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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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医闹

    sun sep 06 00:03:53 cst 2015

    我从妻子身上感觉到了一些她对我好的变化。这让我对婚姻充满了希冀。

    国庆节到了,妻子带着长天回成.都呆了几天,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大多数时候我俩是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因此这在过去是少有的。父母还在老家。我们难得有了只有三口之家在一起团聚的日子。这让我倍觉珍惜。

    妻子不是一个爱做家务事的女人。因此虽然我的网店很忙碌,但还是挤出时间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做饭洗碗,偶尔很忙的时候,我也会说:“戴佳,我太忙了,你帮洗下碗吧。”她勉强答应。

    我俩也抽时间一起带着长天在附近玩耍。其间她说:

    “我们还没结婚前,你就知道我不喜欢做家务事。”

    “我知道,今天叫你帮忙洗碗也是自己的确太忙了。我以前从不做饭做菜,我也是在为你改变。你不想做就不做吧。你带着天天回来就好了。国庆节本来应当带着你俩一起外出的,一是大假只能看到人,看不到风景。二是正好国庆期间很多网店店主都出去玩了,我也正好借此机会多挣点钱。我现在没有能力带着你们出国旅游,自己也很过意不去,我很多朋友这个假期都去国外了。”

    “我道是无所谓,单位每年都会组织几次国内国外的旅游。不过我希望你挣点钱带着长天出去玩,他慢慢的大了,和班上的小朋友今后也可能会比较这些。”

    “嗯,我会努力,我们三人一起出去旅游也是我最期待和开心的事。”

    不管怎样,我和妻子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我很累,但至少能看到希望。但人的一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和不测。

    从10月底开始,我没有再回暧江区,妻子也没有回成.都,这是我俩商量的结果,因为我要开始准备双11的购物季了。

    11月4日周日下午,妻子打电话告知我,岳母的腰椎又感觉不适了,她的这病是老问题,去过很多知名的医院都没能治好。准备到成.都.市中心的“东山骨科医院”就诊,岳父母的老年朋友推荐,这家医院对这病有专攻。

    “明天我的车在三环内限行,你来接送我父母到医院去吧。”

    这些年,成.都和全国不少大城市一样,因为车多路挤,也开始根据车牌号限行了。我满口答应,和岳父岳母一直缺少沟通,这是个机会。晚上我处理完一些网店的事,到了暧江。第二天清早,我便拉着岳父岳母出发了。不巧这段时间成.都的各条道路正在大修,不远的路程直开到中午才来到地处市中心的东山医院。

    这是一家不大的民营医院,两栋五层楼高的住院部加上一个停不了多少车的停车场便是整个医院的架构。挂号安排好病床之后,想到岳父母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况且也不是很严重的病情,而我还得急着回家处理网店事宜,便提前告辞了。

    回到家后,我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双十一马上就要到了,网店成交量已经开始上升,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忙得天昏地暗。空闲下来时会打电话询问下岳母的病情。

    周三晚和妻子通话时,却说已经动了手术。

    “那你去看过妈妈没?”

    “还没,准备明天去。”

    “只有爸爸在照顾她吗?”

    “是的,这次没通知亲戚朋友,怕麻烦别人,况且只是一个小手术,没什么大问题,应当没多久就会出院了。我爸每天也只是白天照顾她,晚上会回暧江,她能够自理,不严重。”

    “这么说没什么人去看她了,这样吧,明天我不和你一起去看她,我周五晚把网店的事处理完后再去,这样她感觉每天都有人去探视,心情要好一些。”

    “嗯,这几天网店生意好吧?”

    “很好,非常忙,估计这个双十一过了,我的店铺就是‘皇冠’了。”

    “那你把你的事情弄好,抽时间去看我妈妈吧。”

    “嗯!”

    隔天我又问了下岳母的病情。

    “今天去看她时,她感觉有些头痛,询问了医院,说是没什么大事,开了些药,吃了后就没事了。应当没什么问题,我和爸爸现在也都回家了。明天我爸一早去看她。”

    “没事就好,我明晚去看她。”

    第二天是11月9日,离双11还有两天,成交量更大了些,我紧张地工作着,同时也计划着晚上去看岳母。11点左右,手机响了,是妻子的电话:

    “我妈妈出事了,今早我爸去医院时,发现他们正在抢救妈妈,现在已经转到了华西医院,华西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你马上去华西。”

    她说这话时紧张而急促,我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关闭了电脑。我的车是周五限行,于是打了辆出租车前往华西,快要到华西时,又接到了妻子的电话:

    “刚才问了陈哥和我姐,这应当是一起医疗事故。怕他们篡改病历,你马上找几个朋友一起去‘东山骨科医院’,查封我妈妈的病历。”

    陈哥是妻子的一位表姐夫,是暧江区医院的内科主任。妻子抱养在现在家里之前原来的家庭中还有一位大姐,大姐同样也是专业人士,她是暧江区医院的护士长。两位专业人士的建议肯定是有道理的,不过妻子让我找几位朋友一起去,我的朋友可都是做事的,不是社会上的混混,不会随时有空闲时间,何况成.都这么大,通知到也已经来不及了。事不迟疑,正好,妻子打电话时,出租车刚开过这家医院不远,我立即叫司机改变方向。

    下车后,我来到岳母周一住院时病房所在楼层的医生办公室,只见里面医生和护士都在紧张地处置着一些资料。他们并不认识我,我也并不理解妻子所谓“查封病历”的具体意思。于是下意识地吼道:

    “我是陈贞淑(岳母名字)的家属,我要查封病历。”

    没想到我这句话让整个办公室的医生护士们全陷入了恐慌。电脑面前的医生停止了健盘的敲打,整理资料的一位护士紧张地回答我:

    “在这儿,我们正在整理。”

    我看了下她放在桌上的资料,一大堆文件上,有岳母的名字。这让我有些吃惊。在我平常的经验中,以为病历就是看病时医院那本薄薄的绿色小本,没想到有这么大一堆。正在发楞之时,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回身一看,是妻子的一位亲戚,此前见过几面,他在成.都开着一家小型的房地产培训学校,因为我也做过房地产行业,所以他算是我在妻子亲戚中比较熟悉的一位。他称呼岳母为四娘,我和妻子称呼他为坦哥。他好似更有经验一些,吼道:

