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看着年华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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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雪雾蒙蒙

第八章 雪雾蒙蒙

八雪雾蒙蒙

冷了十几天,一场大雪终于纷纷扬扬地盖了下来。

这是在二00四年的冬天。

聂天寒爬在床前的写字台上,头发很长,从离开学校以后,他的这一头长发就慢慢地有了。在这一刻,他正用淡淡的目光望着窗外的雪野。外面的雪很大,在风的卷动下肆无忌惮地狂舞。聂母这时是在家弄年食。快过年了,在农村,平日里无论怎么忙,但这一年一度的春节也算过得好,毫无半点的马虎。在这段时间,学生回家了,打工的也是这般,农村里有句**的话叫“叫花子也有三天年过”,不过,在众人都聚在家里的这刻,聂父却还没有回来。因为工地离家不远,他觉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去捞它几个工日。如此这般,聂母也劝他不住。

家里的电视机这天是开着的,一个女孩裹了张毛毯,躺在沙发上正看得津津有味。

她就是聂天寒的姐姐聂青青,刚从云阳读书回来的。

聂天寒是个不喜欢看电视的人,因此也不和姐姐抢遥控,只顾着写自己的另外一部小说《追忆录》。这部小说写的大体内容是一群学生欢歌笑语地去郊游,后来进入山洞神奇失踪的离奇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就叫聂天寒,一个对石头有着很深的感情的人。而那个石头呢,也就是这刻摆在他面前的聂玥送给他的那块。没有人知道他这样写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天寒自己呢,也从来不和别人说关于他这部作品的主旨,似乎完全是为自己写的那样。

天色渐晚,外面的风雪还在咆哮。

天寒开了台灯继续写着,不久后聂母进来叫道:“你真不知好歹,你爸爸现在还没有回来,你也不去看看,天黑了,雪又这样的大,叫他早点歇着,也好吃晚饭。”天寒应了一声,收拾好稿子后就去了。

走了十几分钟,到了那个煤矿建筑工地,四下里寻觅,在铁架上并没有看见聂父的身影。天寒心里想,爸爸会去哪儿了呢?一定是风雪大,干不了活所以到那些煤工的屋子里找人谈话去了。天寒这样想着,又往前走了五分钟的路到了矿工们所住的屋子,但也还是没见到聂父。在那里,一个叫“鬼蚂蚱”的矿工说,他在下午三点时还见到聂父站在铁架上,但之后就没有见着了。那人的话让聂天寒心里一凉。天寒知道,依爸爸的性格,和自家在这个屯子里的情况,聂父是不可能到其他人家窜门的。当下立刻拔腿就朝铁架下面跑去。结果正如他想的那样,聂父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

二00五年元月一日星期四大雪

当我坐在深圳的天空下写这篇前几天的日记的时候,我再次流下了泪水。二00五年的元月一日,我想我这辈子都会记住这个日子。那天,是我们家乡入冬以来下的第一场雪,也是我十几年的生命中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而且那雪里还带着狂风。记忆里,整个世界都是漫天雪朵,疯狂地飞。

在那件事之前,我的梦里就已经有过无数那样的画面——在我小的时候,在我上中学的那晚,在我和花明月将楚江涛打成残废的那晚。梦里有着同样的鹅毛大雪,也有同样凛冽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命运之神或者是预兆之仙的存在。但在现实面前,我不得不相信那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违背了儿时在父亲面前许下的誓言。

那天,看着爸爸就那样静静地爬在地里,我几乎在悲痛中昏厥过去。当我将他瘦小的身子从雪地里抱起来时,我才发觉,在爸爸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他就用那种十五年前便露出过的目光望着我,嘴角挪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那时的爸爸到底想对他的儿子说些什么。

当晚,雪舞弥漫,本来就不太好的公路上基本没有一辆车跑,爸爸是我一个人背着跑了十几里的山路才送到医院的。之后,医生说爸爸是中风加上雪地低温的冷冻,他这辈子从大脑到肢体也算得上是完全瘫痪了。看着不言不语的爸爸,我无数次地流泪,这是上天的意思吗?也许是吧!它看到爸爸太苦了,所以想让他好好地歇歇。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不让爸爸晚一点,哪怕是一年,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挣很多的钱给爸爸,给他买好吃的,好穿的。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呢?记得小的时候爸爸曾对我说,寒儿,等以后你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后爸爸就带你一起去爸爸当年当兵时的那个地方玩,那里的景色很美,有湖泊,有小岛,还有大片大片随着风像云彩那般飘舞的芦苇花。

芦苇花——是的,他还在留恋着他和大伯两人在军营里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那个时候,大伯就是大伯,是爸爸的亲哥哥,不是曾经和爸爸反目成仇并将爸爸打倒一年都起不来的冤家。或者,他是在惦记着那个叫月芳的女孩,但现在,爸爸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爸爸,你怎么能不理我?

爸爸,请你用另外一种目光看看孩儿!

爸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爸爸,寒儿最后对你说一声,

爸爸,对不起……

……

在聂父从铁架上摔下来后的两个星期,聂天寒走了。他知道,他会到大城市里去,挣更多的钱,替聂父支持青青完成学业。临走的那天,他去医院看了看还未出院的聂父。

经过两个星期的治疗,聂父的病情基本稳定了下来,不过目光还是如原来那样涣散。在聂父床前,天寒握着爸爸的手,流着泪没有说话,只是跪了很久才走。那个时候,聂玥正好在医院前的花园里,聂天寒看着她话也说不出来。

“天寒!”聂玥说了一声,“你要去哪儿?”

“深圳!”

“现在就走,不过年了吗?”

“嗯!”

“其实,天寒,看到你整天呆在家里,我很难受。你看你,头发都长得那么长了。你要到远方去,我们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但是,为了你的前途,我希望你走,而且,走得越远越好。另外,请你不要太悲观,你看看,在你的周围,有这么多人在关注你,在喜欢你。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天寒,你要活好点,答应我,好吗?我爱你!我们都爱你!哥!”聂玥哭了,这是天寒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泪。

天寒听了泪光荧荧,咬着牙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走去。

小妹是来送你的,愿哥哥一路走好!永远……

那个梦境里,聂玥对他说。

最后聂天寒要走的路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就宛如他曾经梦见过的情景。

夕阳的余晖从西边那一连窜的山脉上方斜斜地射过来,洒在孤寂的小站上。天寒背着背包,独自坐在月台上,看一次次匆匆而过的列车,心里突然感到很沉重。那次通向深圳方向的列车还没有到站。天寒心想,它会将他载到一个怎样的地方,怎样的一个世界?在那里,自己会遇到些什么人,自己会做些什么事……

正想着,太阳已坠落在西边的云朵后面,于是,天地间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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