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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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鬼迷胜人心

    除了我还在动弹,南令河犹如时间已经静止。

    常人一生中,或许都没有机会体验时间静止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自己呆立了多久,直到把镇上的地狱惨象消化得差不多了,才重新俯下身去,将张燕尸身上的肠子塞回她腹腔,又返回尸坑,把她那条被血渍染红的裙子拾来,将她身体包裹完好。

    在镇上找到辆老解放牌卡车,费了些力气弄点汽油出来后,我再次返回尸坑,浇在里面那些看起来很鲜活的尸体上,将其一把火给烧了。

    尸坑里有多少尸体,我没去核实,那把火也肯定不能将其全部烧净。不过有了我的罡气加勅,他们很快都会腐烂。

    尘归尘、土归土,死了那么多年,他们也该化为泥土,至于他们的魂魄,谁让他们主动招惹我?

    在镇上这一逗留,等我扛着张燕尸体出镇时,心里便有点忐忑。阴气化成的浓雾终年不散,死鬼自然不少,天时渐晚,可不要再生什么意外才好。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就比较残酷。进到浓雾里,返程的路我倒记得,可走了差不多虚脱,仍没到达进去时的界碑。

    鬼打墙。

    我刚反应过来,一张脸从天而降掉来我眼前。

    鬼脸我见得真的太多,可这张脸是倒着垂下来的,让我很没面子地又被吓了一跳。

    被吓得多厉害,我就有多愤怒。一泡口水吐出去,正中那倒吊鬼脸上后,我嘴里那句“麻卖皮”也脱口而出。

    就算我只是普通人,被阳气极盛的口水命中,这鬼也得脱层皮。

    吊死鬼嚎叫着闪走的时候,王杰的声音传来:“兄弟,往这边来。”

    我感觉他声音怪怪的,抬眼看去,不远处王杰正在招手,他的身影却显得跟雾气一样虚幻。

    是鬼,而且绝不是王杰死后所变。

    好嘛,都知道扮我同伴了,是真欺负我身上没了法器不成?

    我将张燕尸身往地上一放,让其靠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家伙就放出憋了很久的童子尿,嘘着嘴四下转了个圈,嘴里怒喝狂吼:“鬼索上祭,花红金谢,百无禁忌,大吉大利,上上大吉利。”

    用童子尿开路,鬼魂岂能再迷得了我?

    见浓雾散了一些,我心下得意,过去扛了张燕尸体继续走。

    这回不见鬼神捣乱了。

    本来我还想着要是再碰上李欣海他们,得好好问问镇上是怎么回事,他们这群民族英雄为何滞留于这不阴不阳之地?当然,最主要是向他请教,我对陈代勇他们立过的誓,往后该怎样来“填坑”。

    可直到看见禁地界碑,他们也没再出现。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老远就见王杰站在车边等我,我还一直担心他没出得来呢。

    等靠近一点,我又发现不对,王杰手上咋也有支冲锋枪,而且还抬了指着我?

    “嗒嗒嗒。”

    没容我开口,王杰的枪响了,我只觉手上一滑,张燕的尸体从肩上往我身前掉落……

    千算万算,没算透人;闯过死鬼关,没逃得过活人算计。

    这是我倒下后唯一的想法。

    随后又有很多念头涌上来:可惜我没能完成南行使命,还辜负了李欣海的厚望,我刚才心里曾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总算在阴阳这条路上有了点成就,谁能料到转瞬之间,就要踏上黄泉之路……

    “小法师,你对我好,我也给你挡了枪,你说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是张燕的声音,我这是死了与她同行?

    随即我就笑了,张燕淡淡的鬼影飘在空中,而我则真实地躺在地上。

    接着我明白怎么回事了。王杰朝我开枪,张燕及时赶来,将她的尸身推到我身前挡了子弹。

    我就说,咋中枪而亡,我会半点也不觉痛苦!

    张燕的鬼脸仍形状可怖,眼神中还透着点我说不出来的嗔怒,但我第一次觉得她竟有点可爱。

    刚才她太冒险了,要知道魂身接近,极有可能回魂诈尸,真要那样,她便阴阳不容,必定走入毁灭之道。

    这样的一个女鬼,当初咋会去害人?想来应该还是被老程那邪人给利用。

    我躺在地上感慨,那边王杰见张燕的尸体压着我,我们都是一动不动,张嘴大声叫道:“兄弟,兄弟,你怎么样了?你身后有鬼,我打的是鬼,不会是伤到你了吧?”