    “你们不要改了,马上整理,封起来。我们是家属,有权查封病历。”

    我和他一起整理了厚厚的病历,装订成册,医院也盖了骑缝章。走出医院,他说:

    “四娘怎么到这里就医。这儿老是出事,我妻子曾在这家医院短暂做过护士,因为老出医疗事故,家属和医院闹过好多次,还打过架。她每天在这里觉得担惊受怕,后来便辞职换了家医院。老板有点涉黑。有一定的实力,虽然这家医院不算太大,但他们在成.都有好几家连锁医院。”

    “这次他们怕麻烦亲戚朋友,做手术没有通知其它人,只有我们小家庭知道。”

    “要是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叫他们来这家医院就诊。”

    我俩来到华西,见到妻子和岳父。妻子很紧张,岳父在几位亲戚的陪伴下,显得憔悴而伤心,他向亲友们复述着:自己上午九点钟到医院时,岳母已经进了抢救室。这之前毫无征兆,也没有接到过医院的电话,抢救亦很不专业。后来应他要求,转到了华西医院的急诊科。

    亲友在陆续到来,我和妻子在华西急诊科外面最近的一家普通宾馆开了几个房间,备大家休息。亲友们都想看看岳母的状况,但正抢救的病人是不能探视的。华西的医生告诉大家的消息也让我们绝望,“脑干出血,生存概率基本为零。”我立即给还在老家县城的父母打了电话,告知了这一不幸的事情。

    东山骨科医院开车送岳父岳母到华西抢救的驾驶员叫郑强,他和另外一两位同事一直没有离开,观察着我们亲友的动态。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小伙,从穿着到气质透着混社会的味道。妻子在亲友的点拨下,要求东山医院再预缴纳部分费用到华西:

    “你们再缴一部分费用到华西吧,早先的5000元费用过不了今晚就会用完了。”妻子对郑强说。

    “这个我做不了主。”他不紧不慢有些不屑地回答。

    “你做不了主,就给你们医院打电话。”我有些愤怒地吼道。

    郑强用狠狠的眼光看了我几眼,最终还是打了电话,约定晚上7点半家属到东山骨科医院谈判此事。

    亲友们把岳父劝回了暧江家中休息一晚。临走时,情绪低落的岳父把和医院谈判的事全权交给了坦哥,一来这是他多年信任的晚辈,二来他开办培训学校,比较能说会道,第三呢,我想肯定在于岳父一惯不信任我。

    吃晚饭时,大家都食不甘味,坦哥告诉我们,听他妻子讲,郑强这些员工在东山骨科医院算是保镖打手一类的角色。每次出现医疗事故,他们医院离华西很近,如果是家属要求送到华西,都是郑强几人送来,然后他们会一直观察家属亲友的穿着气质贵贱态度,据此判断下一步如何处置,如果他们感觉能压得下去就会想办法压下去,反正是尽量拖时间和少赔钱。

    听到这些,我有些不服气,同时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大家草草吃过晚饭。其它亲友留在了宾馆和医院等候华西的消息,妻子、我、坦哥一起来到了东山医院。接待我们的是位副院长,这是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位医务人员,其中一个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是医院的医务长。

    谈判被安排在东山医院最顶层五楼最角落的一个大会议室内。几个回合交锋,最后院方同意再“垫付”10000元,叫一直守在会议室门外的郑强等人缴纳到华.西医院。这显然不是我们能够满意的结果。但我们三人都不懂医学,只好作罢。双方商量明天下午四点再谈。

    回到华西的宾馆,妻子的大姐和陈哥这两位医院的专业人士赶到了。他俩看了我和坦哥查封回的岳母病历。一致道:

    “这肯定是医疗事故。”

    陈哥甚至问:

    “这病历他们肯定是改过了是吧?”

    “是的,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改,因为不懂医学,我当时没来得及干涉,这是不是对他们更有利了。”

    “不,这样反而更好,因为我们反应得太快,你们去得也太及时,所以他们很多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改完,这反而让这病历漏洞百出。不改还好点,改了对他们更不利。”

    听到这话,让大家更有信心了。我们希望第二天的谈判大姐和陈哥都能随行。但出于是同行的顾虑,两人都说暂时不出面。如果谈判没有效果,再出马。

    他们两人和坦哥回家后,还有一些亲友留在了华西外的宾馆,我明白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对妻子说:

    “今晚我先回家,把我三个店铺的宝贝下架,估计今天还有一些拍下付款的件,我回去把这些货装了,然后一心一意来处理这件事。”

    “嗯,还有长天怎么办?今天我是托一个表妹在照看他。表妹到周一要上班,没办法照顾了。”

    “我给爸妈打了电话,他们现在应当已经在火车上了。这段时间天天暂时不上课。由我爸妈照顾。”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1点钟。我打开电脑首先把我的三个淘保店铺所有宝贝下架了。临近双11,虽然不在电脑旁,但拍下付款成交了好多笔。我把这些成交的宝贝慢慢分类打包,填写快递单子贴上。

    已是午夜两点多,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我计划小捞一笔的双十一肯定是泡汤了。而接下来要面对岳母在华西医院没有希望的治疗以及和东山医院的谈判。在媒体上已经看到过太多的医患纠纷,但现在,自己要亲自面对了,我明白,虽然和妻子时时冷战吵闹,但我是爱她的。在这一刻,我的心和她在一起。

    凌晨四点多。我的父母回到了成.都。他们接到我电话便购买了火车票,数年来,两亲家走动很少,但在最关健的时候,最厉害的关系人总会第一时间赶到。

    整晚我没有入眠,没来得及悲伤,大多时候思考着如何和院方谈判。第二天天一亮我便开着车来到了华西。妻子也是一夜无眠。晚些时,岳父也在亲友的陪伴下到了华西的急诊部。

    不一会儿,我父母也来到了我们身边,这是我父亲和岳父仅有的几次见面,虽然我母亲和岳母总是力图维系好两家的关系,但两亲家因为男人的面子、从第一次见面后就几乎很少来往。我父母安慰了一会岳父,便回家帮着我等候快递员收取每天必来收的网购快件。

