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若可成河
字体: 16 + -

第一章:不为人知的她

    夏若翻看着柏雪的日记,她从来不知她曾过的这么痛苦,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所有的日记全部都寄给她?为什么非要选择死亡来结束这一切?



    



    柏雪生前的第一本日记,她已经快要看完,那种蔓延而来的悲伤填满了她整个心绪,日记里的内容让她吃惊到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爸爸当我是个空气,妈妈当我是个可以随时宣泄愤怒的沙包。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是这样打我,今天我把糖错拿成了盐,就被打了一巴掌,为了让我长记性她让我把这一袋盐全部喝掉。这个真的很咸,我不敢不喝,不然会被妈妈罚跪在门口,会被来来往往的好多人看见,更不能哭,哭的话,不仅要被这样打骂,还可能一天都没有东西吃了。



    



    更让我害怕的是妈妈家的亲戚来了,这些亲戚真的很可怕,只要爸妈不在家,他们就会拿高跟鞋打我,会用脚踹我,有时还会在我身上乱摸。或者我的出生只是为了给他人宣泄情绪······



    



    我记得有一次,我哭着告诉妈妈,他们打我,她们拿高跟鞋打我,用戒尺打在我的嘴上,为了不让别上发现嘴唇被打的肿胀翘起,给我涂了口红。可她听了之后只是无动于衷,说我在撒谎,说他们不会这样打我,还无所谓的反问我,如果你好好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打你?打你肯定是因为你不好。然后我知道了,不管再遇到什么事情,说是没有用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心疼我。



    



    就像妈妈家的亲戚说的那样,弄死我是分分钟钟的事情,因为你爸妈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你,把你弄死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真的很想逃离这里,可我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不过还好明天又可以上学了,如果一整个星期都上学就好了,更不要有寒暑假,或者我从来没有出生过那该多好!



    



    夏若难以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是怎么忍受过来的,看着日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和被泪水打湿变形的纸张,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接一下的狠狠抽打着,无法言说的痛疼。



    



    日记本首页上2004年,7岁的我,这几个字如匕首般刺痛着此刻的夏若。



    



    夏若记得第一次见到柏雪是无意间看见她正在拒绝一个校草的表白,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冷若冰霜,身上散发着零下负几十摄氏度的低气压,足够把人给活活冻死,但就是这样的她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明知会碰壁,却义无反顾想要飞蛾扑火。



    



    她和一般女生是截然不同的,至少在面对帅哥表白的时候,她依旧是一脸的淡漠,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如果不是因为高二那段时间里,不知是谁说了柏雪的妈妈是当小三的,专门在晚上做生意,渐渐地谣传成了,柏雪的妈妈带着柏雪当小姐。



    



    而面对这些风言风语,身为当事人的柏雪竟然能做到充耳不闻,不予理会,仿佛全然不知的样子,在她的脸上仍然是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夏若实在是不懂她是怎么想的,正常人都会被这些影响到吧?



    



    这都是第几次了?第几次收到一百一晚怎么样的这种的纸条了?就坐在柏雪后面的夏若此刻的正义之感正在血液中疯狂的跳动着,但碍于答应了远在国外参加竞赛的哥哥绝对不会再多管闲事,只好暗暗握紧拳头心中无限愤慨,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放在字条?要是被我逮到非打得连你亲妈都不认识!



    



    “喂!听说你50块钱就能睡一晚?”只见在一条小巷里,几个黄毛小混混堵住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说着不入耳的话,话语间还带着嘲弄的嬉笑声。



    



    而女孩只是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滚!眼神中的厌恶之情显而易见,但倒不惊慌,仿佛眼前的这几个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



    



    带头的混混像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个性的,看着她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欣赏和满意。



    



    “我说人家都让你们滚了,你们怎么还不动!?那个,想学别人当小混混?演技太low,表情太浮夸!高二(4)班顾池城,你以为你染了个黄发就能当混混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半个月前才被罚跑操场3圈,要不要我把现在拍的照片给你的班主任看看?或者直接贴在学校报刊上,好让你更出名一点,省得你给自己加戏?”



    



    带头的混混先是一愣,果不其然一转身就看见了夏若,只见她笑得人兽无害,一边朝他走近一边向他摆了摆手中握着的手机。



    



    “顾池城,你再把你刚刚那句50什么的再说一遍。”



    



    顾池城原本也不是个无聊生事的人,奈何昨天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必须向同校的一个女生说这样的一句话,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特地把头发给染了,还带上了一副眼镜,乔装打扮成地痞无赖的样子,都在心里做好了准备迎接女孩一巴掌的瞬间了,或者她直接被自己吓跑。 谁知道这个女生太不按套路出牌,还被夏若发现了,这下丢人可丢大了。



    



    而事实呢?事实上是,顾池城也听说了柏雪的传闻,但是他知道这个女孩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但她又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变化? 难道她就真的这么无所谓吗? 难道她真的是传闻中的样子吗?不!绝对不可能!



