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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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黑雾军魂

    这招叫棋行险着。带走张燕一具尸体,解决不了眼前困境,我是想让张燕的亡魂看见这一幕,回心转意帮我一次。

    我好像赌对了,出坑的时候,张燕尸身上的裙子“唰”地一响,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撕扯走了。

    匆匆回头一瞥,只见张燕微弱的鬼影扯着裙子,已经将其盖去尸坑,接着就见黑云把尸坑也遮住,那群恶鬼渐渐逼近,却不见有诈尸出来。

    就算这样,我也没能轻松下来,恶鬼带着黑云越来越近,我扛着张燕的死尸跑不快,更瘆人的是,她尸身连着的那段肠子,恰好就绕在我的脖颈上。

    好吧,此行不但长了见识,还让我彻底恶心到了。

    冰冷的尸体,肚子被划开了的,死了多年没腐烂,肠子上还有些不知啥玩意儿的粘液……

    常年的修炼总算没荒废,至少我扛着张燕尸身,也很快赶上了王杰并超过他。话说他也不轻松,搞那么大一袋东西在背上,不累死他才怪。

    超越王杰没用,身后那团黑云、黑云下那片黑压压的恶鬼,比我们奔跑的速度更快……

    这种情况,除了继续拼命奔跑外别无他法,只要跑出镇子,跑进那片看得见鬼气的区域,我相信就有办法。

    最终我还是选择放弃了。我能看得见镇子边缘的浓雾,但至少还有七八百米,眼前境况,三条腿都用上也枉然。

    死要死得有尊严,我急停站定,轻轻放下张燕的尸体,没敢喘息便将罗盘和身上余得的朱砂、空符等用品卸下,罗盘抛向追上来的王杰,其余行囊则扔在张燕的尸身上。

    我可以死,但我死前须信守承诺,尽力护得我身边这一人一尸的周全。

    我那些“法器”都是临时准备,未来得及炼制温润,不过总算是阴阳先生所用,自带着罡气,希望能让他们不受恶鬼侵犯。

    见罗盘在王杰的背包上闪出微微黄光,见张燕尸身并未发黑,我面对转眼即至的黑色鬼云,反而变得出奇的平静,捏了一个超脱手诀,合上双眼在心里默念“天道人心、乾坤造化,阴阳路远、允执厥宸,幸甚至哉,安与众行……”

    我希望死后不丢阴阳先生的脸,不与这些厉鬼同恶。可刚念得个开头,耳边却传来一阵“嗒嗒嗒”的枪声。

    吓了一跳后,我不由自主地睁开双眼,就见黑色鬼云离我只有三五米,强烈的阴气让我的身体瑟瑟发抖,不过所有恶鬼都已不动,齐齐怒视着我身后。

    再往后看,镇子边缘处,那排身着旧式军服的鬼魂又站成一排,枪声正连续从他们手中发出,枪口却指向天空。

    而已经冲过我好远的王杰,则被枪声吓得不断跳跃,滑稽的样子像极了站在热锅上的鸭子。

    想不到呀,竟是鬼帮我挡了鬼。

    枪声持续了约几秒钟,停止后双方鬼魂都没了声息,军鬼们的枪口放了下来,指向我前面那片密密麻麻的恶鬼,恶鬼们则呆立不动,在我眼前像一幅纸上的画,没半点立体感。

    天地这间,仅有我和王杰的喘气声。我比他好一点,抱着赴死的决心后,呼吸还算顺畅;王杰则喘得像临死的老牛。

    半响过后,群鬼里飘了个影子出来,离我虽又近了两步,空洞的眼眶直盯着我身后,声音也是空空洞洞地问:“李排,你这是何意?”。

    “你等忘了自己的承诺,想下地狱永不超生了?”回应的声音显得真实一些,我回头看去,见一个面相英武的军鬼同样上前两步,手里的冲锋枪指着问话的鬼魂,不知他名字叫李排,还是职务尊称。

    面对枪口,镇上这方领头的却不胆怯,转头看向我哼道:“二十年了,华夏来南令河的能人还少吗?凭这小子,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排的话听起来顺耳得多,但并不缺少威严感,哼了一声后说:“道家向来逢盛世便归隐修身,我大中华现在有多繁盛,你这群固步自封的家伙岂能得知?别错过了再世为人的机会。”

    领头冷着鬼脸不说话。

    李排则话锋一转问道:“小兄弟,请问你是道门中人吧?哪一宗哪一门的?”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忙转身向他拱手一揖回答:“李老大人,在下不是道士,我是鄂北农村的阴阳先生,具体体哪宗哪门,这个……我是家传的。”

    群鬼领头听了后,“呵呵”两声插话道:“时修闲散,也敢来南令河撒野。”

    “陈代勇,你他娘的给我住嘴。”李排大声呵斥,转而对我说话时却又恢复不冷不热的语气:“小兄弟,你是鄂北的,可知有个姓胡的大先生?”

