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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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荒古圣洲 第四章 赤霞满天

    西天日斜,陡地一道赤霞从奚羽背后霍然冲天而起,灿灿夺目,缭绕九天,撼动云霄。

    奚羽突然觉得眼前一黯,随即瞬间失盲,等到他转过身向天边望去,那里已成了一片汹涌澎湃的光华海洋,五彩缤纷,云团翻滚间隐约恍似有人影模糊,朦朦胧胧,宛如仙灵降天,祥瑞现世,瑰丽无比。

    此刻莽山失声,树梢上蝉鸣休止,草丛间蚂蚱不跳,飞鸟也隐没了踪影,如凝固在了这绝美一刹。

    整个西天都好似成了一座光芒万丈的行宫,其间彩霞生灭,丝丝缕缕,神秘莫测,犹如火焰汹汹,让人眼前如蒙着一层障幻,看不真切。

    这却不是火烧云,从太阳落山的那头涌出,源源不绝,绚丽生辉,寻常的火烧云哪里能把整个天穹都染红?

    “这……”

    奚羽一个乡野小子出过最远的门不过是替阿爷跑腿时城镇上的药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被眼前景象惊得顿时瞠目结舌,嘴巴愣愣张大,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他犯结巴了,几疑在梦中,很想立马撒腿跑回家冲阿爷说,“阿爷,我……我好像看到了仙人!”

    村里正是吃晚饭的点,劳累了一天,大多人家都喜欢趁这个时候捧着饭碗出来闲聊一番,这时亲眼瞅见了天边的异变,此刻方圆百里只要在外面不是老到瞎得看不见了都无法收回目光,一个个先是如化身一群泥雕木塑般呆若木鸡,口干舌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个呼吸霎时就炸开了锅,碗碎饭撒,鸡飞蛋打。

    “老天爷……”

    “是神明降世了吗,听城里说书的故事里讲,这分明就是天外飞仙呐!”

    “二娃子他爹别尽瞎扯淡,叫你平日里少喝点酒,这不脑子都糊涂了,一把岁数了还信穷酸说书的那套胡言乱语,依我看啊,约摸着怕是在我们地界头上出了不得了的宝贝咧!”

    ……

    村里人七嘴八舌,呼朋唤友,报姥姥唤爹爹,扯着嗓子将一家老小都叫出来见识见识这平生仅见的奇观,开开眼界,个个在盖天蔽日的赤霞底下抻长了脖子张望,红光满面,纷纷啧啧称赞。

    天上地下,皆是鲜红欲滴,这种颜色仿佛是山间熟透的野桃,让人心生欢喜,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吸入一口好像便蓦然觉得身轻如燕,让有缘得见的人们打心眼感到不枉此生。

    而关于这红光的来源则是一片嘈杂

    之声,村里人众说纷纭争论个不休,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猜测,谁也说服不了谁。

    奚羽也混在人群中,久久不能自已,好半晌肚子发瘪,咕咕直叫,才饿得省过神来,低头摸了摸肚皮往家走去。

    高天之上异象再奇,景色再美,也顶不过肚子饿。

    村民都是凡人,有三千烦恼,对于他们来说,填饱肚子才是头等正经事。

    即便真出了什么稀罕的宝贝,也是那些排山倒海的仙人之流才敢惦记的,和他们丁点干系都没有,如今得以见识到这样的奇景已是心满意足,所以等初时的惊奇消退后,他们也就收拾收拾打碎的碗筷,再次回归平凡。只是偶尔才瞥两眼天边,心说这霞光不知何时褪去,红彤彤的,也怪惹人心乱。

    “我回来了。”

    奚羽走到自家门口,他阿爷正歪着身子坐在门槛上,倚靠在一旁抽搭着旱烟,看样子是不等孙子自个儿就先吃过了。

    奚羽不以为意,早就习惯了,将虎子叔给的那只兔子放下,道清了来历,进屋去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菜,然后端着粗瓷海碗出来也坐在门槛上。

    “阿爷你瞧见没有,你说这天上通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他挪挪屁股,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白饭后,含糊不清地问这一茬。

    奚老头头发花白,面目清癯,不像个行走江湖的郎中,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教书先生,斯斯文文,两只微陷的眸子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只是腿脚有点跛,照他的说法是年轻时不经事好勇斗狠落下的旧病根子,治不大好。

    但别看他年近古稀,身上还带点残疾,行动起来却和常人无异,利索得很,奚羽也纳闷不见这老鬼怎么养生练功,却是出奇的龙精虎猛,一点没有垂垂老矣的老朽之态,论体力村子里几个三四十岁的精壮拍马都赶不上他。以往还没教授奚羽辨识草药的时候,上山下山,采药捣制都是他亲力亲为,悠悠哉哉,很少脸红气喘。

    不过也幸亏现在这些琐碎杂事都是归奚羽一手操办,诨小子才能有时候克扣点铜板下来,有油水可捞,才攒了点私房钱,但往往干完活是一身满头大汗,让邻里笑话他这个小伙子还不如自家老头。

    奚羽打小无父无母,是由奚老头一手抚养长大,幼时听奚老头的只言片语他的双亲是在一场变故中双双坠崖身亡,只剩下他们一对孤儿寡老。

    他们落魄流浪过一段年月,才定居在这个村子,以前的事尚在襁褓的事奚羽早已然没了印象,记事以来村外的草野花开花谢已有十多回。一老一小靠着奚老头行医问诊生活,日子过得很清贫,连私塾也上不起,奚老头就自己教他识字,时时抽查功课,除此之外,倒也不大管他。

    奚羽野生野长,从小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整日就图个穷开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只要吃饱喝足便烦恼尽消,明日一过又可咧嘴哈哈大笑。

    但这次好像不太管用了,扒了一口垫肚,他没再狼吞虎咽,而是学着奚老头吃食时候的架势细嚼慢咽,紧锁着还犹带稚气的眉头,苦大仇深般愁云惨淡。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叫那愣虎子最近少给我动弹吗,又不听我的话,真是不长记性,转眼就给我忘到山沟沟里去了,再跌下山涧可没人给他收尸!”

    奚老头闻言没搭理自己的孙子,看了眼地上的死兔,翕动嘴唇吸了口旱烟,吐出口气淡淡说道。

    “这斗大的看不到,当你阿爷是瞎子吗?”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红光,奚老头眸光闪烁,往石板上叩了叩烟管,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变天喽,了不得要出大事哩!”

    奚羽听不懂阿爷的意思,只是心想天都变色了,青天上的大老爷估计跟人红脸气得不轻,加之这邪门的太阳,数月滴雨不落,自然是大事。

    天边的异象持续了三盏茶的功夫,才偃旗息鼓,徐徐弥散,还了一片昏黄,很快入夜。

    奚羽心不在焉,平日里喜欢的饭菜经过舌头都尝不出什么滋味,索然没有胃口,草草扒光了碗里的饭,洗了碗筷,说了声自己回房休息了,只留下老头儿还坐在门槛上有一搭没一搭一口口抽着旱烟。

    这时,有人路过他们门前,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行色匆匆,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老张头,这个点还上山去啊?”奚老头吧嗒吧嗒嘴巴,搭话道,也不如何奇怪,眼光沉郁,望着渐渐黯淡下的天色。

    老张头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今个儿不知怎的,心里头怎么也不安静,等不了明日了,这事儿我越想越觉得诡怪,得去参拜参拜山神,也好求山神爷爷息怒。”

    说完,他便继续朝山上走,一步也不留,转眼被漆黑的大山吞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