    下午四点,我、妻子、坦哥和另外两位亲戚如约再次来到了东山医院。这次谈判很艰难,院方早已有了准备。除了昨天的几人,他们还把自己的律师安排上了谈判桌。不但如此,头天只是在会议室外或旁边办公室坐着的郑强几人今天还坐进了会议室,很明显,他们欲以红黑两道向我们施压。

    律师一口咬定,通过司法途径解决,没有结果前不再垫付华西的费用。虽然昨天陈哥和大姐已经向我们指出了所查封病历显示的院方责任,但我们几人不是医学上的专业人士,面对对方专门打医患官司的律师,我们无法再谈下去。临走时,坦哥摔出狠话:

    “你们这样没有诚意,那我们明天也不会是这几个人来了。”

    我也看着郑强几人,恶狠狠地说:

    “我们并不想闹事,但看你们这样子,是想我们把事情闹大。”

    我最后甚至还毫无商量地下了最后通牒:

    “明天上午11点,我们会准时到你们医院,你们做好准备。”

    回到华西旁的宿舍,已是晚饭时分。岳父无心吃饭,让一俩位亲戚陪着在宾馆休息,两桌戴家或陈家的亲戚聚在了一起,商量对策,坦哥说:

    “明天大家多通知些亲戚朋友,这家医院我了解,如果不给他们压力,是很难解决问题的。”

    虽然因为我和妻子感情的原因,导致我和她家的亲戚接触不多,但每年过年我都会在她家团年,所以对这些亲戚多少了解一些。岳父戴家的亲戚大多文化较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但书卷气太重,且不见得会为岳母的事卖命。岳母陈家的亲戚很多还在农村,岳母是家中老大,多年来对他们照顾有加,他们从感情角度更愿意为岳母出力,但和岳父家的亲戚一样,大多身高还没我高,这样组合的谈判整容不足以对坦哥口中有些“涉黑”的东山医院形成压力。

    我在成.都没什么亲戚,只有寻求朋友的帮助了。自从关闭公司失势以后,数年来,我大多数时候是独自开着自己的小店或网店,和朋友们的接触没以前多了。我开始搜寻我的朋友那些可能愿意为我出头,而且还要有能压过郑强一伙的体型。于是悄悄走出饭馆打了一通电话,因为我不能确信我的这些接近40岁的朋友们是否愿意为我两肋插一次刀,我不想在妻子和她的亲戚面前失去面子。

    我首先给大学同学方波和晏积锐打了电话,说明情况。他俩都对我表达了安慰,并表示明天一定到,我把时间确定在早晨10点准时在华西急诊部大门口集合。

    接下来我给以前房交中心的同事及球友陈好和曾永君打了电话。他们答应了我,也同样先安慰了我。

    此时的李敢,已经把自己的事业发展成了集团公司,坐拥数亿资产,他甚至购买了一辆1000万的劳斯莱斯作为自己的座驾,且已有了自己的保镖,我想,我还得给他联系一下。

    “李总!”从刚进房交中心时,我们就这样相互开玩笑称呼对方,数年来没有改变过,当然,随着他地位的不断提高,有时候我们也称他“李董”。我向他说明了情况,然后道:

    “你帮我找几个人,我需要些兄弟压下场子。”

    “行,不过这几天十八大,到处都管得严,你要把握好分寸。”

    “放心,不是真打架,只是需要身强力壮的兄弟压阵,力量均衡才打不起来。”

    “一会儿我叫曾峰给你联系,叫他安排他的兄弟。你认识他。”

    “谢了,兄弟,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只有托几位朋友帮忙。”

    “这没什么,只是你一定要注意分寸,你也知道,打架打到最后其实就是打的钱,比谁钱多。”

    “放心,真要是安心打,我就一个人提着两把菜刀砍人去,不会通知朋友们了。”

    曾峰是李敢的保镖,曾经是某个省武警卫戍部队的,身材魁梧帅气。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因为是同姓,所以更加相熟一些。

    他很快来了电话:

    “曾总”,他依照平时李敢称呼我的口气叫我道:

    “你要多少人,你开下口,要一卡车人都可以拉来,只是弄出事来得你自己负责,呵呵。”

    也许他是在吹牛,也许他真能拉一车人来,我心中想,于是回答道:

    “不用太多,太多了我也招待不起,加上你,你再叫上两个最铁杆的兄弟。三个就行了,不过得你这种体型相貌的。要压得住阵。”

    他满口答应。得到了朋友们肯定地回复,我回到了饭馆,大家还在商量,为了给大家注入信心,我对坦哥说:

    “我通知了几个朋友,明天10点前会赶到。”

    听到我这样说,坦哥总结道:

    “我们明天约的是11点到东山医院谈判,大家明天10点准时在华西的门诊集合。明天人多,大家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人散了,这天晚上我和妻子睡在一张床上,这是一个标间,岳父睡在另一张床上。在最困难的时候,大家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伦理了。再说,岳父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他70多了,我们也不放心他独自一人睡觉。

    我和妻子时不时小声商量明天的对策以及岳母的状况。彼此都很紧张,大家都知道明天有可能产生纠纷,这让紧张情绪加剧。一夜没有睡觉,也无法入睡,华西在夜间会通知家属拿几次药。

    一大早,我的四位朋友和曾峰差不多都在九点左右就赶到了,这让我非常感动,他们没有姗姗来迟的怯场。不一会儿,曾峰的两位兄弟来了,一个差不多185厘米高,一个差不多187厘米高,二十七八年纪,两人都是剑眉星眼,让上怀疑是天安门国旗班的孩子。我把他们先安排在一处大树底下等着我的消息,引来无数路人关注。这是在四.川.省的成.都.市,四.川男人的平均身高大约比我171厘米还略矮点,所以7个身高183厘米以上同时结实帅气的男人在成.都平时的街头并不是很多见。

    陈家和戴家的亲戚也都到了,男女老幼、有几十号人,我看到了大家紧张的情绪。我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这是要面对坦哥所谓有些“涉黑”的院方,别人有势力也有经验。而这些亲戚们在我平时的了解中都还算得是遵纪守法老老实实的普通百姓,没人经历过这些。和他们相比,可能我年轻时打架的经历更多一些,连我都紧张,何况他们。所有善良走正道的中国人,又有谁想去面对这种纠纷呢?!