    他是活人,却满嘴鬼话,我信了他个邪才怪。

    于是将计就计,仍躺着不动,却悄悄比了个手诀,嘴里默念我拿手的引鬼经。

    我不知道王杰何故要害我,也怕用其它术法误伤了他,引来群鬼摄他魂魄,就可以从他嘴里获知原由。

    “我靠,鬼真来了。”王杰的阴阳眼没关,待我身边阴风骤起,只听他叫得一声便跳上出租车,跟着传来油门的轰鸣声。

    我起身看去,场面有点壮观,只见一团雾气越出界碑,把车子给团团围住,但王杰好像并未察觉,没关车窗,自个在车里得意地摇头晃脑,一边舞着方向盘,一边嘀咕着些什么。

    把张燕的尸体重又抱起,我去到车边王杰也没察觉,兀自在车里唠叨:“什么狗屁阴阳先生,我还以为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能人,啊呸!被我利用了都不知道。”

    我最不想看到这一幕。事实上我对王杰是有警惕的,李欣海他们为何不受他的香?在南令河的时候,他上哪去了,弄的是什么东西?

    但他说的那些事听起来很真实,我不想把他往坏处想,而且如果没有他,我还真难进到南令河,因此我不愿意他是坏人。

    王杰自己给我解开了谜题,接着在车里说:“南令河最大的受害者是谁?不重要。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当然是我。我早就请高手算过,今年有机缘来南令河,今生有没有作为,就看这一票了。”

    “那人说得真准,谁能想到一个鬼城,信用社里还堆得有那么多现金,不拿出来给我扶贫,实在太浪费了。更没人想到,鬼城里还遗留得有二十多年前的枪支吧?”

    他这么一说,我就留意车子后座,他的迷彩包拉链拉开了一半,一捆捆的全是旧版但还流通着的百元大钞。

    人为财死,原来如此。

    王杰这车是坐不成了,看他得意的神态,还以为自己一直在返程路上吧?只可惜他的油门轰得响,被鬼气罩着的车原地不动。

    扛着张燕走出不远,王杰的声音又再传来,他变得惊慌了,隐隐是在叫:“这是咋了,咋又回来了?你们别拉我,我不去……我不去……”

    没一会,他的声音停了,倒是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他好像翻车了。

    可惜了他机关算尽、千辛万苦带出来的票子,以前给他算命的高手,难道没告诉他“不义之财、无福消受”的宿命?

    王杰死了,我也没捞到啥好处,扛着张燕的尸体走了个把小时,天色快见黑了,才发现有个地方不错,很适合做阴宅,便将张燕扛过去放下。

    “张老孺人,生死命数乃天道所定,轮回福报须自身修行。有缘便是吉日吉时,入土都是风水宝地。现在我让你尘土归零,将前生余罪洗净……”

    一番开场白过后,我弄了些树枝来将她尸身覆盖,又围着转圈做了个往生科仪,跟她说明,今晚我只能到此,待明天就近找个集市,买口上好棺材,请几个劳动力,再弄点丧葬用品实施安葬。

    干老本行,对我来说是小儿科了。做完这些,我忽然感觉,自己恐怕真得回去继承衣钵才好,毕竟给死人做事,好过在外与鬼魂打交道,更好过跟活人勾心斗角。

    哪知我刚下山回到路上,耳边忽然传来张燕“咯咯”的笑声,跟着就听她问道:“小法师,我老了吗?为什么你要叫我张老孺人?”

    阴魂不散?

    我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张燕原来暗中跟着我,她是怕我敷衍她,还是怕又有人害我?

    也就是这路上荒凉,天色也晚了,阴气比较重。若是白天烈日当空,给她一百个胆也不敢跟着我。

    想着夜路寂寞,她也不可能再来害我,我就不管她了,淡定地笑道:“老孺人,乃是对女亡人的尊称。你死的时候尚未婚嫁,更无后代,按理只能叫声短命儿的,我是看在你转性了,所以奉承你一下,让你在黄泉路上走得舒心一些。”

    她的身影从我身后越过来,飘在我耳朵边,好奇地回应:“难怪我听着就觉得高兴。对了,你叫李排李老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吧?”

    路途寂寥,我巴不得有人跟我一路交谈,便更加心平气和,点头回应:“是这样的……”

    与鬼同行,肯定不是我开创的先河,但我那么快就跟她聊得如此投缘,还真是没想到,几天前,我们还势同水火,谁能想到现在会这么融洽?

    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叫磨黑的村落,张燕忽然笑道:“小法师,我不去轮回了,我的尸体,你也不用管了,再见!”

    我连忙结手诀,可惜已经晚了,张燕声音未必,鬼影已经消失。

    她这是要逃,有预谋的吧!没想到我竟中了她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