    我心里一喜,赶紧点头:“我就姓胡,我叫胡佐。”

    那叫陈代勇的领头不顾李排的呵斥,又一声“呵呵”抢话:“也不自己撒泡尿看看,竟敢称大先生。”

    我也意识到李排说的不是我,赶紧纠正:“我也是姓胡,不知李老大人说的胡大先生叫什么名字,是鄂北哪个地方人氏?”

    李排没应,对我的话语却更礼貌,客气地说:“你不必对我那么恭敬,我叫李欣海,河南人,62年生,跟你是两代人了,但我死得早,84年7月死在老山142山头,如不嫌弃,叫我声大哥就行。”

    听得他的话,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我高中的班主任是个退伍老兵,当年曾在滇南打过仗,给我们讲过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所以我知道李欣海的话意味着什么。

    这群兵鬼,原来都是舍命卫国的英雄!

    可惜我带的香烛也随行囊扔在张燕尸体上了,否则此时真应该给他们敬奉功德香。

    李欣海似乎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微微一笑后接着说:“我不管你来南令河做什么,这女尸你既已挖出,就得让她有个善终。最主要的,是你必须解决镇上的问题,让陈镇长他们一干无辜之人得以轮回。”

    没想到陈代勇还是镇长,难怪是镇上恶鬼的领头。

    陈代勇纠正道:“我们不要轮回,我们要的是报仇。不把仇家绳之以法,我们宁愿等天道来责罚。天道如果真来惩处我们,那天地阴阳还有什么律法道理?”

    我心里暗想,这些人不会都像张燕一样,全部被那些不法之徒把器官给摘了吧?要真是那样,我还真就处理不了。

    且不说他们怨气深重,光是安葬做法事,也得把我活活累死。

    就张燕一个人的事,我已经差点死了……

    李欣海却正色道:“轮不轮回是你们的事,这位胡兄弟眼下固然不能解决你们的事,但他小小年纪,便能出入南令河,足以说明潜力巨大,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们也就有了出头之日。”

    好人呐!我心里感慨。

    不对,应该是好鬼。华夏现实中的军人向来代表正义,没想到死了过后,仍旧不忘初心,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陈代勇态度强硬,实际上好像也不敢跟李欣海他们较劲,有点借坡下驴地朝我叫嚣:“姓胡的,我丑话可说在前,你敢跪地向天起誓,二十年后将南令河还给阳世,那今天我等姑且就放你一条生路。”

    我心里却暗暗叫苦。吃阴阳饭的,别说跪地起誓,就算随口答应了张燕,我也必须得全力做到,甚至为此丧命都不足惜,因为此间因果太大,天道对常人尚有尺度可言,对修行之人,那是半分假也做不得的。

    但有生路不走,我不成傻子了?见李欣海似乎也在等我表态,便侧身缓缓跪下,伸手撮土为香,45度角仰望天空,郑重地说:“我不知南令河此地何因何果,但从今往后定不敢忘了这地方,有生之年,我必潜心修行,争取早日尽力来处理此间孽障。”

    我说得很含糊,重点是没按陈代勇说的二十年。二十年后我没来,那也可借口道行不足。

    而陈代勇居然被我给糊弄过去了,我站起来后,他向后一转大声命令:“现形。”

    王杰一直呆站在不远处,没敢插半句话,听陈代勇喝令后,他却大叫了一声:“我靠!”

    他接下来的声音我没听清楚,因为随着陈代勇的叫声,他带来的那群恶鬼连同镇子,全都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恶鬼们头上的黑云彻底散了,不家几丝昏黄的日光洒落在镇上,只是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镇上地些破旧的房屋,也转眼间就变得更加破败,几乎可算是一片废墟。

    更让人心悸的是恶鬼们本身,“轰”地一下闪开后,分散在镇子的各个地方。

    两棵枯树上,各吊着五六个,有用白绫上吊的、有用麻绳上吊的,更有用铁链上吊的,可树那么高,这些人是怎么吊上去的?难道并非自杀?

    与他们在树上伸着舌头随风摇荡相比,地上的身影更冲击视觉:

    离我们不远,便有一座倒塌的土坯房,一老一中一幼三个身影被压在土下,两个大人长声哀嚎道:“求求你们,救救孩子。”

    嚎完过后,他俩竟朝我慢慢爬来,可他们的身体,早被塌下的屋梁打断,老者只剩胸口以上,中年也失去了腿,只拖着个屁股爬行。

    再看街道另一侧,一间着火的房屋正在熊熊燃烧,四个火人在窗户里歇斯底里地叫喊。

    远处的大街上,则有个凶悍的大汉,提着刀在追赶别人,无论老少,追上就是一阵狂砍,追不到人后,竟把自己的头砍下一半……

    我只看了几秒,便不忍再看,双眼默默合上时,两滴泪控制不住便夺眶而出。

    从三岁起学习家传,我父亲便不再允许我哭,可这南令河,真的太惨。什么叫人间炼狱,这或许就是。

    再度睁眼时,镇上已经空空荡荡陷入死寂。陈代勇不见了,镇上所有凄惨的鬼影也不见了,李欣海带着他的队友同样退去不见。

    可王杰竟也不见了踪影。

    整个小镇,就只有我自己,还有地上张燕的尸体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