    当然,在我心中也有评估,我不相信一家医院真会如电影中所展示的那样,请出黑.道大哥,拿着枪或者刀来对付我们,只要没有武器,我又怕什么呢,我家岳母随时可能会去世,如果他们敢动用武器,我也就敢和他们拼命,我想他们没那个胆量。

    亲戚中有一位张哥,以前从没有见过。是岳父特意安排的,曾经多年担任过暧江区工商局一执法大队队长,岳父的意思,他经常处理纠纷,对这种事应当有经验。

    在医院上班的陈哥和大姐也来了。这让我们的谈判阵容更加完整。坦哥和张哥、陈哥、大姐简单商量了一下如何谈判,我在一侧没有多说话,这种事儿,只能见机行事,随时都有变数,我暗自想。

    我们留下了几位戴家的亲戚陪着岳父,并随时等着华西关于岳母情况的通知。大家准备出发了,于是我来到树下,招集我的朋友们,7位兄弟正闲得无聊,在那儿相互比着身高。

    当紧张的亲戚们看到我的七位兄弟时,很多人紧张的表情消失了,坦哥也轻松了许多。他是主要的谈判人之一,现在我们这谈判整容算是完整了,有执法大队的,有他这位能说会道的校长,还有三甲医院的心血管科主任、护士长。有一群将要失去亲人悲伤的亲戚,还有七位足以向院方的保镖施压的兄弟伙。

    我们一行大约三十人,来到了东山骨科医院。这家医院不算太大,一走进院方大门,所有的医生护士都非常惊慌。我们直接走向五楼的会议室。每走过一层楼,院方的工作人员就会慌张。在五楼楼道间,碰到了郑强,朋友李敢的保镖曾峰显然看出了对方是“江湖中人”,故意拿出手机作对话状:

    “你们几十个兄弟都在附近的车上呆着,不要乱行动,我如果打电话,就立马上来。”

    我想他肯定只是和空气在说话,但这是在向郑强施压。我更佩服他如此有经验和泰然自若的口气。后来我听李敢讲,他以前一直在大型娱乐会所做别人的保镖,对处置类似事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虽然并没有曾峰所谓的几十个兄弟埋伏在某处,但我们这个阵容也已让院方感觉到了压力。院方开始慌张地安排我们入座到会议室。

    这会议室中有一个很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妻子、陈哥、张哥、大姐、坦哥坐在一排。他们的对面,坐着院方的谈判代表那位眼镜副院长、律师、一位主治医生及一位科室主任。家属们围着会议桌坐了一圈。前排坐不下,不少人坐在了后面。

    我和我的两三个兄弟坐在了靠近大门这一侧的后排,院方代表正好背对着我。另外三四个兄弟站在了门口。这是我和他们事先就商量好了的,站着是为了显示身高体型,把住大门是为了以防不测。屋内都基本上坐满了,郑强等人没了入坐的位置,和他在一起的大概有四个所谓的“保卫”,他们呆在了会议室外面最近的一间办公室,其中一位身高大约有190厘米,且体型壮硕,但这已经无足轻重,我们的阵容更加宠大。

    谈判还没开始前,那位女医务长带着两人给每一个家属朋友送来了一瓶矿泉水,这种待遇前几次来东山医院可没有过。

    谈判开始了,有了后援,坦哥从第一句话就底气十足。

    “今天来谈判,需要院方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家四娘,为什么只是动一个腰椎的小手术,却最后脑干出血。”

    院方开始从医学上搪塞。但这次他们失算了。我们也有了专业人士。大姐把手中的病历扔在桌子上,怒声说:

    “从病历看,11月8日下午5点,病人声称头痛。主治医生在这上面写了,病人有脑溢血的可能,建议立即做脑部ct,你们为什么却没有做?!为什么直到第二天病人丈夫来到医院时,你们已经开始抢救病人时,这么长时间院方也没有通知家属?!在这么长时间,你们院方究竟对病人做了些什么?!......”

    大姐问了一连串“为什么”,这让东山医院的谈判人员很难招架。主治医生和科室主任只好从医学角度辩解。待他们说了一阵,陈哥拿过我们查封回的病历,开始逐条指出院方更多的错误,作为一家三甲医院的科室主任,他的专业水平明显比对方的代表更高,而也正若他所说,那改了而又没改完整的病历,处处都是漏洞,这让院方更加被动。

    从医学角度讲,对方已经完全落败。于是院方律师接过了话题,他从法律上讲道理,执法大队出身的张哥开始和他交锋。虽然他没有律师专业,但也不算落下风。

    间或也有其它亲戚猛然说上一两句,谈判在紧张地进行。但最后,对方的律师只是坚持,不再向华西缴纳医疗费用,而是一切最后走司法途径,法院裁决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律师的话听来也很有道理,但我们的社会,也许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是最没有道理的。

    他强硬地坚持让谈判一度冷场。坦哥几人摆事实讲道理也有些无法再展开,此时谈判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那位副院长好似发表总结陈辞一般说:

    “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过了,大家都没有吃饭,今天就这样吧,我们是法制国家,大家都按法律程序办事。病人还在华西,如果她走了,我们会发扬人道精神支付2000元给你们,作为丧葬费。”

    他的语气中透着傲慢和不屑,我已经忍耐了很久,听到他如此语气的演讲,内心的火苗串了上来。院方发给我的矿泉水我一直没有心情喝上一滴,他就坐在我的前面,背对着我,我对准他的脑袋,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扔了过去。但我不是练家子,没有准确击中他的脑袋,那瓶子打在了他所坐的椅子上,这让我更无法释怀。我冲上前去,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狠狠地对准他后脑连续打了两拳,他的眼镜被打落下来,滑过大会议桌,一直飞到了对面张哥的面前。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时间,所以大家一时都愣住了。我准备再打他的时候,不知是谁把我抱开了。律师是第一个夺门而逃的人,副院长也捂着头和另两位院方人员逃出了会议室。

    郑强和他的同伙听到了打闹声,从旁边的办公室冲了出来。那位最高大壮实、差不多190厘米高的家伙冲进了会议室,高声吼“要闹事吗,要闹事吗!”。但他的两只手被我的两位兄弟一人抓住一只,郑强和另两位同伙被我的其它兄弟堵在了外面。