    



    他见过在下雨天把伞让给路边的小猫挡雨,而自己淋着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她,见过为了不引人注意而刻意不当学霸的她,一直以来隐藏自己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传闻中的样子?



    



    “呵呵~那个,夏若呀,我这是玩大冒险输了,那个同学对不起啊!”看着刚刚还在叫嚣的一群人,像百米冲刺似的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不禁让柏雪哑然,这个速度?逃吗?逃?是啊,他们还有逃跑的方向,而她呢?除了徘徊在原地,她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她从第一眼看见时,就知道她是像阳光一样明媚的女生,笑起来就像是春天的微风,冬季的阳光,她的好看用字眼无法形容,是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这么美好的人竟然会帮像我这样的人?



    



    回到家后的夏若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她帮了一个人,那人却满眼悲伤的看着自己,一句话不说就算了还转身离开了?不应该啊?正常来说不该是道声谢然后成为朋友再一起回家吗?怎么样都是同班同学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吧?好吧,虽然她确实是那种和谁都不说话的性格,也没见她搭理过谁,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愿再去自讨没趣,然后就是传出了那样的谣言,大家就更对她敬而远之了。



    



    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很在意!



    



    “哥,我和你说·······”夏若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夏夜,而此刻的夏夜是特别后悔接了自己妹妹的电话,本以为她是良心发现打来和自己嘘寒问暖的,结果是为了来讨论一个女生?不是男生,是个女生!?



    



    他这个妹妹不会是喜欢上女孩子吧?从来也没见过她对谁这么上心。



    



    “那她是一个怎样的女生?”



    



    “她?孤僻,高冷,但有时候让人觉得她非常的悲伤,反正就是一个让人一见到就会充满保护欲的女生。”



    



    “你······你不会是喜欢女生吧?”



    



    “·······”



    



    哈哈哈,不是就不是嘛,挂什么电话呀?我这个妹妹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可以让她想到还有我这个哥哥?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他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好奇,而这好奇心也酿就了日后的不幸,或许是在更早命运就已经将彼此羁绊。



    



    接连几天,夏若都像是和柏雪很要好的样子,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去图书馆,当然这个是在别人眼里的她们。



    



    实际上是······



    



    “你别再跟着我了行吗?”



    



    柏雪一脸无奈,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就这么想和我做朋友吗?难道没有听到那些传闻吗?



    



    “跟着你怎么了呀?我们不是朋友嘛,再说这路只能你走我不能走呀?”



    



    做个朋友又不会死,又不是让你做gay,至于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吗?



    



    夏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她做朋友,而且只要做了朋友之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管她的事了,这样就不算违背哥哥的话了。



    



    柏雪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如果当时我答应见你,你是不是就不会选择跳楼自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若很想直接从最后一本日记看起,但是这些日记寄来的时候上面明确的写着:请务必按日记时间看起,求你。



    



    柏雪,你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我哥会受那么重的伤住进重病监护室?为什么顾池城会突然出国然后再也联系不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瞒着我一个?



    



    夏若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而这些的答案也许就在这些日记里。



    



    连续看了4本日记的夏若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她想起了柏雪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求救的性格,永远是风轻云淡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眼眸中更不会带有一丝情感,就像她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在遇到哥哥前她是个连笑都不会的人。



    



    顾池城曾经花了2个多月的时间去逗柏雪一笑,结果只换来两个字“无聊”。而渐渐地她开始像个人,不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但谁也无法让她真正展开笑颜,除了夏夜,也只有夏夜是例外的。



    



    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笑是因为开心,而她并没有值得高兴的事情。



    



    以前夏若不懂,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拥有了天籁般的声音,却讨厌说话,长着张玲珑精致的脸,却永远板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明明才高二,身上却有着不属于她年纪的成熟和淡漠。



    



    一共8本日记,记录着柏雪的一生,而在这4本日记里除了绝望无助和痛苦,她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情感,更无法想象还在上小学的她竟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日记里记录着的一篇篇内容,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只觉自己在不断往下掉,无底的黑暗快要吞没的她。日记里的有些内容像是有人在一遍遍回放出现在夏若的脑海。



    



