页,书页上的内容突然模糊起来。

    我靠,完了,这时候我已经不专心看书了,连我自己都没看的内容我要怎么回忆起来呢?

    “大姐,你翻慢点啊!”我情不自禁地说:“认真点读啊!”

    坐在凳子上的“我”置若罔闻。废话,我对她而言根本是不存在的。这时候我真的超级恨自己,从小到大我就是个不求甚解的人,不感兴趣的东西永远一带而过,连漫画都看不认真,怪不得学习成绩这么差。

    “我”又囫囵吞枣地瞎翻了几页,广播里响起了报站的声音。

    “尊敬的旅客们,您们好,下一辆列车将在1分钟后进站,候车时请小心站台,不要越过安全线之外……”

    我跟着自己走到站台边上,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进站口,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呆住了。

    那扇门又出现了。

    这一次,它贴在站台的正对面,列车隧道另一侧的墙上。

    它静静地伫立在灯箱广告牌之间的夹缝中,灯箱里发出的五颜六色的光散落在上面,让掉漆的木板纹路更加清晰。此时的门比在黑板上的时候大了将近一倍,约有半米高,和通风管道差不多,能供一个小孩勉强爬进去。

    站台上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了它,包括那个正在低头啃漫画的我自己。

    我揉了了揉眼睛,阿丽莎说过,在药物作用下的催眠会导致记忆错乱,这扇门会不会是我的幻觉?

    可这不合理啊!我第一次进入回忆的时候,可没有服用lsd。

    揉眼睛显然没有任何效果,那扇门并没有消失。

    我凑近月台边上,仔细观察起这扇门,它咋一看和上次并无二致,但因为变大的原因比之前更加清晰了,我终于在门下三分之一处发现了一点端倪。

    那里似乎用笔还是什么东西,画了两个简笔画公仔。

    就是那种经常出现在儿童绘画里,一个圆圈为头、四根简笔线条为身体的简笔小人,两个手拉着手,站在一起。

    这他妈是什么鬼啊?

    我对这个图画毫无印象,可眼睛却无法移开。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时候更重要的事是去仔细看清楚漫画书上的内容,可这扇门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

    那种感觉,就像是长途迁徙的大雁飞过半个地球,终于看见了热带的栖息地;又像是禁锢了半生的囚犯,终于看到为自己打开的铁闸。

    你知道那里就是你的终点,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压抑不住去靠近那扇门,就像着了魔一样,直到呼啸的列车把我拉回现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铁轨中间——来不及逃窜甚至尖叫,漆黑巨大的火车就在咫尺,它一头撞向我,将我撕得粉碎。

    我真的在做梦吗?我要死了吗?

    “醒来!醒来!”

    迷迷糊糊,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是骆川的声音。

    我奋力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骆川扶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阿丽莎坐在地上一脸惊愕,她的衣服乱七八糟,上面甚至还有几道口子。

    我极力抑制住想吐的感觉,在一阵眩晕中坐起来,虽然周围的东西还是有点扭曲,但相对能看清楚了:水晶玻璃球摔得稀巴烂,本来在桌上的书也横七竖八地掉了一地。

    “你是谁?”

    阿丽莎见我醒了,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我。

    什么叫我是谁?我还能是谁?

    “怎么回事啊?”我刚想站起来,又一阵晕眩让我跌在凳子上。

    “没……没什么事。”骆川抢在阿丽莎之前说了这么一句。

    没事就见鬼了,我心想。但我难受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就没有再问下去。

    阿丽莎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她甚至有意识地退后了一点。

    “你们最好立刻离开这。”她环抱着双手,就像是受了惊吓。

    “我不走,我还没完全想起来……”

    “我说快点离开!”她打断我的话,忽然有点竭斯底里:“我不干了,给多少钱也不行!”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话音未落,骆川就把我从凳子上架起来。

    “已经够了,你不适合再继续了,没有人能承受这么频繁的催眠,”他边说边拖着我往外走:“我不能由着你胡来了。”

    回去的路上,骆川一直皱着眉头,反常地沉默。

    “阿丽莎刚才怎么了?”我走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看起来……受了惊。”

    “她只是累了。”骆川看着前方:“你别多想。”

    “是不是我被催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想起阿丽莎凌乱的衣服。

    “什么都没发生,”骆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定我:“今天催眠的事不要对别人提起,知道吗?”

    “……为什么?”

    “我不想别人知道我纵容未成年人服用致幻剂,这会给我惹麻烦。”

    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只好点点头。

    lsd药效过去的时候我吐了两次,骆川掺着我,在太阳下山之前终于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看到沙耶加和其他人坐在客厅沙发上。

    “沙耶加,那个女孩叫谷口直美,我想起来那所学校的名字了!”我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叫江……江什么来着?”

    “江户川高等学校……”沙耶加盯着电视的眼睛移到了我身上,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汪酱……东京已经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