    我努力挣脱抱住我的手,想像小时候刚转学到县城时那样,提起旁边的椅子去砍那位最高大的家伙,但妻子也加入了抱我的行列。几个人把我抱住,我无法动弹。我一瞬间地爆发,点燃了岳母陈家两位侄儿的愤怒。一位冲到了那位已经被我的两位兄弟困住了双手的最高大家伙面前,掐住了他的喉咙,但他只有差不多一米六的身高让他要构上190厘米人的喉咙就没有什么力道了。另一位也冲到了他的面前,但也让其它亲戚抱住了。

    我们人多势众,这让郑强一伙并不太敢轻举妄动。会议室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吵闹声风起云涌,正在这可能升级为全面武斗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从会议室外,冲进了一位警察,他高声吼:

    “大家不要冲动,冷静,冷静,有话坐下说。”见会议室仍旧混乱,他居然跳上了大会议桌,居高临下的继续吼:

    “冷静、冷静。”

    双方雄起的人员基本都停了下来,但此刻我已经杀红了眼,拼命地挣脱着抱我的手,警察向我叫:

    “小伙子,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我们警察来了,来协调大家处理这事。”

    “来啊,来啊,你们把我关起来啊。妈的逼.....”我继续挣扎并骂骂咧咧,但最终,我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没几分钟,又有几位警察进入了会议室。其中一位自称是教导员。他们先把我们这方的亲友劝平静下来,然后来到副院长几人躲藏的办公室了解情况,这个时节,在工商局执法大队上过班的张哥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可能是一位亲戚关心谈判的事宜,他乐呵呵地回答别人:

    “刚才场面好大,你没来真是可惜,眼镜都打飞了好几米。”他的表情说明,这是他期待看到的场面。妻子怕我再冲动,一直坐在我身前,将我和人群分开、挡住。

    警察和院方一直在他们的办公室“了解情况”,这让我们有些坐不住了,坦哥和张哥一起去敲开了门,发现那位副院长几人还在和警察紧张的“交流”。警察们叫坦哥几位先退出来,一会儿再叫他们。他们回到了会议室,商量了一下我们的诉求。并决定谈判时坦哥、张哥和陈哥三人一起参与。不一会儿,教导员把他们通知到了那间办公室。双方分岐巨大,但或此时正在十八大召开期间,警察们不敢擅自处理此事,通知了当地街办和卫生局的工作人员。在相关政府工作人员没有到场之前,亲友们开始抽这段时间吃中午饭。亲戚们大多没有心情,于是买了些方便面在会议室就餐。

    我带着七位兄弟下了楼,本想在附近找家餐厅,但医院外这条街却没什么像样的餐饮业,兄弟们都说随便吃点。还有谈判,不敢走远,于是在楼下一家简陋的面馆就餐。正巧郑强一伙四、五人也在这儿吃面,这家店很小,他们在街道边正吃着。店堂容不下他们,也就更容纳不下我这帮同样体型彪悍的朋友。大家在街面上相隔着七八米距离,各自讲着各自的龙门阵,相安无事。江湖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和角色。

    “妈的,那个警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从我出手打人到他进来最多30秒钟。”我说。

    “他是从他们办公室出来的。所以这么快。”几位守在门口的兄弟指着郑强几人说。

    “我就是说嘛,我们在五楼最角落的会议室,如果他不是在旁边,不可能这么快能赶到。这么说,他们是一伙的了。”说这话时,我脑海突然生出“一丘之貉”这个成语,一如当年在蓉都大学读书时处理方波他们打架事件时差不多的感受。

    “你是不是天天在家开网店,不懂江湖了。这种医院,肯定和警察关系很好。”

    “这么说一会儿的谈判是要吃亏了。”

    “那也不见得,他们也得看能不能把家属压得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现在通知了街办和卫生局的人来,说明他们也不敢太私自做主。”

    “现在是十八大期间,警察也怕闹。他们辖区闹出大事来,上面不高兴,说不定把他们的官给罢了。”

    “是的,这段时间到处都是警察。”

    我的兄弟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大家七嘴八舌。有些话声音很大,或是有意要让郑强一伙听到。

    不知是那位兄弟帮我付了面钱,大家又上了楼。一会儿,街办的一位副主任、卫生局专门处理医患纠纷的工作人员都到了,警察队伍又多了两位工作人员。

    医患双方又坐到了会议室,副院长借口已经受伤不原意再到场,由律师出面全权代表院方。新到的一位略胖但也结实、个子和我高矮差不多的警察自称是辖区派出所所长。在大家坐定后首先声色俱厉地问:

    “刚才是那位打了人。”

    “我。”我的回答泰然而斩钉截铁。这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把身份证拿出来吧。”

    我平静而不屑地拿给了他。

    “记录一下。”他对旁边的一们年轻警察说。

    “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她是我岳母,我是她女婿。”我的回答更加铿锵有力。听到这话,他把身份证还给了我。我想这点时间,年轻警察应当还没有把我的身份证信息记录完毕。

    “你职业是什么?”

    “我没有职业。”所长和我都在相互施压。我这个答案也许是他不想听到的。

    妻子的一些亲戚也许担心我会让警察关起来,都七嘴八舌地说:他已经连续两天因为伤心焦虑而没有睡觉,一时冲动打了人。

    言下之意是值得原谅,但我自己心中有数,想他们也许没有这个胆把我关起来,毕竟我家里马上有亲人要去世了。

    “家属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打人毕竟是不对的,现在大家也不说打人这事了,家属可以谈下自己的诉求,我们觉得要谈判,这么多人也无法谈出什么结果,无关的人员都可以先回去。”街办副主任开始说话圆场。

    “我们都是家属,没有无关人员。”

    大学同学方波厉声高喊。他在读大学前就已经在社会上闯荡了,这句话看似不打紧,其实有着很深的江湖考虑。听到他这么说,会议室响起亲友们此起彼伏的声音。

    “病人是我姐,怎么是无关人员。”

    “病人是我姑,怎么是无关人员。”

    “病人是我姨,怎么是无关人员。”

    ......