    哭只会激发他人更大的施虐心理,这群人只有看见他人的痛苦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小时候被打或者受伤还无法忍受这样的痛楚,眼泪会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而现在,就像是现在这样,玻璃插入膝盖骨也感觉不到什么痛苦了,这样的小伤对我而言已经是无关痛痒。” 



    



    说?解释?谁会相信?又能向谁求救?不会有人来帮我,更不会有人相信我?我记得有很多次,因为一句话说错,遭到我所谓的妈的“教育”,当众扇耳光,当众下跪赔礼道歉,这些都不过是家常便饭。



    



    就像今天她的朋友来找她玩,就因为我没有陪她朋友的女儿玩,就直接上来又打又骂又扇耳光?对!主客之礼,我没有尽到,让您老丢脸了!



    



    真的很恶心,我竟然是这种人的女儿?竟然还出奇的在长相上像极了她和他,我怎么能像他们呢?所有人都说我生的漂亮,完全是按照了父母的优点长的,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呵?!让我怎么能接受?



    



    2009年12岁的我。柏雪的每一本日记都会写上年份和年纪,但和别人不同的是她不会把每一天都记录下来,而往往一本记日上会记录一到两年的事情,甚至只有个别的几篇日记会记上年月日,而每一篇都不会写天气情况。



    



    如同这第五本日记的开头,你只知道是2009年,但不知道是几月几日,这篇看上去更像是个随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想起了很多我快要忘记的事情,也明白了那些行为叫做“猥亵儿童”。我好恨过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不反抗?!为什么要乖乖的配合他人?游戏?有这样的游戏吗?!不过就是在讨好! 柏雪你真让人恶心得反胃!!!为什么你不胎死腹中?为什么要出生?你就是臭水沟的烂泥,不仅恶心着自己还恶心着别人。



    



    这一页几乎很多字都要靠猜,整张纸皱皱巴巴,泪水模糊的字迹,想要辨别除了靠猜,别无他法。



    



    夏若拂过被柏雪泪水浸湿后又干了的地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也无法安分的停留在眼眶,偌大的房间显得抽泣声格外响亮,太多的悲悯情绪填充着她,以至于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柏雪已经不在,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继续看下去······



    



    我一直在学校都是悄然无息的,一到下课时间就会跑到楼下的角落里,为了不引人注目从来不出早操也不上体育课,考试成绩也尽量控制在及格线以上一点点,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是如此,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转校生会这么留意我?已经一个学期了,虽然他没有主动找我说过一句话,可是我知道他在关注我。 就像今天我无意间发现他在跟踪我,他为什么要跟踪我?走了好几条街才把他甩掉,真希望他只是一时兴起。 但不管怎么样,明天就要中考了,到了高中就可以再也见不到他了,也可以离这个所谓的家远一点了。



    



    即使看到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夏若也不知道那个转校生叫什么名字。那个情窦初开喜欢过柏雪的男生如果知道柏雪不在了,会为她难过吗?



    



    柏雪,你在那边还好吗?夏若想到那个时候看到哥哥浑身是血的躺在血泊里,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对她大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哥哥认识你后就经常受伤?到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告诉为什么!?你不要再靠近我哥不要再害他了!如果他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当时的夏若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夏夜会一睡不醒,以至于忘记了柏雪也受伤了,更没有给她一丝解释的机会。就连她到医院想看看夏夜也被她阻止了,还对她说了那样话,“我哥如果不是因为你,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哥哥躺在icu病房而你却好好的?!如果我哥醒不过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走!你走啊!我不想看见你!。”



    



    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却迁怒于她,如果好好听她说,是不是她就不会选择死在我的面前?



    



    夏若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当时那样对柏雪,他们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一个死了,一个在重症监护室,另一个出了国再也联系不上。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为什么?



    



    夜幕逐渐加深,黑暗悄悄袭来,她没有开灯,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今天她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泉涌而出的眼泪,止不住颤抖的身躯,悲伤,绝望,痛苦,自责,愧疚,这些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地侵蚀着她。



    



    “我愿意见你,我,我真的愿意见你······。”这是柏雪生前问她的最后一句话,“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我吗?不要紧······我现在就来见你。”



    



    然后,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柏雪果然还是说到做到了,她从医院的天台上跳了下来,就躺在距离夏若一米的地方,留了好多血,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淌着,染红了午后的大地。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看着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就这样浑身是血的躺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都要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



    



    原来悲伤真的可以逆流成河,原来当一切都无法阻止时,绝望真的可以瓦解你所有的意志,摧毁你整个人。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