    派出所所长总是有着职业控制这种局势的能力,他大声说:

    “大家都别说了。那位是病人的女儿。”

    “我。”妻子回答。

    “说说你的名字和职业。”

    “戴佳,在暧江区市场服务中心上班。”

    “介绍下你母亲和父亲的情况。”

    “他们都退休了。”

    所长真是久走江湖,我明白他的意图,我想我更有社会经验,抢着妻子补充回答:

    “我岳母,也就是正在华西抢救的病人,退休前是暖江区一所小学的校长,我岳父退休前是暖江区工商局局长,连任了三届工商局局长。也当过暖江区的政法委书记。应当和你们算是一条战线的。”

    我注意到了所长脸色的变化。不知是那来的灵感,我又信口开河地说。“他在做政法委书记时,同时也是暖江区委的常委。”

    “我岳母名叫陈贞华,我岳父名叫戴淑年,你们可以去调查下。”

    末了,我不忘再补充这么一句,强调事实的真实性。此后,所长的语调更加和缓了很多。

    坦哥、张哥、陈哥和院方的正式谈判开始了。先前夺门而逃的律师没了此前引经据典的气度。而我们也将查封的岳母病历交给了卫生局工作人员并指出了其中的问题,他是专业人士,已经明白了谁对谁错。

    派出所所长、街办副主任、卫生局工作人员将律师一起叫到了挨打的副院长办公室,商量一会儿。最后回到了会议室。所长说:

    “现在病人还在华西。院方已同意先垫付几万元到华西,至于今后的赔偿,这是后面的事。华西虽然下了病危通知书,但毕竟还没有结果,所以今天先不谈这个,至于垫付的金额,双方现在可以再沟通,谈判的确不需要这么多人。我理解你们家属的心情,大家都很难过,听说你们上午11点就来了,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大家应当回家好好休息,病人也还需要你们照顾。家属们留下几位谈判的人就行了,希望大家听我的劝告。”

    所长这次的话和最初向我要身份证时的语气可谓天壤之别,话中透着一些温情。

    有一些忙碌的亲戚离开了,还有一些到了华西关注岳母的情况和岳父的现状去了,我也叫曾峰带走了他的两位兄弟。到了五点左右,在坦哥三人的斡旋下,一份暂时的协议已经口头敲定,陈好和曾永君两位也有事回去了。我劝方波和积锐也回家,但他们坚持留了下来。读大学时方波的那次窝囊气让我们三人结识和了解彼此,当年我为方波在蓉大开水房旁边过道的一挡,让他一直记在心中,所以在最需要的时候他们决定坚持到最后。

    谈判有三位哥在主导,只等最后定稿,妻子也作为最厉害的关系人和他们在一起,我们三人没什么事,来到积锐停在楼下的车内。早一两年,他俩也都因各自不同的原因离了婚。两个单身汉在车上打开了平板电脑,无聊地放起了黄片。

    “看来你俩真是寂寞难耐了。”

    “我俩都离婚了,是很寂寞,不像你,现在有老婆。”

    “算了,你们也知道我和戴佳感情一直不太好,我俩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次爱,两个月前还差点离婚了。”

    “这次你为她出了头,可能她会对你感情好一些。”

    陪着两位朋友呆了一会儿,我便回到了会议室。六点钟,初步的协议已经打印完毕。大致内容是:由东山医院先预缴5万元到华西急诊室,这笔钱直接在协议签署后支付给我们。后续事宜待岳母的情况明确之后再谈判。岳母已经由西南地区最著名的华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双方都知道去世是早晚的事情。大家在协议中注明了后续的谈判由医患双方再加上派出所、街办以及卫生局工作人员,这些今天参与谈判的“体制内”人士均到场。

    协议签署完毕,妻子拿到这5万元之后,我们留下了三方政府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华西,积锐和方波直到此时才离开。

    回到华西急诊科时,正好在路上碰上了岳父一行,他们戴家两位侄女劝他坐她们的车回暧江,车上另外还坐着她俩的母亲也就是岳父的妹妹。这一家人是一个知识份子家庭。

    “听说你打了医院的人。”两位表姐带着兴奋的表情问我。

    “是的,不打谈判谈不下去了。”

    “打得好,就是要狠狠地打。”岳父的妹妹凶狠地说。这是一位60多岁的高知女士,她的话和表情让我也有些吃惊。岳父坐在副驾上,表情落寞,没有说过多的话。

    亲戚们聚在一起吃晚饭,一方面大家有初次谈判成功的喜悦,一方面又为岳母的现状揪着心,当然,还有更现实的问题,岳母去世了后如何和院方谈判。

    我和坦哥一开始倾向于只要华西的费用院方支付了后,其它赔偿事宜走司法途径。但却遭到了大多数亲戚的反对。

    “这种事家属永远拖不过医院的。你们这样考虑问题,那就正中东山医院的下怀了。按你们的想法,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身为三甲医院的内科主任陈哥说。

    “打官司,你和我妹妹一方面要面临失去亲人的痛苦,另一方面又要花心思请律师跑法院,你们有多少精力?现在你岳父已经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你们还要今后为这事,反反复复刺激他吗。”和陈哥同在一家医院的大姐对我说。

    “我在工商局的执法大队上了多年班,很清楚,一旦上法院,就会有很多变数。这家医院肯定经常面临这种问题,你看他们谈判又是律师又是打手在一旁,我想他们法院也是经常去的,主审法官如果是他们官司长期的经手人,我想最后的判决肯定会对他们有偏向。你看今天那位派出所所长,在谈判时明显对他们有偏袒,只是我们对他们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才有所收敛。”张哥如此说。

    他们的话的确有很多社会现实的道理,我和坦哥也让他们说服了。接着开始商量如何进行下一步谈判。大家明确在岳母去世后谈判之时,坚持不走司法途径,要求立即赔偿。

    “本来我是医生,不应当说这些,但去世的是我们的亲人,院方也的确有责任。下次谈判时,一定要提前准备标语横幅。如果他们不愿意立即赔偿,就威胁要到医院拉扯这些标语横幅。医院最怕这个,明天你和戴佳就要准备这些,有备无患,当然我也不希望用这些东西。”

    陈哥说完,甚至找了一支笔,给我们写了标语横幅的文字内容。诸如“东山医院、还我亲人”,“东山医院,草菅人命”之类。我想他在医院上班,平时没少见过这类标语,故如此信手拈来。

    “具体赔多少,我们心里也要有数,我有一位从小到大的律师兄弟,他在成.都上班,是专门打医疗事故官司的。我一会儿给他联系一下,你们明天带着查封的那病历去找他咨询一下。”张哥说完这话后给我留了律师的地址姓名和手机号。

    大家商量得差不多后,边吃饭边聊。

    “小曾,你老家不是成.都的吧?”张哥问我。

    “不是。”

    “我想也不是,成.都人打架一般会先吵,大多数情况下是相互威胁一会儿最后不了了之了。”

    “我老家大巴山的,我们那边的民风好像不太吵,要打就直接动手了,不过当时的确也太冲动了。”

    “你今天出手好快,眼镜都飞到了我面前。”

    “其实现在想来我也很后怕,我当时打的是他后脑,这个位置,有时候可能一拳就会把人打死的,可能是这两晚我没有睡过一分钟吧,不太有力量。我身体素质还不错,要是在平常状态,会出事的。”

    饭后,大家散去。儿子长天还在暧江,照顾他的亲戚第二天要上班了。我和戴佳请求在座的亲戚,帮着带上我的父母一起去接天天回成.都,张哥主动接受了这一任务。他到我家接上我父母后,边开车边说:

    “你们儿子小曾很耿直,今天真是敢出手。请的兄弟伙们也不错。”

    “他是女婿,这时候不出力,什么时候出力。这是他应当做的。”我父母回答道。后来母亲告诉了我这事儿。从小到大,每次听到我和谁打架了,他们都会先不问青红皂白地指责我一番,但岳母这件事,是唯一例外自始至终没有指责我半句的一次。

    我和妻子替换了一直守在抢救室外的两位亲戚。我俩坐在icu外椅子上,妻子主动地依偎在了我怀里。

    “今天你很勇敢。”

    “你也很勇敢,我打人后你一直坐在我的面前。”我摸着她的头发说。

    “我怕你再冲动。”

    “当时的确是什么也没想了。”

    “亲戚们都夸奖你今天找的朋友看上去都好强悍。让郑强他们一伙压力很大。”

    “都是朋友,有些你也认识,不过也算运气好,我的朋友都是做正事的,不是社会上的混混,正好今天是周日,要是平时,可能别人还没时间。”

    “我姐刚还悄悄问我:‘曾兴涛’在那儿找的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又高又壮又帅。”

    “呵呵,可能平时我喜欢打篮球的原因吧,接触的朋友也爱运动。我也不想惹事,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打过架了,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请朋友帮我站场子。我知道你们戴家和陈家的亲戚个子都不太高,在社会上跑的也不多,所以没办法,只有请他们来了。这种谈判和国家之间的谈判也差不多。如果对方感觉你没有实力,不会和你谈的。他们来了也很好,双方都能感觉对方的压力,这样才打不起来。如果一方实力明显落下风,道真有可能有一方会大打出手了。”

    接着我玩笑道:

    “也不知道你的遗传基因为何这样不同,你长这么高,在你们家也算是孤例。”

    “我被我爸妈抱养来后,可能他们给我的营养更科学吧。如果两个月前我们离婚了,你会帮我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自己可能会来,但不会请朋友来帮忙。再说,如果我们两个月前离婚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妈妈也就不会出这事了。不过我真的不想和你离婚,我今天那么冲动,至少证明我是爱你的,如果不爱你,也就不会这么冲动。”

    “嗯,我不会再向你提出离婚了。”

    华西急诊科就算是在半夜,也是人来人往,无数焦虑的家属不停来去,人的生死和命运有时候就是在转瞬之间,在那一刻,我以为我今生能得到妻子的爱了。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我独自找到了张哥的律师朋友。我将病历交给了他阅览,待他细致地看完后,我问:

    “如果打官司,有几成胜算。”

    “这是百分之百的医疗事故。肯定胜的,只是赔多赔少的问题。”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里算是安心了一些。

    “难道你们家属希望打官司?!”

    “有些亲属不愿意,但我觉得如果走法律途径能解决好,是最好的。”从骨子里讲,从小的教育还是让我想做一个讲求法治的公民。

    “我是律师,而且就是专门打这类官司的律师。如果是其他人,我就建议打官司了,这样我也可以多收律师费。但你们张哥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所以我得说实话。打官司费时费力,最后不见得有好的效果。最好的方式就是去给医院压力,去闹。”

    “嗯。”

    “这家医院我了解,他们很善于以走法律途径为由和家属拖,这方面他们很有经验。你们很幸运,拿到了这份病历,如果打官司,这会让他们必输无疑。很多家属没有这么幸运。”

    “我们到医院的时间比较及时,他们还没来得及改完整。”

    “是的,能看出来,这是改过的,但正因为没有改完,漏洞更多。”

    我想起了陈哥的那话,看来专业人士的确不同。

    “东山医院因为时不时有这类纠纷,因此他们也是法院的常客。他们和一些法官很熟。所以,打官司的最终判决有可能出现偏袒。”

    和张哥的话如出一辙。

    “打官司需要时间,就算是正常判决下来,还涉及执行的问题,这又会是变数。时间长了,大多数家属也会在失去亲人的情况下更加受伤,被拖得心灰意冷。到最后可能都忘记了自己最初的诉求。时间会磨掉人的意志。”

    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因为是兄弟的亲戚,所以我建议你们不要打官司,去闹,听说你们昨天已经去闹过一次。”

    “也不算闹吧,只是去谈判。”

    “你都把别人打了。并且惊动了三方政府工作人员。还不算闹。”他笑着说。我无奈地一笑以示回答。

    “这样很好,让他们感觉到了压力,知道不是随意能压下去的家属。所以,伯母去世后,你们去谈判时还要施加压力。一定不要答应通过司法途径解决,要求必须立即赔款。不然就把伯母的遗体拉到东山医院去。”

    “好的,照你说的办。但赔偿金额多少合适呢。”

    “从以往类似事故来看,四、五十万左右都是比较合理的。”

    “行,我们也不想多要人家的,只要合理就行。我回去给其它亲戚汇报一下。”

    “你也算是给了东山医院一个教训。据我所知,他们医院的保镖打过家属,还没有听说他们的人挨过家属的打。”

    “昨天我出手太快,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也差点让你们陷入被动,我要是他们的律师,就以副院长已经受重伤为由,拖着暂时不再谈判,大多数家属那有时间天天和他们纠缠。”

    “可能如你所说,他们也是第一次挨打,没有这个经验。他们的律师当时也很紧张,没有想到吧。”

    “总之,你们要坚持,在最后赔偿协议没有达成前,不要把伯母从华西拉回暧江。记住,现在是十八大,不要怕闹,街办、警察、卫生局此时最怕‘闹’。”

    走出律师事务所,我不觉暗自感叹。从一开始我便想走法律途径解决这件事。但那些和医学、法律靠得最近的亲友:执法大队的张哥,三甲医院的护士长大姐、内科主任陈哥,以及这位律师兄弟却是建议“闹”。而且,好多人提到了正在首都热烈召开的十八大。和我这个无业游民想比,他们更接近“体制内”,但他们都教育我去“闹”!老百姓和政府本应当是一体的,但很多时候却让人感觉,老百姓和政府都在猜测着对方的想法。是他们错了,还是整个社会的在很多层面出现了问题。或者是我自己,每天在家蜗居一般地经营着自己网店,已不知“江湖”为何物了。现在,我是那些电视新闻中时常看到的“医闹”中的一员了吗?!

    ‘社会不应当是这样的,我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我居然以打人为荣了。’从小到大,我总爱如此发问,现在,这个感叹又出于我心了。

    回到华西,我将在律师处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了一些亲戚,然后将和华西衔接的事交给了两位替换的陈家亲戚,和妻子一起回到了暧江区。我们在一家广告公司照着陈哥的要求做了标语横幅的业务接洽,强调明早一定要拿到,这些工作做完,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我和妻子已经连续三晚没有睡觉了。这晚没有回成.都,而是呆在了暧江家中。好几位亲友一直在家中陪着无比纠结的岳父。

    这一夜,虽是在家里,但我和妻子还是高度紧张,并没有睡上多少时间。第二天上午,广告公司已经做好了标语模幅,我们装上车便回到了成都的华西医院。守候的亲戚告诉我们,华西的主治医生已经告知,岳母估计最多还能坚持24小时。并知晓他们,现在可以通知最至爱的亲友,从下午两点开始在规定的时间内,一个一个的到icu去探视病人。言下之意,这是最后一眼了。

    下午两点,很多最至亲的家属陆续赶到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大家陆续去探视了岳母。轮到我,换上医院发放的口罩褂子,我走进病房,岳母全身插满了管子,整个身体浮肿,好似胖了一大圈,应是连续输了很多天液的缘故。我叫着妈妈的名字,但怎么会有任何反应呢!我摸了摸她浮肿的手和脸,不忍再多看。医院的探视时间也只有两分钟,便退了出来。

    岳母是在第二天清晨去世的。得到她去世的消息,陈家和戴家的不少亲戚都赶到了华西急诊科,一阵伤心之后,我们联系了东山医院和三方政府代表。相约中午一点开始谈判。

    这次我没有约我的兄弟们,不想再麻烦人家,加之这不是周末,他们也还要上班,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过我“勤来亲也疏”的道理。虽然他们没有到,但我们的队伍还是有三、四十人。闻听亲人已经去世,更多的亲戚加入了进来。

    没想到,这次院方却提前准备了不少“社会人员”聚集在郑强周围,他们要么在会议室旁的办公室,要么在其它地方闲呆着。不过想来这次有三方政府代表在场,也不会有什么武力事件。

    谈判开始,派出所所长首先表示:

    “现在病人去世了。希望后面的赔偿问题双方通过司法途径解决。”他还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但遭到了我们坚决地回绝。

    大家争执了一回儿,院方的律师说:

    “谈判没必要这么多人,希望你们留下几个代表来。”家属们早就对这位律师非常不满。于是七嘴八舌地说:

    “如果今天不能赔偿,明天我们就来更多的人了,我们会在医院门口拉横幅抗议。我们的标语横幅已经准备就绪,就在车上。”说着有人把拍摄有标语横幅口号照片的手机递到了律师面前。”

    “什么司法途径,要打官司还得再解剖我们的亲人,她已经让你们医院弄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去挨几刀吗,换着你们的亲人,你们愿意吗?”

    “你们今天不解决,我们明天就叫些亲戚住在你们医院。”

    “你们今天不赔偿,我们明天就将遗体拉到你们东山医院。”

    场面有些混乱,我也激动地对那律师吼道:

    “你是觉得人多了是吗,我也可以一个人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如果一个人来,就一把火把你们医院烧了。”

    派出所所长就在我的对面,他或是考虑到我的岳母刚去世我的心情,或是考虑到其它原因,而并没有发言。

    双方继续交锋了一会儿,街办的主任和卫生局的工作人员说话了:

    “家属们都要冷静,院方的确也有责任,但他们也已经交纳了华西的费用,说明他们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他们转而问律师院方是否愿意通过谈判而非司法的途径解决问题。律师回答他再和院方的领导商量一下,便走出了会议室。

    一会儿功夫,他回来了,说是只要合理,院方可以通过谈判而非司法的途径解决此事。

    于是大家开始就赔偿金额交锋。我想此时再留在会议室没有多大意义,我的使命完成了,我们有三位能耐的谈判人。于是和几位亲属退出了会议室,来到一处楼台抽烟解闷。

    后来听说,在我离开的时候,郑强和那位身高190厘米的大汉在他们谈判的时候来到了会议室,说了两三句威胁性的话,在家属们的强烈要求下,被三方政府代表请出了谈判现场。

    一会儿,我方的三位代表和政府代表以及院方代表又单独来到了一间小办公室,进行更实质的交流,这场马拉松试的谈判持续到了晚上七点,最后总算达成了口头协议。院方向家属赔偿50万。同时家属放弃再追诉的任何权利。这笔款确定在第二天打入妻子的帐户。

    在三方政府代表的监督和保证下,最后医患双方完成了书面协议。

    代表家属签协议的是妻子。整个过程最厉害的关系人,我的岳父没有到场。从法律上讲,这份协议是否完全站得住脚,很难说。我不是法律上的专业人士,但这件事有很多“体制内”工作人员参加,何况还有他们的律师,所以不必再去探究法律上讲是否有漏洞。因为,这件事,本就不是按法律意义完成的,而是“江湖”的方式。

    第二天,院方如约将50万赔款打入了妻子的帐户,这场和医院的医患纠纷也总算到此结束了。但已身心俱疲的我和妻子,事情却还没有完。接下来开始操办岳母的丧事。